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松月迷影

松月嶺，一條不過百里長的小型山嶺，橫卧在清荷村旁，如石龍盤踞，而這百畝佔地的荷塘就好比是一枚龍珠，被這石龍卧在身下。

松月嶺將清荷村與壤犁部落分在了南北兩邊，壤犁部落坐落在松月嶺的北側，而清荷村，則在南側，緊挨著這龍首。

松木成片，野獸穿行，林泉蜿蜒，有山有水的地方就會有人出沒的跡象。如今的松月嶺，作為有著豐富資源的野區，吸引了不少的謀生者的目光，伐古木，尋靈藥，採石礦，獵猛獸，壤犁部的，清荷村的，以及周圍其他一些地方的人，都時常出沒於此山嶺中。

高莫過於山，深莫過於海，人們對於自己所依賴卻又不完全掌握的東西總是充滿敬畏與尊崇，對於這塊土地上的凡人們來說，這松月嶺亦是如此。雖說松月嶺為人們提供了頗為豐盛的資源，可松月嶺深處未曾被人類探尋過的哪一些區域，人們還是一直心懷敬意乃至恐懼的。

松月嶺內，抬眼望去，永遠不會少見松樹，可在這山裡的某一部分區域里，那兒的松木總是生得奇形怪狀，有的不長樹葉，光禿禿一片；有的從樹根部分叉，同根異體；有的松樹長得粗大無比，可成片的樹根卻裸露在外面，總之這裡的松木，總是以意想不到的姿態呈現在人們眼前。

而且這奇形怪狀的松木間很少看到其他活物出現，別的地方都會有一些狍子獐子啥的，可這裡，甚至連一隻松鼠都看不到。這裡，靜謐到了極點，靜悄悄的，除了風吹過的聲音，再也聽不到其他。尤其到了夜間，怪異的松木更是猶如張牙舞爪的鬼魅，讓人望而生畏，頸生冷意，據說有人曾聽見裡面傳出有竊竊私語聲，看到漂浮著輕紗般的霧氣，簡直活脫脫在鬧鬼！因此這一片區域，根本鮮有人去涉足，至少這些普通的人不會選擇深入，至於是否有其他什麼本領通天的修行者進入，那就不得而知了。

而被稱為松月嶺奇觀的「老樹抬月」也正是落在此處，那將明月高高托起的老松樹，也只是遠遠得被人所看見，誰也不知道那裡究竟是什麼，有著什麼樣的蹊蹺。

這一夜裡，松月嶺內，靠近一個半截山腰的空地上，一堆篝火燒得噼啪作響，篝火旁，有著四五個中年大漢圍坐一起，身穿著破舊的麻布衣，健壯的肌肉露出，在他們腳下還放著幾罈子酒，火上還有著肉串在烤。

這幾人是松月嶺里開採礦石的一個小隊，平時基本上吃住都在這裡，他們中有的來自壤犁部，有的來自清荷村。

「鐵頭，來，來幹了這碗酒……」

「樹子，改天哥幾個去你部落里最好的酒樓，你好好請哥幾個一頓啊……」

「就是就是，樹小子今天可好運大發了，從地里刨出一塊人頭大的元銅塊……好傢夥，三四十斤重呢！」

那被稱作樹子的漢子眼一瞪：「最好的酒樓？你們還真是敢想，那裡的一頓，一頓就得花了大半個元銅塊的價錢……不幹不幹……頂多請你們幾個到醉月樓里……」

「那也行……也行……」

其中一個大漢醉醺醺地應和著。

「夠了夠了，奎老八，別再喝了，你都醉了……在這山裡面，可不能喝醉了，保不準碰上些什麼凶狼惡虎，到時候哥幾個可帶不動你一塊跑……」

「鐵頭，你的茶呢？快給老八灌下去，讓他解解酒……」

兩口茶下去，那被叫作奎老八的大漢清醒了幾分，沒再繼續喝酒，可嘴裡還是有些吞吐不清：「我說鐵頭，你整天都帶著這茶幹什麼？苦不拉幾，還澀嘴……」

「你？你懂什麼？」

鐵頭一瞪眼，「在我們村裡，哪家哪戶不都備著乾的蓮子心泡茶？什麼叫澀嘴？那明明是荷香……品味，懂不懂？」

「哈哈，還品味？哥幾個都是些個邋遢命，一番辛苦活下來全身都是汗臭味……哪來的什麼品味？」樹子哈哈一笑。

「我們幾個是什麼？鐵頭又是誰？鐵頭他兒子如今可是被七沐宗招收了去，將來可是要做大人物的人，他作為老子的，可不得好好提升一下自己的品味，整天邋裡邋遢，怕是被人會笑話……你說是不是啊，鐵頭哥？」

「什麼玩意……」

鐵頭無奈一笑，可心裡的確還是有些自豪的，他的兒子兩年前通過了七沐宗的弟子選拔，作為當時村裡唯一的一個，他這個做父親的，的確是倍兒有面子。

「老了老了，未來都是兒子們的……哈哈……」

奎老八打了一個酒嗝，高聲嘮叨著。

「我說今晚怎麼變得有些涼颼颼的？要變天了嗎？不應該啊……」

一個腦袋有些歪的漢子叫道。

「好像是啊，不過可圍著火呢，這涼氣……算了算了，時候也不早了，早些睡了……」

鐵頭擺了擺腦袋。

「嗯……睡覺，睡了……」

奎老八仰頭打了個哈欠。

「嗯？」

醉眼惺忪的奎老八猛地打了個激靈，他揉了揉眼睛，眼睛睜開老大，直勾勾地盯住了天上的月亮。

過了好一會兒，奎老八這才話音有些顫抖地道：「你們看這……這天上的月亮像是有些不太對勁……」

聲音中已是醉意全無。

幾人忙抬頭像月亮望去，而後齊刷刷地恍住了神，只見到那狀若圓盤的明月此刻正發出了一圈月暈，慘白慘白的月暈，像是泛白的眼珠子，而它底下的那株松木，彎彎曲曲光禿禿的枝丫子，像極了一支支觸手，攀附在月亮上。遠遠看去，有些神似布滿了血絲的眼球。

「鐵頭，樹子，我怎麼感覺……感覺有些瘮得慌？」

歪脖咽了下口水。

「我……我曾聽人說到過這種情況……」

鐵頭壓抑住內心的惶恐，戰戰兢兢地開口道：「聽我們村村長提起過一次，好多年前松月嶺也出現過這樣的一番情景，據說當時松月嶺里一夜都在刮大風，嗚嗚的聲音，也不知是有什麼動物，在樹林裡頭呼喇呼喇地叫，跟有人在哭似的，林間還時不時地有著黑影飄過……」

然而還沒等鐵頭的話說完，便兀地一股風吹來，撩過幾人綳得緊緊的身子……

……

清荷村，小小的房間里，一豆燭火獨明，葉瀟正盤坐在床榻上，雙目緊閉。

距離上次葉驄為葉瀟順通泓揆二脈已經過去了兩周，不得不說這效果還是很大的，葉瀟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自身經脈的變化，如今他每日的鍛煉量比起往常翻了一番，也絲毫不覺得有什麼疲累，按照這個狀況下去，煅力三層，觸之可及。

「泓脈行於背，背朝陽，陽生火氣，流於經脈，匯於起點，謂之陽熹；揆脈穿於腹，腹屬陰，陰孕寒露，散於穴道，凝於初始，稱之陰朧……」

葉瀟在心裡小聲念叨著。

人體分陰陽，泓脈屬陽，揆脈屬陰，背匯陽火，腹凝陰露，天地間的靈氣被人納入體內，在經脈里分為陰陽二氣，其中流轉在泓脈里的是陽氣，流轉在揆脈里的是陰氣；陽氣和陰氣在泓揆二脈里初步凝聚，在經脈的起始部位凝練，從而形成人體第一個穴位，分別稱為陽熹和陰朧，這兩個穴位的打通意味這人已經初步可以開發出人體潛能，進一步挖掘出人體的奧秘。

隨著繼續的修行，吸納天地靈氣，泓揆二脈周圍的諸多穴位一一被打通，其中最為重要的一些穴位相連，這樣的一道軌跡，在背部的稱為陽脊，腹面的叫作陰壑。陽脊與陰壑上行，最後達到頭顱頂部而止，陽脊止於顱后的陽海，陰壑止於額前的陰窟。至此人體的重要經脈穴位基本被打通，流於泓揆二脈的陰陽二氣最後會在顱頂匯合，共同衝到天靈蓋，打通人體最後一個穴位，在這之後，迎來的便將又是一個嶄新的境界。

這些都是葉瀟諮詢過村長爺爺的，他記得分外清楚。

而此時的葉瀟已經隱隱開始匯聚陰朧的跡象，等到陰朧與陽熹共同凝聚成型，便是葉瀟實力更上一層樓的一天。

葉瀟正閉目凝神，關注著自己小腹部揆脈的起始端，這裡正有著一股微弱的氣旋在流轉，等待著被凝聚。

「契機，我還差了一個契機，需要一股刺激，來讓這陰朧成型……我的身體對於天地間靈氣的吸納，實在是太緩慢、太被動了……」

葉瀟嘗試了幾次后在心裡暗嘆，對於陰朧的形成，他的心裡實在是充滿了期待。

然而就在葉瀟自以為意料之中嘗試凝聚陰朧失敗的那一瞬間，一縷從窗外照進來的月光好似活了一般，如一道水流，一條銀蛇，歪歪扭扭地傾瀉在了葉瀟的身上，而後……朝著葉瀟的小腹部，一頭鑽了進去。

閉目的葉瀟自然不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此時天上的月暈已經眩得人心恍神迷，不知道今夜的風吹得有些不太尋常，不知道此時正有一個黑影，從松月嶺中竄了出來，朝著自己的小屋飛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