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許多人聞言嚇了一跳,尤其是年紀比較輕的天涯海、天義門門徒,月黑風高,陰風陣陣,段思情一說屍體不對勁,那些人不自覺便將腳步往身邊的人挪去。
這話年輕人聽了都是這樣的反應,像嚴天來這把年紀的那些人,也不會聽成別的意思,不過他們見過風浪世面,只覺得段思情是在侮辱余聞唳的屍體,忍不住怒道,「書生,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隨後又順便連顏百歲一起遷怒,「顏門主,這是你的人?你們天義門到底是什麼意思?!究竟是來弔唁的,還是和那些江湖雜碎一樣,為了別的什麼而來?」
「嚴堂主,我天義門選擇和天涯海交好,是因為我和余兄私交幾十年,如今余兄遭難,就像你說的,天涯海風雨飄搖,你就算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也要看清楚現在的形勢才對」
「你!」
顏百歲面無善意,講話也毫不客氣,其它幾個堂主倒是被顏百歲的冷水潑得清醒了許多,拉了拉嚴天來示意他冷靜。
這場中,有驚嚇的,又憤怒的,也有看到最後一絲希望的,更是有將心也提了起來的。
余夫人根本不願靠近散發著臭味的棺材,更不想看見棺材里噁心的屍體,所以從白天的時候就一直遠遠站著,到了開棺都沒有靠近,也是因為她心中篤定,根本不擔心這些人會發現什麼來,若不是老閣主將這毒的效用、反應告訴她,連她都不能對著一具試驗過的屍體查探出什麼來。
那個白面書生竟然說屍體不對勁?笑話!
雖然被段思情挑起一絲緊張,可很快余夫人又放下心來,嘩眾取寵?還是另有所圖所以信口雌黃?
哼,余夫人冷眼看著。
和所有人都不同,余在淵從嚴天來的手裡掙脫了出來,他從段思情身上看見的最後一點希望讓他恢復了一些力氣,來到段思情的面前,激動得伸手想要抓他,卻沒想到對方一下就躲了過去。
踉蹌著險些沒摔倒,不過余在淵毫不在意,目光炯炯的盯著段思情,「段公子,你看出我父親的屍體究竟哪裡不對勁?還請你說明白,你的大恩大德,我余在淵這輩子都不敢忘」
「我沒打聽錯的話,余門主身死的消息傳出來大概有......大半個月了吧?」
「是」
「敢問余少俠,余門主是什麼時候死的?」
「二十五天前的晚上」
「也就是說,余門主死了已經有二十五天了」
「沒錯」,余在淵急道,「段公子看出什麼來了?」
「余門主已經死了二十五天,可是卻沒有出現腐敗巨人觀,屍體的外觀竟是就這麼......平整乾淨得開始腐爛」
余在淵一臉茫然,「段、段公子,我沒聽懂你在說什麼」
也不知該如何組織語言,段思情五官都擠在了一起,「說起來有些複雜,還請余少俠耐心聽我解釋」
「這是自然!段公子不必著急,還請慢慢說來」
「是這樣的,人死之後,身體便失去了活性,意思就是身體變成了一樣死物,我們俗稱屍體,想必各位都知道,屍體會慢慢腐敗,但各位大多數應該不清楚,屍體是怎樣腐敗」
「請段公子解惑」
腐敗的原理無法跟這個時代的人解釋清楚,段思情只能從現象上來說明,「人死之後,最先開始腐敗的,不是表面,而是身體內部,身體里的腸道臟腑腐敗之後,會產生大量污綠色的氣體,然後充斥整個身體,腹部胸腔會高隆脹起,四肢也會明顯增粗,甚至是整個面部都會變得腫大,嘴唇外翻,舌頭伸出,眼球也會從眼眶裡凸出來,整具屍體都會腫脹得如同巨人一樣,面目難辨,所以這個現象就叫腐敗巨人觀。而這腐敗巨人觀出現的時間,在春秋出現得會早一些,夏季炎熱,時間更短,但冬季寒冷,屍體腐敗的速度慢一些,所以在十五到三十天的時候,才會出現腐敗巨人觀,可余少俠你看看,我們現在是初冬,余門主已經死了二十五天,可是並沒有要出現腐敗巨人觀的現象,屍體表面卻已經開始自行腐敗」
對於這種頭一次聽說的東西,一開始各個堂主還想要駁斥段思情說他胡說八道,可段思情卻說的這些卻又條理清晰,聽上去也很有道理的樣子,一時間也沒了主意。
段思情見眾人沉默,繼續說道,「想必各位心中是在懷疑在下說的話,我想告訴各位的是,腐敗巨人觀並不是什麼特殊的現象,而是每個人死後都必然會出現的正常現象,要證明我的話其實一點也不難,各位可以請經驗十分豐富的仵作問問,又或者,找一具已死的屍體,耐心靜放十五到三十天,到時候就可以知道,我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余在淵點頭,「我相信段公子所說的話」
話說到這個地步,場上的大多數人心中其實也已經信了段思情剛剛的一番話,當然,各個堂主也許少不了找幾具屍體驗證,但此時,卻是沒人開口反駁段思情。
「段公子,那我父親為什麼會沒有出現......腐、腐敗巨人觀呢?是不是哪裡有問題?」
「沒錯,一定是有問題」,段思情確通道,「其實很容易推斷,按照我剛才所說,屍體從內部腐敗產生氣體,才會導致屍體膨脹,既然屍體沒有出現膨脹,便說明沒有產生氣體,那麼也就是說,屍體內部出了問題!」
余在淵驚疑不定,「屍體內部?」
「沒錯」,段思情瞥了一眼余在淵,「余少俠要是想弄明白,只怕就得開膛了」
又是一個天大的為難丟給了余在淵,段思情的一字一句如同重磅炸彈,同樣炸在了眾人的耳邊。
剛才那幾個難得安靜了好一會兒的堂主,這會兒又紛紛驚叫道,「不行!」「這怎麼成?!」
「該說的我已經說了,至於要怎麼做,余少俠你自己決定吧」
比起之前開棺挖墳的決定,余在淵這一次花的時間反倒更少,「墳也挖了,棺也開了,若是不找到真相,之前的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余在淵走到了顏百歲身邊,「顏叔父,可否借劍一用」
顏百歲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劍,又看了看不遠處的棺槨,嘆了一口氣,「由顏某來吧」
余在淵感激地望著顏百歲,「有勞顏叔父了」
眾人看著顏百歲腳步沉重得走回了棺木旁,提劍、落下、划動一氣呵成。
顏百歲將劍放到一邊,彎下腰去,伸手動作,忽然之間,眾人看著顏百歲睜大眼睛,驚得後退了兩步。
「怎麼了?!」
余在淵急得沖了過去,眾人也禁不住好奇,紛紛圍了過去。
「空、空的?!」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眾人擦了擦眼睛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門主渾身上下分明只有胸前一道兩寸都不到的劍傷,這、這五臟都......都哪兒去了?!」
何止是五臟,段思情也湊上前去看了一眼,脖子以下大腿往上,整個腔腹,除了骨頭,裡面的東西全都沒了。
「鬼、該不會是見鬼了吧?!」,哪個膽子小的弟子顫著聲音說道,「五臟六腑怎麼可能憑空不翼而飛了呢?!」
「沒有不翼而飛」,段思情多拿了一個火把湊近了,叫眾人看個了清楚,「五臟六腑怎麼可能會憑空消失呢,看見底下那一層殘渣粉末了沒有?」
「段公子的意思是,這些殘渣粉末,是父親的臟腑化成的?」
「應該就是這樣」
余在淵驚道,「為什麼會如此?!」
「這就要聽聽諸位前輩的見解了,余門主的五臟化灰,是被下了什麼蠱?又或者是中了什麼毒?不管怎麼說,余門主是極有可能遭了暗算,余在渚也應該真的是被冤枉的」
這一會兒那些個堂主也搖擺不定起來,「可是......可是這海角天涯又是怎麼回事?這致命傷口是確確實實的啊」
「不錯,如果說兇手不是余在渚,余少俠遠在他處更是不可能,那麼就還剩下一個人」
「怎會還有人?除了父親,就沒......」
話說到一半嗎,余在淵愣在了原地,看著他隱隱明悟的樣子,段思情點頭,「是,除了余門主,不會是別人」
「怎麼可能?!你的意思是門主自己?!」,嚴天來不敢、也不願去相信,「門主是鐵骨錚錚的一條漢子,又怎會輕易自我了斷?」
「怎麼不可能?」,段思情不以為然,「其實這不難去推測,余門主在江湖上德高望重,沒有結下過什麼仇怨,仔細想想這幾天的傳言,余門主之所以遭到暗算,原因極有可能就是為了什麼前朝寶藏,這五臟都能夠化成殘渣粉末,可以想象得到在余門主活著的時候一定也極為痛苦,正如嚴堂主你所說,余門主鐵骨錚錚的一條漢子,所以不願將寶藏的下落告知賊人,可賊人陰險惡毒,用的這個法子讓余門主生不如死,於是余門主痛苦間便無意識得用了自己最熟悉的招式,自我了斷」
場種再次陷入了一片沉寂,顏百歲和各個長老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以目前的形式來看,段思情所說的話是最有可能也是最符合邏輯的。
比起稍顯理智的各大堂主,余在淵則是一下子就完全相信了段思情的推理,他哭著跪在到了余聞唳的棺槨旁,「父親!父親!孩兒一定會找出兇手,不管是誰害的你,孩兒一定會為父親報仇的!」
幾大堂主並非不明事理之人,如今事情出現了轉折,幾人來到了棺槨面前,將余在淵拉了起來。
嚴天來和幾個堂主用那劍尖挑出了一些殘渣粉末,不敢湊得太近,更不敢用手觸碰,「我等匹夫實在眼拙,勞煩顏門主能否幫我等辨認辨認?」
嚴天來算是放下了身段,顏百歲也不是個小氣的人,大步走了過去,碰他也是不敢輕易去碰的,但顏百歲還是湊上去輕輕嗅了嗅。
見他皺眉,幾大堂主緊張問道,「怎麼?」
「奇怪,這堆殘渣粉末在腐屍里這麼長時間,不僅不臭,還有點香」
「香?」,顏百歲做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幾大堂主便也大膽效仿,忍不住湊上前去聞了聞。
「果真如此!有一些香味,這是什麼香?」
「是混雜的花香」,嚴天來說完,連忙退了幾步,不自禁得一下子打了十多個噴嚏,「我最聞不得花味,這奇怪東西,一定是花香」
「花香......」,顏百歲微微沉吟,臉上十分不好看,「不知幾位堂主可曾聽說過,這江湖上有一個邪門教派,擅長以花制毒,十分詭異,防不勝防」
「顏門主是說......花海閣?」
段思情一聽到這個名字,身體就控制不住得打了個激靈,如同之前被她言語嚇到的一些年輕弟子一般,段思情挪著小碎步,擠到了岳一一的身邊去,警惕起了四周,也做好了拔腿就跑的準備。
「先生怎麼了?可是覺得冷了?」,本就對段思情心存欽佩的岳一一聽了剛才的那一番推論,誇張些說,已是將自己的先生奉若神明,只要段思情現在點頭說冷,岳一一立即就會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批給段思情穿。
「不,我不冷」,段思情搖搖頭,忽而道,「顏門主,據我所知,花海閣好像幾乎都是女子」
顏百歲有些驚訝,重新審視起了眼前看似是個書生的段思情,「這個花海閣在江湖上神秘至極,你小子倒是清楚」
不在意顏百歲的目光,段思情猶自說道,「如此說來,暗算余門主的很有可能就是花海閣的女人,各位堂主,不知余門主死之前,你們有沒有見到什麼可疑的女子,比如說那些長得極為漂亮,傾國傾城,還愛穿紅衣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