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城裡
第二天一大早,邱秋奶奶的棺材埋下了地,填上了土。
周圍很多姨嬸都跪在那裡放聲大哭,因為哭的聲音越大,表示他們越尊重去世的老人。邱秋也跪在原地,低著頭卻哭不出來,最後也只是眼睛紅了些。
「你看你那女兒,倒是個心狠的,老太太管了她這麼多年,竟然一點都不傷心,一滴眼淚也沒流啊。」跪在另一邊的韓玉梅冷笑著對邱恆栓說道。
邱恆栓冷漠的掃了她一眼,然後視線朝邱秋看了過去,看到邱秋果然沒哭,就皺了皺眉。
一上午過去了,奶奶入土為安,返回的路上,邱恆栓跟邱秋走在了一起。
「邱秋,奶奶去世,你不傷心嗎?」邱恆栓就像在找證據要印證韓玉梅的話一樣。
邱秋抬頭看向這個中年男人,點了點頭。
「那你為什麼不哭呢?」
邱秋沒說話,而是沉默著低下頭。
邱恆栓皺了皺眉,昨天邱靜提前回家的時候跟他說,邱秋好像腦子有問題,現在看來好像真的有一點。
「我念的高中離家遠,晚上還要上晚自習。有一次回來的路上,遇到了村裡的混混,回家哭了一場。從那以後,奶奶每晚都會去接我。」這件事不是小說里邱秋的經歷,而是邱秋上一輩子自己的經歷。
她上一輩子是破裂家庭的留守兒童,父母各自組成家庭,把她留給老家的奶奶撫養。奶奶雖然沒文化,但很支持她念書。她也算爭氣,從小到大都是年紀第一。她本想著,等大學畢業,找份工作,就把奶奶接到城裡來享福。
但奶奶沒能等到,在她大二的時候就去世了。
「就是這條路,她陪我走了一遍一遍又一遍。」邱秋想到自己的奶奶,喉嚨一梗,鼻子發酸,眼淚不自覺的就留了下來:「她腿腳不好,走的慢。陪著我,要比我自己走的慢多了。可是有她在,這條路再遠我都不害怕,再慢我都不著急。」
邱秋哭起來不像那些姨嬸一樣為了作秀,而是壓抑著聲音小聲的啜泣,眼淚珠子不停的往下砸。
「我以前總跟她說,等我考上大學了,掙錢了就帶著她一起到城裡享福。沒想到……」
「是爸爸,爸爸對不起你們啊。」邱恆栓也想到了自己念書的時候,媽也每天晚上守在村口等他,看到他回來的笑容,比山裡的花還好看。
「爸,我想念書。」邱秋攥緊拳頭,穩定住情緒:「我答應奶奶的,一定要考上大學。」
「你放心,爸一定會讓你念書的!」
邱秋點了點頭,擦去了眼淚。
因為這一場哭,勾起了邱恆栓對母親的愧疚,更堅定了他把邱秋帶去城裡的決心。韓玉梅被一群嬸娘圍著,都想塞自己家人去城裡打工,連找邱恆栓吹耳旁風的機會都沒有。
直到邱秋收拾好了行李,站在路虎車旁邊,韓玉梅才知道,帶邱秋去城裡這件事已經沒有迴轉的餘地了。
不過沒關係。韓玉梅咬牙,在心中暗恨:到了城裡在收拾她!還想念書?做夢!
邱秋以為邱恆栓所在的「城裡」距離農村很遠,坐車到了邱恆栓的家才知道,不過只用五、六個小時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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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長途奔波,邱恆栓這個司機累的夠嗆,把邱秋扔給老婆處理,自己一頭扎進了卧室。
「邱秋啊,把你的書包啊、行李箱都扔在門外面。我給你拿套睡衣,你在門口換了再進來。」
邱丘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箱。土黃色的行李箱雖然破舊,但洗的乾乾淨淨,甚至都起了毛邊。
「這個行李箱,我不能扔。」邱秋平靜的抬頭看著韓玉梅:「這是奶奶買給我的。」
「而且我從來不穿別人的舊衣服,奶奶說這樣沒『新氣』,不吉利。」
韓玉梅被她的兩句搶白氣的渾身發抖。都到城裡了,這丫頭還敢作妖!
「這行李箱不知藏了多少跳蚤!如果你不扔了,你就別想進我家門!」韓玉梅像個充氣過量的氣球,突然爆炸了,指著邱丘的鼻子就罵:「果然是農村來的,一點都不懂事!」
邱秋平靜的看著她,好像把她那點齷齪心思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韓玉梅面對這個還未滿十八歲的女孩,竟覺得有點心虛,就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她剛見到高高在上的林莢時一樣。
她咬咬牙一把摔上了門,把邱秋關在了外面。
「媽,你還真把那村姑帶來了啊。」邱靜穿著睡衣,懶懶的從房間里走了出來:「咦,你把她鎖門外面了?幹得好!」
「你聽著,等那村姑敲十幾次門,再讓她進來。」韓玉梅把這事交代給了女兒:「對了,把她那些破行李都扔在外面,一個都不許帶進來!」
邱靜原本不樂意,但是轉念一想,如果不給村姑開門,說不定村姑一氣之下跑回家了呢?
「媽,你快去休息吧。這件事教給我,你放心!」
看到韓玉梅離開以後,邱靜爬在貓眼上看了一下,果然看到門外的邱秋一臉茫然的站在原地。
「喲,真可憐,跟沒家的小狗一樣。」邱靜冷哼一聲,然後撇了撇嘴,轉頭回了自己房間:「現在怎麼不是冬天呢?凍死她個村姑。」
邱秋在門口站了一會,沒聽到屋內有人來給她開門,便拿小包墊在地上坐了下來。她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奶奶剛去世。
她被迫迅速的接納了這個世界,連迷茫恐懼的時間都不曾擁有:「也不知道我那些小兔崽子們考的如何。還答應請他們吃飯的,這下子要失信了。」
想到自己的學生,就想到寫這本虐戀小說的小姑娘。
邱秋有些頭痛的揉了揉太陽穴,雖然她已經從根源上改變了這一切,來到了城裡。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徹底改變了劇情?不過她相信自己,只要考上大學,就可以通過獎學金和平常打工,脫離這個家庭。
遇到煩心事,就學習。這一項是邱秋的宗旨。
邱秋抽出兩本書坐下,然後拿出一套剛買的數學卷子做了起來。
「哎,小同學。你這道題的解題思路好像錯了哦。」不知過了多久,邱秋頭頂突然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邱秋抬頭一看,一個帶著眼鏡,文質彬彬的中年男人正看著她手裡的試卷:「我就住在對門,你在這裡坐著幹什麼?」
「我是這家人的女兒。」看到男人詫異的眼神,邱秋又補了一句:「只不過我是在農村長大的。」
「農村長大的?邱恆栓還有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