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心結

「小黑球，你又跑到哪裡去了?現在才回來?」

葉瀟望著全身濕漉漉，顯得很不自在的小貓，連忙取出一條毛巾，將其身上的雨水擦乾.

「要不是突下暴雨，小黑球你怕是不會現在回來的……」

葉瀟嘴裡嘟囔著：「中午吃百果雞的時候你不回來……還好我給你留下了一些……」

說著，葉瀟從床邊摸出被荷葉包裹著的幾塊雞肉，遞給了小黑球。

「喵嗚……嗚……」

小黑球頓時被百果雞的香味吸引，猛地從葉瀟的懷裡跳出，大快朵頤起來，發出呼哧呼哧的滿足聲音。

葉瀟看著小黑球狼吞虎咽的樣子，心裡很是歡喜，他很喜歡小黑球，將它當做了朋友一般對待，在一個人孤單寂寞的時候，小黑球陪在自己身邊，心裡也更踏實了一些吧。

幾塊雞肉迅速地被解決完，小黑球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巴，長長的鬍鬚一顫一顫，圓滾滾的眼睛中充滿了滿足。

葉瀟抱起小黑球，寵溺地摸了摸它的腦袋，小黑球也很順從地縮在葉瀟的懷裡，任由著葉瀟愛的撫摸。

……

「長夜漫漫人長夢，誰家孤月照燭燈……」

夜晚，暴雨早已停歇，沒有一絲倦意的葉瀟推開門，幾步躍到屋頂上，坐了下來，在他的身旁，一隻小黑貓正慵懶地邁著步子。

今晚的月亮很大，很圓，葉瀟抬頭望月，忽然就想起他曾經聽到的村長爺爺哼出的這兩句話。

「長夜漫漫人長夢，誰家孤月照燭燈……」

葉瀟心裡暗嘆，他雖然年紀不大，涉世不深，可也還是從這兩句話中感覺到了一種孤獨，一種寥落。

「聽村長爺爺說，夜月最是惹人相思。一輪月，獨身一人，當寂寞的感覺襲來，最想念的還是家人，是故鄉……」

葉瀟仔細凝望著渾圓的月亮，皎白的月光灑在身上，冰冰涼涼，輕輕柔柔，就彷彿是一雙溫柔的手，撫平了內心的焦躁，在這樣的一種狀態下，人，怕是最容易觸感傷懷的吧。

仰望夜空，皓月下的自己竟然是這麼渺小，無依無靠的人啊，可否會有著一處港灣，讓飄零在外的心停靠，深夜靜寂，萬家燈火漸熄，隨夢而眠，可誰人家的燈燭又被月光引燃，燒動了滿心的愁緒？

「村長爺爺，看來也是有過一段往事的……」

葉瀟輕嘆一口氣，他忽然有些明白村長爺爺這兩句話的意思了。

「可是為什麼，忽然之間這種感覺在我心裡來的這麼突兀，這麼強烈……」

葉瀟怔怔地看著明月，忽而又低頭看向自己手腕上的那幾道胎痕，這是他與自己的過去留下的唯一證據。

「為什麼我會流淚……是在明月的那一端，有人在思戀著我嗎？是他的眼淚流在了我的心裡……」

葉瀟心裡莫名油然而生一抹感傷，一抹臉上的淚痕，一把抱起小黑球，將臉埋在它柔軟的毛髮里。

「是誰要把我丟掉，哪裡才是我真正的故鄉……」

葉瀟突然之間變得很難過，而小黑球似乎也是感受到了葉瀟心裡的悲傷，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葉瀟的頭髮。

「瀟兒……」

不知何時，葉驄來到了葉瀟身旁，望著將臉埋在小黑球身上低聲嗚咽的葉瀟，葉驄心裡猛地一陣刺痛，剛欲伸出的手又收了回來，許久，他深深嘆了一口氣，手臂環住葉瀟的肩膀，攬到了自己的懷裡。

「阿爸，我沒事……」

良久，葉瀟緩緩抬起頭，眼角的淚痕被他拭去，臉上擠出一絲微笑。

「孩子……」

葉驄寬大的手掌撫了撫葉瀟的腦袋，又沉默了片刻，這才緩緩道：「孩子，你的身世雖然阿爸不知道，也不知曉你的故鄉在哪……但無論如何，這裡永遠都還是你的家，阿爸，阿媽，還有小蕊，都是你最親的人，無論你以後在外面受到了多大的苦，多少的累，這個家，永遠都在等待著你，就算是天塌下來，阿爸阿媽也會為你扛著……」

「阿爸，謝謝你……」

葉驄的一席話，讓葉瀟眼底的淚水奪眶而出。

「謝什麼謝，跟父母還說什麼客氣……」

葉瀟使勁地點了點頭，一把抹去淚水，心中頓時覺得輕鬆了不少。

「來，瀟兒，我問你，我清荷村依荷塘而居，你可知，這荷，這蓮，代表了什麼？」

葉驄岔開了話題，將視線移向在輕柔月光下裊娜多姿的滿塘荷葉上。

「荷……蓮……」

雖說整日與荷塘相伴，可葉瀟還真的沒有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

「蓮，雖說深根於污泥池沼，卻是不染一絲污穢氣。你可曾見過哪一株蓮花上沾有湖底的淤泥？雖生於貧賤低微之地，但不可沾污穢於身，只要努力，心有追求與渴望，任何人都可以如蓮般，出淤泥而不染，蓮華加身，恬靜淡雅……」

「瀟兒，今後你若是進入了七沐宗，難免會遇上其他同齡弟子，他們的出身可能會比你高貴，擁有著得天獨厚的家境條件，很可能會對你產生輕視不屑之感。你要記住，切不可因他人的嘲笑而自棄，因他人的輕視而自頹，要知道，一切的身份與地位，都要憑著自己的雙手爭取。」

「如蓮般，凈心素雅，不污不垢。有些時候，不必太過在意得失輸贏，不要過於在乎別人的評價與看法，緊隨你的本心，不為外物所動，堅定內心，隨時自省。」

「心，修行者最重要的便是一顆屬於自己的本心。修行者要的便是一顆堅定不移的心，任外界風雨飄搖，我自巋然不動，看淡塵世繁華，維持一顆心的空明澄澈，而後迎來心的升華，修行的涅槃……」

葉驄慢悠悠地說著，葉瀟聽得雲里霧裡，似懂非懂，不過好在，他似乎也是抓住了什麼東西。

望著葉瀟皺眉思索，略有感觸的樣子，葉驄心裡有些滿意，可同時也還有著幾分擔憂。沒有一個人不會在意自己的身世，葉瀟作為這樣的一個棄兒，內心無疑是有著一個心結，有著一種恐懼乃至怨恨的，這些東西淤積在心裡，對於他的成長無疑是一個很大的隱患。這種負面情緒很容易會被觸動甚至引燃，到時候對他人，對葉瀟自己恐怕也是一種極大的傷害，而這也正是葉驄的擔憂所在。

「心如蓮花，清凈淡雅，任紅塵萬丈，心自纖塵不染，獨守心之空明……」

葉驄猛然看向似是在自言自語的葉瀟，眼神忽然恍惚了一下。

葉瀟茫然地張望著，方才那一瞬，他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不一樣，那脫口而出的話語，竟是讓他感到既熟悉又陌生，那彷彿不是自己說出。

「瀟兒，你……你沒事吧？」

葉驄遲疑開口，他似乎也是覺察到了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沒……沒有……」

葉瀟回答，他自己也是感到有些怪誕與荒唐。

葉驄搖了搖頭，也沒有在這件事上糾纏下去。

「好了，瀟兒，既然你之前跟我說想要學得一些修鍊的法子，那阿爸自然不會食言，煅力前三重，並無什麼玄機與高深的地方，只需要長久普通的機械鍛煉即可，等到你過了煅力三層，阿爸便帶你去山裡，好好教你，讓你儘快地達到煅力十層……」

「真的？太好了！」

「時候也不早了，早些去休息吧……」

葉驄說完便轉身跳下房頂。

「小黑球，聽到了沒，等我達到煅力三層，阿爸就會專門為我訓練……我一定會進入七沐宗的！」

「喵嗚……」

村頭，荷塘邊，簡陋的小屋裡。

這裡是村長的住處。

此時已入深夜，黑黢黢的村子里也只有村長這一家燈火依舊未熄。

「這麼多年……已經這麼多年了……」

村長獨身一人坐在木桌旁，望著搖曳的燭火怔怔發神，火光搖曳，映射到村長几縷銀白的髮絲，使得他看上去更加蒼老。

「長夜漫漫人長夢，誰家孤月照燭燈。孑人盼醉青蘆釀，飛灰落盞白須翁。」

窗外幾縷月光垂瀉，落在桌子上，被村長一把抓起，在食指上系下一個小小的相思扣。

「天上月是故鄉月，是離人月，是離人抓不住的故鄉愁……」

村長忽而端起眼前的杯盞，將裡面的茶水一飲而盡。

「酒呢？我的酒呢？我的青蘆酒在哪裡？」

村長猛地從一旁拽出一隻寸許長的青皮葫蘆，葫蘆上斑駁的痕迹與脫落的老皮足以顯示出其歲月的久遠。

他小心翼翼地掰開葫蘆嘴，將葫蘆捧在手心，視如珍寶一般，緩緩傾斜，倒上滿滿一杯的酒液。

「酒呀，舊人吶，久久不歸的故鄉啊……」

村長癲痴一笑，幾下彈落手指上的相思扣，落入酒杯，在月光還未散去之前，大口地飲下。

「月是故鄉月，人已難為故鄉人……」

村長劇烈地咳嗽了幾聲，隨後便趴在桌面上，埋頭沉沉睡了過去。

月光繼續灑落，月的白與髮絲的銀色交織在一起，編織出誰人久久不得歸的故鄉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