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二章 借口
人家就是命好。
先是百戶太太，如今是千戶夫人。
從前明面上至少她們還能平起平坐，可如今呢？
陳太太聽著秦太太一口一個「您」字，嘴邊的茶盅都已經擋不住她嘴角的冷笑。
聽聽，「您」。
人家如今是六品的夫人了。
這輩子，除非自個男人爭氣，不然她這輩子都要仰視人家。
哪怕心裡再不服心裡再酸，她都要跟秦太太一樣，面上擺出討好的笑容曲意奉承。
陳太太手上的茶盅一落放在了茶几上，發出了清脆的撞擊聲，相談甚歡的董三娘和秦太太都抬起了頭朝這邊看了過來。
「說起來，夫人您來了潁川之後咱們姐妹一場倒沒怎麼好好聚一聚。如今想來，實在是惋惜。」
陳太太臉上滿是真誠的笑容，「這一別之後，也不知道咱們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面了。」
秦太太眼中飛快閃過一抹情緒，很快就接了上去，「這一趟夫人您走的這樣的急，就是我們有心替您踐行都來不及了。」
自打阿晦陞官之後，陳太太來得少，秦太太反倒比從前來往得更密切了。
董三娘看破不說破，畢竟陳太太年紀比她大了許多，又因為先前胡昭的事和她有了間隙，一時間拉不下臉面也是有的。
「這也是沒法的事。」董三娘指了指自個的肚子，「生阿難的時候受了大罪險些人沒了，我家大人也是怕我留在這會分了他的心，這才讓我趕緊走。」
秦太太的眼珠子滴溜溜地打轉。
這齊千戶倒是個疼老婆的人，這戰情才剛剛傳來，他立刻就安排了自個娘子走人。
哪像自家的那個傻大個，看著精明，疼老婆這事上就比不上人家。
秦太太心裡未免有些酸溜溜的，「到底千戶大人心疼你，可見是萬事都把你放在心上。」
董三娘笑笑沒有言語。
陳太太眼含輕蔑地瞥了秦太太一眼，不過燭火昏暗，她又坐得遠了些，秦太太倒是沒察覺。
「夫人這回是回京城？」
董三娘點點頭，言不由衷，「自然是要回京城。」
京城如今這樣亂，這趟党項人來勢洶洶說不得和三王爺還有五王爺之爭有關。
她豈會回京城？
阿晦又怎會讓她回京城？
回到武功侯府讓她和阿難成為齊真田和廖氏鉗制他的工具？
還是放心把她和小阿難的性命交到齊真田和廖氏的手上？
阿晦如今已經投靠了八王爺，日後尚不知如何，若是一日爭雄，只怕齊真田和廖氏會第一個把她和小阿難推出來獻媚。
只是她若對陳太太和秦太太說她要回江南，只怕這兩人還不知道會想到什麼地方去。
反正她此一去，再見也不知何時。
騙了就騙了。
董三娘對騙了秦太太和陳太太二人，完全沒有任何愧疚感。
這兩人，說實話心思一個太淺一個太深，都不是可相交之人。
秦太太目光一閃，「那肯定得回京城啊，小阿難出生在潁川，還沒見過祖父和祖母呢。」
董三娘笑笑：「也是趁這個機會讓小阿難去拜見祖父祖母。」
秦太太略顯得意地看了陳太太一眼，不過轉瞬又有些垂頭喪氣，「夫人走了之後，只怕我也要走了。也不知道這場仗一打，我男人還活不活得下來。」
打仗的事誰知道？
就是董三娘，也不敢信誓旦旦地說阿晦一定能活著從戰場上回來。
這話一說，包括陳太太之人屋子裡的三個人全都沉默了。
半晌還是秦太太自個打破了沉默，擦了擦眼睛笑道：「誰叫咱們嫁了個行伍的呢？這也是沒法的事，哪有當兵的不打仗不上戰場的？咱們啊，只管管好自個和孩子，不給他們拖後腿就成了！」
這話說得倒是敞亮，董三娘都忍不住多看了秦太太一眼。
秦太太苦笑：「夫人別看我，我這不是苦中作樂，已經這樣了只能往好的地方想，往咱們該做的方向想嗎？」
董三娘點點頭，「你說得很是。」
陳太太想起了自個的男人，想到了自家的孩子，特別是已經出嫁的女兒，一時間愁上心頭。
她們是能走，可女兒呢？
已經嫁了別人家，難道還要把姑爺一家也帶上一塊走？
若是姑爺一家不願意走，那難道又要讓女兒和姑爺和離？
正思緒紛紛，那頭秦太太已經站了起來，「您身子虛，我們也不好多打擾您。只盼著您平安到京，日後咱們姐妹還有再聚的時候。」
這便是要走了。
陳太太連忙收拾了情緒站起了身，也跟著告辭。
董三娘的確精神不濟，才說了這會兒話的功夫，就已經覺得疲憊不堪。
她不好下床，只能在床上欠欠身。
「保重。」
「保重。」
吳氏代為送客，一路將秦太太和陳太太送到了院門外，看著馬車走了這才迴轉身。
秦太太依舊和陳太太坐在一輛馬車上，好似兩人的關係未曾有絲毫變化一般。
「姐姐你看，這齊家滿打滿算要走也就三個人，怎麼這麼長一列車隊？這齊家的家底可真是厚實。」
秦太太扒著車窗也不怕冷，盯著停在巷子里的齊家車隊。
「到底做了千戶大人，自家出身又不凡，哪像咱們……」
陳太太倒是知道她性子輕浮，懶得接她的話，只問她：「你什麼時候走？」
秦太太頓時沒了心情去數齊家車隊到底有幾輛車，放下車簾悶悶不樂地迴轉身，「我男人沒說話，是我自個打算要走。我準備帶著兩孩子回娘家……姐姐，可有什麼打算？」
回娘家這個借口不錯，就是日後若是上官發難，也不能追究女人帶孩子回娘家吧？
就跟董三娘方才說的那借口一樣，身子骨不好怕成了男人的拖累，兒子還沒見過祖父祖母，誰能讓一個身子破敗成這樣的女人非得留在潁川，也不許人家孩子回去見祖父祖母認祖歸宗呢？
都要逃，但明面上都得有個借口。
省得被上官發難。
這個道理大家都懂。
陳太太咬著嘴唇半天說不出話，最後一咬牙，「我也好幾年沒回過娘家了，總也要帶孩子回去見見外祖父和外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