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你們是誰?」
問話的自然是段思情,而顏秋和關文禾,心裡比她有數。
那些流民模樣的可疑人物當然也不會乖乖回答什麼也不是的段思情,沉默不語,一個個都從背後掏出了刀劍。
而藏於房頂的幾處弓箭手,也紛紛冒出了頭。
「你回馬車裡去」,顏秋手握長劍,凌冽的氣勢散了開來,頭也不回地對著段思情說道。
「哦!」
段思情沒有半點猶豫的應下,叫顏秋又是氣得一滯,她原話還有半句「保護好姑娘」沒說出來,那討厭鬼就頻頻點頭,一下子退回車廂,還將車廂門給緊緊關了起來!
簡直膽小如鼠!
陛下向來慧眼如炬,這次真是看走了眼,怎麼選這麼個人來充當臨時護衛!
只是敵人近在眼前,已經一齊舉刀沖了過來,顏秋也沒時間再多想,跳下了馬車,沖向了逆賊。
而段思情一回馬車裡,就將樓若璃從原本的位置上拉到了另一邊去,還按著她的身子,叫她伏了下來。
果然,一低下身子,試適才樓若璃坐著的那處,一下子被定上了好幾支貫穿了車廂的羽箭。
剛才開過車門,房頂上的弓箭手鐵定會看見樓若璃坐過的位置。
這個氣質絕然的樓若璃,果真不是什麼普通人,能引來那麼多殺手或是仇家,身份不俗,家底也鐵定不少。
果然有錢人就是低調。
開始段思情還有時間胡思亂想,只是一會兒之後,馬車外已經被密密麻麻射上了羽箭,車廂里,也幸虧段思情五感靈敏眼疾手快,捉住了好幾支差點刺中兩人的箭矢。
「這樣下去不行」,段思情敲了敲車廂,「關兄,還活著嗎?」
「段姑娘,我家姑娘還好嗎?」,關文禾應該是躲到了屋檐底下一邊去,聲音距離馬車有好幾步的樣子。
竟然沒死?真是命大,段思情感嘆完,立即問道,「馬車不能走嗎?」
「顏女俠還在和刺客拚鬥,擋住了路,小人、小人也不會武功,實在近不了馬,駕不了車啊!段姑娘,我家姑娘還好嗎?」
「好好,好的很!」
段思情聽了這情況似乎有些危險,實在沒有多餘的耐性好聲好氣地回答關文禾。
「若璃姑娘,我們不能再繼續待在車廂里了,一會兒我帶你衝出去,你不要怕,不要亂動」
「嗯」,樓若璃乖巧地點了點頭。
「抓緊我」
段思情一手環住了樓若璃的腰,同時樓若璃也聽話地雙手攬住了段思情的脖頸,勾得緊緊的,讓段思情險些沒喘上來氣兒。
段思情沒有放低聲音,也沒有必要,因為有武功的人,若是有心,聲音放得再低只怕也會讓他們聽見。
而外面這些人,專門來刺殺她懷裡這個姑娘,又怎會是無心之人呢。
那些身懷武藝的弓箭手,一個一個都將箭頭對準了車廂門,只要裡面的人敢露頭,保准將那腦袋射成刺蝟。
可他們沒有想過,想出馬車,未必要走車門。
車門沒有打開,車廂卻被一股勁力震碎,四散炸開,一瞬間遮蔽了幾處弓箭手的視線,也讓裡面的人有機會飛身上了房頂。
「射!」
領頭的一發號令,箭雨紛紛,從多個方向射了過來。
段思情若只是一個人,輕盈躲避不在話下,可她懷裡抱著樓若璃,縱然樓若璃乖巧不動,倒不是說吃力,只是需要護著的面積變大,段思情還沒習慣如何既要自己躲開,還要不讓懷裡的人受傷。
這些弓箭手也不是吃素的,選的方向、地點只怕都是經過計算的,那些箭矢射來的地角度實在個個刁鑽,一波接一波又是同時襲來,躲避了這處的,又必須得用內勁撥開那處的,她剩下的一隻手還得抱著樓若璃,若非自己輕功拔萃,只怕早就死上八百多回了。
「段姑娘、罷了,你放開我吧」
樓若璃不懂武功也看出段思情的艱難,只怪自己看輕了對手,交代好一切的她還以為自己的離京神不知鬼不覺,卻沒想到,是有人借睢漳發生的事,布置好了陷阱專門等她過來。
自己一時大意死了也就罷了,何必再害了別人......
樓若璃勾著段思情的手慢慢鬆了開來。
感覺到懷中的人往下一滑,段思情連忙環緊了懷中的人,生氣道,「你幹什麼!」
人是被自己重新環住了,可是,生死只在一瞬間,她這一瞬間的停頓,卻叫對方有機可乘,幾支箭矢斷了她的退路,又幾支箭矢耗了她一次抵擋的功夫,余了一支,直擊了樓若璃的面門。
樓若璃不害怕也不意外,只希望自己死了之後段思情能果斷的拋下她的屍體離開吧。
呵,她在想什麼呢,段姑娘聰明絕頂,冷情果斷,還怕她會守著自己的屍體不放繼續身陷這危險之中么,想想也有些自作多情的可笑。
閉上眼睛準備受死的樓若璃還有心情想些有的沒的,不過須臾之間的事,卻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意識也沒有失去,只是身子被抱的死死的,似乎剎那的功夫自己就被帶著迴旋了好幾個圈,讓樓若璃覺得頭暈目眩。
還未睜眼的樓若璃聽見了「砰」的一陣脆響,什麼東西裂開一般,同時腳下一空,呼吸之間,自己就穩穩落了地,樓若璃這才睜開眼睛。
自己竟已經身處室內,房中昏暗無人,只有頭頂一處亮光,樓若璃被亮光吸引抬頭望去,原來是破了一個大洞的房頂。
「你待在屋子裡不要出來」
聲音有些冷冷的,樓若璃莫名覺得有些委屈,她也不知怎麼回事,明明身處至尊之位多年,向來是她冷待別人,自己被失禮對待了也該生氣發怒,委屈個什麼勁。
不過在段思情鬆開自己的下一刻,樓若璃就收回了這些委屈,只覺得自己被段思情冷言冷語也是應該。
「段姑娘,你、你受傷了?!」
只見段思情的手臂,小腿處被劃破了衣衫,滲出血跡,更可怕的是肩頭還插了一支羽箭,被段思情隨手拆了出來。
明明這些箭矢都長得一樣,可樓若璃直覺這就是那支要射中自己面門的冷箭。
「哼,待在屋裡」
段思情當然不可能會有好氣,若非這女人亂動,自己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什麼事,頂多耗費些力氣。
那顏秋也不是個善茬,已經將地面上那些刺客解決了大半,只要等她處理完地面,兩人一起解決那些弓箭手,不過是分分鐘的事。
現在好了,自己受傷了,師姐該多心疼啊......
誒,對啊,師姐會心疼。
這樣也好,要好好刺激刺激師姐,叫她只敢偷偷喜歡自己,自己親近她她還不要。
你有本事說不要,有本事一輩子都別要!
腦海里又帶著一堆亂七八糟的想法,段思情推開了屋門。
那些弓箭手被下了命令,在屋頂上襲射,當看到那輕功高絕的女子踏破屋頂,帶著樓若璃落進屋裡的時候,領頭的有想過要不要進入屋中,反正那女子已經中箭受傷,若是他們一起衝進屋裡,也能讓她們絕命。
只是還不等他作出決定,屋子的大門一下子打開,又一下子關了起來,他沒來得及看清屋裡的情況,那受傷的女子已經走到了屋外,走到了街......
不,是一瞬間上了屋頂,身形轉眼又落到了西北角的弓箭手堆里。
此起彼伏的痛叫悶哼之聲,一眨眼,西南角的弓箭手倒了一片。
「射!」
領頭的毫不猶豫下令,手下的弓箭手也不作多想得開弓射箭,只是剛才滿編時尚且奈何不得那女子,此時少了西北方向的箭雨,又怎會威脅到那人呢。
箭矢紛紛射空,落在了屋頂的瓦片上,那女子又是身形一閃,殺進了南邊的弓箭手堆里。
「撤!」
領頭的也是個當機立斷之人,知道不敵,當即下令後撤,只是他將心神一直放在那至高無上的目標身上,沒注意到地面上的戰況。
領頭的這會兒收了弓箭,轉身之時,面前站著的,是手提血劍,半身衣衫已被染紅的顏秋......
樓若璃聽了段思情的話,等在房中,她雖不會武功,可外頭的慘嚎哀鳴、打殺之聲,只怕連幾條街外的聾子也聽得到。
值得慶幸的是,那些聲音聽上去是男子發出的,那便不是段姑娘或顏秋遇害了。
樓若璃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外頭的動靜漸漸平息,可是樓若璃的心也漸漸提了起來,屋外響起了腳步聲,似乎有些沉重,段姑娘輕功那麼好,應該不會是段姑娘的,聽上去也不像是顏秋,那會是誰?
「砰」
屋門被重重地推開,樓若璃判斷失誤,那腳步聲竟確實是段思情的。
「段姑娘,你沒事了嗎?外面還好吧?」,樓若璃迎了上去。
「外面還好,我......有事」
段思情一個趔趄,被門檻絆倒,幸而樓若璃反應不慢,沖了上去,雙手架住段思情,隨即......無力扶住,和她一起摔倒在地。
「段姑娘!段姑娘!你可是又受傷了?」
「箭有毒」,段思情面色蒼白她自己看不見,渾身無力卻是可以感受得清清楚楚,她當時特意避開要害,卻沒想到那些箭頭竟是被淬了毒的!
意識逐漸變得模糊......
「有毒?!段姑娘、段姑娘!關文禾!關文禾!去找大夫!」
「找我師姐」,撐著意識說完最後一句話,段思情暈了過去。
被段思情拋下,一個人留在客棧,在此之前還得知了自己心愛的師妹喜歡上了別人,很有可能還是跟她一起出門的其中一個,柳未舒覺得自己的天地從未如此灰暗過。
更可悲的是,她錯了,原來她的天地還可以更加的黑暗。
當顏秋和樓若璃拖著渾身染血,昏迷不行的段思情回到客棧,推開她的房門時,樓若璃只覺得天都塌了下來。
「情兒!」
還不等顏秋將段思情放下,柳未舒就紅著眼睛崩潰得撲倒了段思情身邊,從顏秋手裡搶回了失去意識的段思情,將她護在懷裡之後,又像是對待這世間最珍貴的瓷器一般,小心翼翼,怕碰碎了。
「情兒,情兒?你們把我的情兒怎麼了!」
柳未舒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麼留在了房間里,為什麼不一直緊緊跟在段思情身邊。
樓若璃轉頭質問的一瞬間,顏秋被那雙目猩紅,狀似瘋魔的可怕模樣嚇了一跳,怔得一時間連解釋都忘記了。
「段姑娘中毒了,我讓關文禾去找了大夫,很快就能回來,段姑娘昏迷前說來找柳姑娘,柳姑娘你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
樓若璃比顏秋要鎮定一些,更關鍵的事現在段思情正在危機關頭,她哪裡還有震驚害怕的功夫。
「中毒?」
柳未舒連忙將段思情抱去了床上,樓若璃也跟了上去,拿著從段思情身上拔下來的箭矢遞給了柳未舒,「段姑娘的小腿,手臂都被毒箭划傷,肩頭也中了一箭,回來的路上我已經給她吸過毒血,可是她依舊昏迷不醒」
沒錯,段思情昏倒之後,樓若璃讓關文禾騎馬去找大夫,顏秋在附近重新找了一輛馬車,回程的途中,樓若璃在車廂里替段思情吸過一次毒血。
柳未舒接過那支羽箭,湊近了已經變成黑紅的肩頭,仔細聞了聞,「火鶴,似乎還有番木鱉的味道」
「那是如何?段姑娘怎麼樣,會有救嗎?」
樓若璃急切的模樣映在柳未舒的眼裡,越看心裡越發不是滋味,「情兒不會有事」
樓若璃這才舒了一口氣,「那便好」
柳未舒淡淡道,「我先謝過若璃姑娘替情兒吸了毒血」
「是我該做的,若非是因為我,段姑娘也、也不會受傷中毒」
「因為你?」
樓若璃有些自責地點點頭,她沒辦法理直氣壯地看著救命恩人親近之人的眼睛,便也沒有看見柳未舒眼中一閃而過的敵意,「段姑娘若不是為了救我,替我擋下毒箭,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她是為了......為了救你?」
柳未舒感覺自己的心臟再次被人狠狠捏住,慢慢攆磨,再用一根根尖針對準了弱點狠狠刺進心裡最深處。
從小段思情一起長大,她了解段思情對世間萬物都無所用心,下山一趟,她更是多少體會到段思情對這人世的幾分冷漠,除了師父和她們這些親近之人,柳未舒很難想象她的情兒會為一個人豁出性命。
除非是,她喜歡的人。
「竟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