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余在淵失魂落魄得離開了,房中便只剩下了岳一一和段思情,轉過身時,入眼便是雙目泛光的大眼睛,滴溜溜盯著自己,段思情不禁後退了半步。
岳一一的看著自己的眼神她見過,這種眼神,像極了現實生活中那些看到自己偶像的那些瘋狂粉絲,下一秒就要撲上去的樣子。
「怎麼了?是不是很崇拜先生?」,莫名之間,段思情還是有些得意的。
「是!先生真的好厲害」,岳一一感嘆道。
「一一這麼崇拜先生,是不是會乖乖聽先生的話?」
「是,先生說什麼我都聽」
「嗯,那你先回去吧,先生要睡覺了」
「那怎麼行,今日先生還沒有教一一讀書認字呢,一一也想變得和先生一樣聰明」
段思情氣道,「你剛剛還說什麼都聽先生的呢?你是不是說話不算話」
岳一一毫不示弱,「先生還說每天都會教一一讀書認字呢,先生才說話不算話」
「哈」,段思情沒想到自己竟被二愣子頂得無言。
「先生你看!房間里還有紙筆呢!」,岳一一指著桌上的文房,雙目大亮,「先生,今日你就教我用筆寫昨日的那些字吧?」
「你昨日不是已經會寫了嗎?」
「那是用樹枝寫的,我想用筆寫字嘛,先生先生,求你了」,岳一一扯著段思情的袖子,一副段思情不答應就不撒手的架勢。
「行了行了,真是怕了你」
兩人坐到桌邊,昨日教的字簡單,段思情寫了幾個當作臨摹的模板,在岳一一不斷的誇讚聲中紅了老臉,「有空先生帶你去買一些字帖臨摹」
「謝謝先生!」
「謝什麼?你自己掏銀子」
岳一一寫是寫得認真,段思情坐在一旁看著,卻越看越是生氣,「筆順筆順!你寫筆畫怎麼還跳著寫?!你和誰對招呢?!」
「手別抖,筆拿穩!你拿劍的時候手也這麼抖的嗎?!劍拿不穩怎麼劫持人質?不小心傷了人質怎麼辦?!」
「腰挺直,眼睛離遠一點!眼睛近視了別想著我去給你配眼鏡!」
「腕平管豎,掌空肘懸!誰允許你磕桌子上的?!啊?!你......你還敢笑?!」
段思情被岳一一氣得火冒三丈,卻看見岳一一竟然笑了出來,頓時更為惱火,左看右看,在房間里環視了一圈,可惜愣是沒有找到雞毛撣子。
「先生,從小到大,還沒有人這麼用心得教過一一呢」
段思情被岳一一一句話說得平息了怒火,其實仔細看去,岳一一雖然嘴角帶笑,眼中卻是透著濕潤。
段思情有些不自在,「你師父教你武功的時候也不用心?」
「這不一樣,我們人多,師父教我們都是一起教的,再說了,師父總誇我學武的資質好,我不用師父操心的」
「你師父騙你呢,我師父以前也是這麼騙我的,我還以為自己多麼有武學天賦,結果下了山我誰都打不過」
「不會啊,我比武還從來沒有輸過呢」
「......」
「先生?」
「你給我好好練字!字寫這麼丑,還好意思誇耀自己?」
岳一一委屈道,「我沒有誇耀自己啊,我說的是實話」
「呵」
「先生你不用怕,雖然你誰都打不過,但是有一一在,不會讓別人欺負先生的」
段思情深深吸了一口氣,「那我謝謝你了!」
「先生不用和我客氣的」,岳一一揚起了明朗的笑容,又低下頭去認真練起字來。
看著不通人情,卻毫無心眼的岳一一,段思情哪裡還能真的生她的氣,「你這麼單純,以後可怎麼辦喲」
岳一一驚奇道,「先生,你說的話總是和師父一樣呢」
「你師父?哼」,段思情將岳一一手中的筆拿開,叫她看著自己的眼睛,認真道,「一一,先生問你,你師父他......有沒有對你做過什麼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什麼事奇怪的事?」
「就是......」,段思情憋得紅了臉,實在是有些不知怎麼開口,「就是、就是你師父有沒有對你......動手動腳的?」
「有啊」
「果真如此?!這個老禽......」
「師父時常和我動手切磋呢,不過師父不擅長腿法,不怎麼動腳」
「......」
「先生,怎麼了嗎?」
段思情搖搖頭,「一一啊,先生告訴你,女孩子一個人在外面一定要保護好自己,要記住男女授受不親,千萬要小心那些道貌岸然、看上去對你很好的男子」
「為什麼?」
「說不定他們就是貪圖你的美色,對你圖謀不軌呢」
「那先生是貪圖我的美色,對我圖謀不軌嗎?」
「什嘛?!」
岳一一歪過腦袋,「先生不就是道貌岸然,還對一一很好嗎?」
「我哪裡道貌岸然了?你知道道貌岸然是什麼意思嗎?」
岳一一搖頭,「不知道,但既然是說先生的,那一定是個好詞」
段思情無奈嘆了一口氣,「不,這個好詞是用來形容你師父的」
「真的嗎?」
「真的真的,練字吧你」......
段思情不清楚岳一一前一天晚上寫了一夜的字,是如何到現在依舊精神抖擻的,反正段思情是看著看著,連氣也漸漸生不起來,很快就趴到桌子上睡了過去。
又聞雞鳴,這一次段思情是自己醒來的,不因為別的,只因腰背疼痛,脖酸腿麻,還做噩夢,夢中她看見自己成為了一個學堂的先生,學堂之中所有的學生都長著岳一一一樣的臉,手上寫著岳一一一樣的字體,紛紛將自己練字的破紙交給她檢驗。
睜眼醒來,眼前是噩夢中的臉,段思情嚇了一大跳,以為深陷了夢中夢,看了一下四周才慢慢清醒過來。
岳一一昨晚不知練字到了何時,終究不是鐵打的身子,這兒會兒也趴在桌上閉目沉睡著。
本就有些起床氣的段思情做了一夜的噩夢,這個帶給她噩夢的學生還不知道體恤先生將她抱到床上去休息,實在是沒良心,「醒醒、醒醒,別在我屋睡,回你自己的屋!」
「嗯?先生?你醒了啊,先生快看看一一寫的字怎麼樣」,眼睛還沒完全睜開,話就脫口而出。
簡直和噩夢裡一模一樣......
「放著吧,等我想不開的時候再看,你先回去吧」
將岳一一打發走,段思情又回床上躺了一會兒,等到日頭漸高,才洗漱出了房門,恰巧這時丫鬟也來找段思情去廳堂用飯。
等段思情到了廳堂一看,熱鬧得哪裡像是用飯的地方,顏百歲和他的幾個弟子、昨日的各大堂主以及余在淵正望著另一個長得和余在淵有七分相似的少年,一身邋遢,坐在餐桌前,狼吞虎咽著。
看著那邋遢少年用筷子在各個盤子里掃動,送進嘴裡,然後繼續伸向桌上的各個菜肴,段思情一下子沒了胃口。
「在渚,慢些吃,小心噎著」
余在渚沒有說話的功夫,只連連點頭,不過夾菜的動作一點也沒有停下來。
「段兄弟,你醒了」,余在淵注意到段思情來到了廳堂,也不顧余在渚還在喝著湯,一把將他拽了起來,嚴肅道,「在渚!這位是段青段公子,是你的救命恩人!」
余在渚二話不說,對著段思情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咚咚咚」得磕了三個響頭,「恩公在上,你的大恩大德,我余在渚這輩子都不會忘,以後恩公有什麼吩咐,我余在渚上刀山下火海也絕無二話」
「別別別,不用不用不用!」,段思情著實被這有些虎的余在渚給嚇到了,移開兩步退到了顏百歲等人的身邊,「你趕快起來吧,折壽!」
余在渚豪氣干雲道,「我這條命都是恩公救的,折壽又有什麼關係?!」
「我折壽!」
「啊!」,余在渚驚叫一聲,連忙站了起來。
「在渚,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幾大堂主這一路將余在渚接了回來,聽他涕淚橫流得訴苦,看他惡鬼投胎般得吃飯,憋到現在終是忍不住問起了正事。
「那天晚上」,想起父親身死,余在渚的臉上又是悲痛又是茫然,「那天我和父親吵完架就離開了書房,晚上的時候我躺在床上睡覺,忽然聞到了一股很香的味道,然後我就昏了過去,等我再醒來的時候,就感覺到自己受了內傷,躺在父親的書房之中,然後你們所有人就都來了,說我殺了我的父親」
「你聞到一股香味?是什麼香味?」
余在渚搖搖頭,「好像是花香,但我不知道是什麼花」
幾大堂主、顏百歲余在淵紛紛互相對視了一眼,顏百歲篤定道,「是花海閣的做派手段,在渚,你有沒有看見是誰?」
余在渚遺憾得搖頭,「沒有,聞到花香后我就沒有意識了」
眾人也同樣紛紛感到遺憾不甘,只能捏著拳頭心中暗恨。
「不知方不方便問一下余小公子,那日你是因何事同餘門主吵架?」
「段兄弟為什麼這麼問?」,段思情說話的分量在余在淵心裡已經不是一般的重了,那求知認真的表情像是段思情說什麼,他都會覺得有道理。
「昨日......」,段思情猶豫了一下,看了看余在淵,還是說道,「段某就直言了,昨日我和余少俠討論到暗算余門主的兇手,很有可能就藏在天涯海之中,能暗算到余門主,這個人至少是能讓余門主放下警惕的身份,可是想必余門主不會輕易對一個相識不久的人放下警惕,也就是說,這個人很有可能早已在天涯海潛伏了很久,那麼為什麼,那個人這麼長時間沒有動作,偏偏就在那天選擇了動手,段某猜想,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的契機,叫兇手選在那日實行了計劃」
在場的諸位都不是什麼蠢貨,將段思情的話前後關聯起來,便猜到了段思情是什麼意思,「段兄弟是懷疑那兇手動手的契機,就是在渚和父親吵架的原因?」
「我只是這麼猜測」
余在淵立即回頭抓著余在渚的肩膀,「在渚,那日你和父親究竟因何事爭吵?」
余在渚眼睛一紅,「哥,你知道嗎,這麼多年來父親一直都瞞著我們!娘親不是我們的親生娘親,我們的親生娘親,在我們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
「你說什麼?!」,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炸在了余在淵的心頭,「什麼叫我們的親生娘親?你到底在說什麼鬼話?!」
「哥,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的福伯,我路過臨溪的時候想起了福伯,就去看他,福伯年事已高,也已經病重,我在那裡陪了他一段時間,我們聊了很久,我說起家裡,說起父親娘親還有你,可是,福伯很不高興,他不願聽我喊我們現在的母親為娘親,他忍不住告訴我,我們現在的娘親,其實不是我們真正的娘親,我不願相信,就跑去找父親問個明白,我怨父親瞞了我們這麼多年,就和父親吵了起來......」
余在淵怔在原地,依舊不敢相信自己的弟弟所說的話,「你說、你說什麼呢,娘親可是一直和我們在一起,幾位、幾位堂主可以作證的,還有顏叔父,顏叔父和父親認識幾十年,他也可以作證的!對不對啊,顏叔父?是不是啊,幾位堂主?!」
可是,和余在淵料想中的不同,所有人、包括顏百歲,出奇的一致,選擇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