第一卷 風雲來 第四章 我是他弟弟
不遠處,山坡之上站著一名老人,老人手裡牽著自己的閨女,肩上搭著布袋子。
「爺爺,你要是再不去,那人便要被打死了。」身邊的閨女看著山坡下的村子里,正被抽的滿地打滾的長生說。
「不被打死,他這種心性淳樸的獃子,怎麼能知道這天下人的人心叵測,世態炎涼?」老人伸手搓了搓額下的花白鬍子輕聲道。
老人自是那說書的先生,此時又哪裡有半點老態龍鐘的樣子。
十幾鞭子下去,長生已經滿身鮮血。長生雖是身體健壯,卻也只是相較一般人而言,對於這個甲胄鮮亮的軍士來說,長生那健壯,便顯得有些無足輕重。軍士收了鞭子,再問:「說不說?」
長生不語,於是鞭子再次劈頭蓋臉的抽下來。又是十幾鞭子之後,長生已經雙眼一閉,撲倒在地,已經昏死過去。
馬上軍士冷漠看了一眼渾身血污的長生,朝著身邊的一名軍士揮了揮手掌。軍士翻身下馬,便是朝著那長生走去,顯然是要搜一搜長生的身子。
「你哪只手摸他,我就砍了你哪只手。」卻不料,正在那軍士的手掌堪堪的要觸及到長生的身體的時候,一個聲音卻是在眾人的頭上響起。
眾人抬頭看去,卻是看到那一面被燒的已經漆黑的高牆上站在一名鬚髮皆是花白的老人,肩膀上搭著一個布袋子,典型行走江湖,打把勢賣藝的打扮。
帶頭的軍士無話,冷哼一聲,手中馬鞭再次凌空抽響,鞭稍一抖,便是抽向老人面門,下手端的是狠辣無比。
鞭稍堪堪抽中老人的時候,眾人眼前陡然一花,那高牆之上已經失去了老人蹤影。再看時,卻見那老人正佝僂著身子,立在那軍士的馬頭之上,身形輕盈,如同一根稻草。
「心思歹毒,當取雙眼。」老頭口中輕飄飄說出八字,隨後腳尖輕輕一點,那馬頭之上鬃毛便是陡然炸起,兩縷鬃毛如標槍一樣直刺軍士雙眼。
突發變故,眾軍士哪裡想到活了幾十年,會遇見這種神仙一樣的高手,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那馬上的軍士已經慘嚎一聲,捂著雙眼跌落馬下,手指縫中鮮血瞬間湧出。
眾軍士早便被嚇破了膽子,紛紛從馬上跌落了下來,卻是勉強的撐起了身子,跪在地上砰砰的磕著響頭,嘴裡說的話也是語無倫次,幾個能夠依稀聽清的,也不過是喊著一些神仙饒命一類的雜亂言語。
等到眾人腦袋都是磕的淌血的時候,才有人偷瞄了面前一眼,卻哪裡還有半點老神仙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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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生悠悠轉醒,渾身劇痛,勉強扭動脖子朝著周圍看了一眼,卻因為這一點點的動作牽動了肩上的傷口,頓時便是痛的眉頭緊皺。
「你醒了?」身邊有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
長生忍者劇痛,扭頭朝著聲音看去,一名七八歲的乾淨女孩正坐在板凳上,雙手托腮看著自己,見到自己醒來,眼中瞬間便是放出一抹高興神采。
「你先別動,我去叫爺爺。」女孩也不等長生答話,便是身形蹭的站起,朝著門外跑了出去。
片刻之後,女孩帶著老人回來,人還沒有進門,便聽見女孩在外邊邀功一樣的跟自己的爺爺喊著醒了、醒了的字樣。
老人被女孩拖進門,長生眼中卻是有些驚詫。之前昏迷剛醒,也沒有來得及看那女孩模樣,如今仔細看去,卻是發現,這一老一小分明便是之前見過的說書先生和他手裡牽著的姑娘。
「醒了?醒了便吃飯,吃了飯便去幹活。」說書先生卻沒有之前那麼的和善,看到長生醒來,便是丟下了這麼幾句冰冷的話之後便離開了。
女孩看著爺爺離開房間,朝著爺爺的後背做了一個鬼臉之後,便重新坐回了板凳上,大人模樣的看著長生說道:「你別生氣,爺爺就是那個德性,不過你也不應該生氣,要不是爺爺,你現在已經死了。」
長生終是回憶起了之前發生的事情,自己被打,毫無還手之力,然後便是昏迷。昏迷之前,自己的身邊可是圍著幾十匹輕騎,那可是戰場上的殺神,自己居然能夠在他們的手底下逃出來,想來也是因為那之前冷著臉離開的說書先生,只是不知道這說書先生到底是如何將自己救下的。
吃過了女孩端過來的飯菜,長生雖然依舊是渾身劇痛,一些傷口更是因為如此的活動重新的崩裂開來,鮮血緩緩滲出,卻依然是艱難的起身,與女孩問清楚了先生的去處,蹣跚的走了出去。
周圍還是一些被燒成了白地的房舍,想來還是在村子之中。在女孩的帶領下,長生終於是挪到了老頭所在的房間。
長生試探著敲了敲門,在得到老人的應允之後,推門進入。
長生看著那抄著袖子,端坐在椅子上的老人輕聲問道:「老人家,是你救了我?」
老人沒有說話,輕輕的點了點頭。
長生緩緩跪下,用力的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老人坦然受之。救人一命,便是再生父母,這三個頭,長生該磕,老人也是受得。
「老人家,我不能給您幹活,我得離開這裡。」長生緩緩站起身形,強忍著身上的劇痛道。
「你害怕?」老人說。
老人說的話,長生明白那其中的意思。老人救下了自己,卻依然留在村子之中,一般情況下,的確是應該害怕的,害怕那些軍士去而復返。只是長生卻是緩緩的搖了搖頭。
「不怕?那你為啥要走?」老人沒有說話,倒是長生身邊那看起來便是伶俐的女孩率先問了出來。
長生看著女孩,勉強一笑,卻是不再言語,只是身形卻是慢慢的轉過,朝著門口走了過去。
「你怕你懷裡的《道世》會連累了我們?」卻不料,身後卻是突然響起了說書先生的聲音。
之前吃飯的時候,長生便是檢查過,那《道世》依舊安靜的躺在自己的懷裡,就連上邊的麻布也是沒有半分的變化,想來也是老人和女孩都沒有動過。只是如今這老人卻是直接一口便點出了自己懷中揣著《道世》,這倒是讓長生驚訝的緊。
長生驚詫回頭,卻是看到了老人臉上剛好閃過了一抹不屑的表情,於是那驚詫的表情之中便是多了一絲疑問。
看著長生的表情,老人撇嘴一笑道:「你和孔山那個犟驢當那《道世》是寶貝,老子卻不稀罕那玩意。」老人在說到自己的老師的時候,眼中突然好像是多了一抹神采,不再如原來那般的老態龍鍾,一副壽終正寢的模樣。
老人顯然是認得自己的老師的,而且聽老人說話的口氣,和自己的老師好像還頗為熟悉,不然的話,卻絕對不會有這麼一句「犟驢」冒出來的。聽起來是在罵人,但是這句話卻是需要不少的交情。
「您……」長生猶豫了一下,卻沒有繼續說下去,這種事情,本就不該問。
卻沒想到,老人倒是洒脫,直接揮了揮手道:「我是他弟弟,別和我提他。」
隨後也不等長生接話,便是繼續道:「他死之前留下什麼話沒?」
長生怔了一下,卻是介面道:「老師仙逝之前,只留下一句話,說《道世》是好書,讓我當心小偷。」
「好書個屁!」卻不料,老人在聽到長生說了這麼一句話之後,便是瞬間暴跳如雷,隨後更是嘴裡不乾不淨的一通的亂罵,將自己的老師的祖宗三代都是整整齊齊的問候了一遍。
長生卻是有些無語,聽老人的意思,自己的老師應該就是這老人的親生哥哥,老人如此歹毒的罵自己的親生哥哥,那和罵自己又有什麼兩樣。
老人似乎也是罵的累了,最終身形頹廢的坐回椅子,趕蒼蠅一樣的揮了揮手道:「滾滾滾,出去幹活,把村子重新修好,要不是因為你,這村子也不會變成了如今的樣子。」
長生終於是明白了這村子為何會變成如今的這般田地,呆愣片刻,一口鮮血噴出,身形一晃,便是又欲栽倒。所幸身邊那女孩眼疾手快的扶了自己一把,才堪堪站穩。
閉眼緩了片刻,長生睜眼,目光之中卻是閃過一絲複雜神色,隨後也不管身上血跡,輕輕轉身走了出去。
樹葉綠了,黃了,轉眼之間,便是半年時間。
半年時間,長生便是在不斷的修繕著村子里的房舍。剛開始的時候,身子虛弱,又是得知這一村子的人也是因為自己的原因,死的死,散的散,心力也是憔悴,在偶爾從廢墟之中翻出一兩具村民屍體的時候,長生把牙齒都是咬的咯咯吱吱直響。到了後來,便是漸漸的有些麻木,整天如同行屍走肉一樣,似是心死。只有長生自己知道,自己的心裡憋著一股邪火,因為自己,因為那些死去的村民,還有自己那被殺的棕熊。只是長生不知道的是,隨著房屋的慢慢修繕,自己的心境卻是在不斷的變化著,等到最後一根椽子鋪好的時候,長生心中陡然行過一絲暖意,通體舒暢。
半年時間,老人也是偶爾過來看看長生,見到長生只是悶頭修著房舍,便冷冷的丟下一句「獃子」,轉身離開了。
房舍修繕完畢,村子又是原來的模樣,只可惜村子里除了老人、長生、女孩以外,便再也沒了別人。
這一日,長生叩響老人房門。
「老人家,房舍已經修繕完畢。」長生平靜的道。
卻不料老人聽見自己的話之後,卻只是微微點頭,沒有言語。半晌之後,突然冒出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你有多少的時間沒有看過《道世》了?」說話的時候,老人雙眼緊緊的盯著長生,目光明亮。
「回老人家的話,半年了。」長生如實回答,這半年,自己一直在修著房舍,除了必要的吃喝拉撒以外。
「你再把《道世》讀一遍。」老人扔下一句話,便揮手將長生趕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