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儀式

「爺爺，你讓我準備的東西已經準備好了。」

葉瀟放下了背簍，將背簍里的東西一件件地取出來，這裡面有捆紮成一束束的草藥，有放在透明小瓶子里的昆蟲，甚至是浸泡在青綠色液體里的動物器官的一部分……

這所有的物品，都是之前村長爺爺提出的東西，讓葉瀟花費了不少的功夫才湊齊。

「這些東西……這些東西都是今晚要用得著的嗎？」

葉瀟擺弄著那些瓶瓶罐罐，忍不住開口詢問。

「嗯，今晚，就是今晚……現在你先回家去，吃完飯後好好地睡一覺，半夜后再過來……」

……

當天夜裡，葉瀟來到村長爺爺的家裡中，他已經習慣在這個時候前來，因為村長爺爺只要有私密的事要告訴自己，都會選擇在夜裡。

葉瀟被村長帶到了山頂上，這裡曾經是村長爺爺教給葉瀟星月心引術的地方。

此時這裡，有著一張圓木桌，桌上正放著葉瀟白天裡帶給村長爺爺的那些玩意兒。

如水的潔白月光傾瀉在桌面，灑在兩人的身上。

村長爺爺雙手負於身後，仰頭凝視著月亮，一語不發。

在葉瀟的眼中，村長爺爺身處在月光下，似乎就像是變了一個人，雖說頭髮依舊花白，可不再如往常一般僅僅給人一種慈祥和藹的感受，在月光下，村長爺爺是多了幾分空靈自然的氣質，似乎有月的夜裡，才是他應該真正生活的地方。

「葉瀟，你可知何為醫？」

一直在村長身後沒有說話的葉瀟被村長這麼冷不丁的一問，垂頭思索了片刻。

「醫，就是醫術，就是救治人的傷痛，維護人的身體的本領吧，知曉醫術的人被稱為醫者，醫者運用醫術救人……大家都是這麼認為的吧。」

葉瀟斟酌著語句回答，這是大家眼裡普遍的對於醫的理解。

「醫術治病，醫者救人。這麼理解，也不算錯吧……」

村長爺爺撫了撫須，拉著葉瀟在自己身旁坐下。

「葉瀟，你要學醫術，能夠想到今後可以為這個村子盡自己的一份力，爺爺很欣慰，也很樂意將醫術傳授給你，可在這之前，爺爺必須先要告訴你，讓你認識到，何為醫道，何為醫者。」

「如你之前所說，學醫術，去救人，這體現出了你的善心，醫者，既選擇身為醫者，你要務必記住這四字——『大醫精誠』。」

「大醫精誠，一名醫者，最重要的便在於『精』與『誠』二字上。精於醫術，誠於做人，病患既將自己的生命交給了醫者，那麼我們就不應該辜負這份期望，辜負身為醫者的信仰。」

「醫者，是在與死亡鬥爭，是在死亡的手中將病患的生命爭奪回來。這是對生命的執著，對生靈的敬仰。醫道，單從醫術上來看，就是對於生靈機體的研究，對於生命本質的探索，這是對一種崇高的，大到無邊際的目標的追尋。」

「若世無良醫，枉死者半。此言非虛，任何一個村子，一個部落，都至少需要一名真正的醫者，外可醫人，內可醫心。只有這樣，這個村子，這個部落才會多出一份生存的保障。」

「良醫，良醫，何為良醫？精通百草藥理，熟識傷痛病患，恪守醫者誠心，如此，才能稱得上是一名真正的醫者，真正配得上這兩個字……」

葉瀟將這番話緊緊地記在心裡，外可醫人，內可醫心，村長爺爺不就是這樣么？他不僅治療了阿爸的傷病，又多次在自己傷心落寞的時候為自己開導心扉，讓心裡的積怨煩惱一掃而空。

「醫者，不僅醫人，更能醫心，我記住了。一個心字，也體現了內心執著著的力量了……」

葉瀟雖然性格沉默，常常被小夥伴們調侃為瀟木頭，可實際上他並不愚笨，只是他有時候思考的，要比被人更多一些罷了。

村長欣賞葉瀟的，也包括這一點。

「有些事情，還需要你今後慢慢去領悟，爺爺現在也只是在你心中埋下一個種子而已……」

「接下來爺爺便正式開始教導你關於醫術的知識了。」

葉瀟立馬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在爺爺之前生活的部落里，醫者向來都是很受尊敬的……」

「爺爺你生活的部落……」

葉瀟產生了濃烈的好奇。

「你這個小傢伙……」

村長爺爺笑著敲了敲葉瀟的腦袋，然後望向天上的月亮，眼神中閃過一絲迷離。

「那個部落，是一個原始的部落，不像這附近的壤犁部落，更不用說七沐宗了。那個部落信奉的是自然的神靈，那是一個以月作為圖騰信仰的部落……」

「圖騰，你懂嗎？這是只有在原始的部落里才會流傳下來的東西。爺爺便是從那樣的一個古老的部落里走出來的。」

「不跟你說這些了……」

村長爺爺輕輕笑了笑，似乎是在掩飾著什麼。

「我們那個部落裡頭有醫，醫是一個專門的職業，專門的地位。以醫為職位的人，所負責的不僅僅是治病救人，還需要預司占卜，溝通信奉的圖騰神靈。這些你們這個地方的人都不懂。」

「爺爺真正想要傳授給你的，正是我們部落里醫的知識，醫的能力，醫的……責任！」

村長爺爺此時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轉而變得有些嚴肅，有些凝重，因為醫，在他的故鄉里，就是一個神聖的地位，不可侵犯的名詞。

「葉瀟，由於爺爺的部落離這裡很是遙遠，爺爺不是你們這裡的原住民。你要是學會了爺爺教授給你的醫術，日後切不可隨意在外人面前親自動用，以免產生不必要的麻煩……當然了，你也可以選擇不學爺爺部落里的醫術，爺爺會交給你最普通的關於醫術的知識……」

村長爺爺忽然給了葉瀟兩個選擇，這是葉瀟始料未及的。

「那……爺爺你就教我你們部落里的醫術吧，我想那應該更為高深而已。我相信爺爺你不會害我的。關於爺爺剛才告誡的話，我也一定會牢牢記在心裡的。」

葉瀟說道，他給了村長爺爺想要的選擇。

「你願意就好，這也算是你自己的選擇吧……」

村長爺爺心頭還是很欣慰的。

「在我的故鄉，但凡任何一個人選擇成為一名醫，都需要進行一個儀式，這個儀式將溝通信奉的神靈之力，將醫印刻在你的心裡，同時由儀式所帶來的力量，也是將來的醫所必須具備的能力……」

村長爺爺站起身子，兩步走至桌前，捻起一束明月光，伸手在桌面上畫下三道線條，組成一個三角形狀。

在三個角上，村長擺上三支如象牙般潔白的蠟燭，蠟燭遇上月光，沒有點火便自動燃燒了起來。

「由於有些材料稀缺，所以爺爺才讓你尋找那些東西來代替……」

只見村長捧出一個瓦罐放置在三角形的正中央，隨後又往瓦罐里撒下一抷泥土。

「茫茫大地，世界之根，萬物皆應地氣而生，隨地脈而興。厚土為母，綠野先生，而後衍眾生靈……」

村長他拿起葉瀟帶來的那些草藥，將莖幹插在了罐中的泥土裡，將葉片覆蓋在泥土上。

隨後他又倒出了瓶瓶罐罐里的那些小生物，有毛蟲甲蟲，蝴蝶蜻蜓，蜘蛛蜜蜂，壁虎蟾蜍，鼩鼱狨猴，以及一堆，一堆白花花的螞蟻的蟲卵。

除了這些小生物外，他又將葉瀟收集的那些動物的殘肢遺骸也擺在了罐子裡頭，諸如飛蛾翅膀，蛇遺蛻，鳥喙，鼠的尾，兔的斷耳，甚至還有葉瀟之前獵殺的那頭野狼的眼珠。

葉瀟在後面一直默默注視著村長的動作，一句話也不敢吭聲，他可以理解村長將那些草藥甚至是昆蟲放在罐子里是組成儀式的一部分，可是其餘的那些動物殘肢，讓他無法想象出用處。他甚至感到了一絲驚惶，這是對神秘的自然，對崇高的生命，對人類以這樣一種怪異的儀式與自然神靈溝通的方式感到惶恐。

「這一個罐子里，有植物，有動物，有死亡，有生機，這是遠古的人們，對於自然，對於生命最簡單、最直觀的認知方式……」

「我要教你的醫，就是從那個時代流傳下來的，古老的原始醫術……」

村長拉著葉瀟的手走上前，讓葉瀟直面著罐子里的景象。

在月光下的這些小生物，並沒有顯得焦躁不安，反而很是平和，很是安詳。

村長拿起葉瀟的食指，在指腹上刺出一個小洞，擠出一滴鮮血。

他拿著葉瀟的這根手指，在罐沿上畫了一個圈，又繞著罐子的底座在桌面上畫了一個圓。

「這罐子是它們生活的一片小天地，現在用你的鮮血在它們的小天地外畫了兩個圓，將這天地囊括在你的心裡，讓你對生命有了一個初步的了解，與自然有了第一層的聯繫……」

「天地之間孕神靈，自然之中有精魄，接下來，就是你要讓這天地的神靈認可你，讓你向生命的精魄許諾，許諾身為醫的你的信仰……」

這話語輕飄飄的，輕飄飄地響在了葉瀟的心裡，看樣子像是在蠱惑，可實際上是村長在引導，引導著葉瀟一步步地踏進這個神秘的領域，接觸生命的動人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