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委屈
士農工商,何等殘忍。
生而為人,為了活命只能選擇從商,從此卻低人一等。
爹娘兄長的疼愛愛惜,只為了讓她擺脫商戶女的身份一切的所作所為皆是心甘情願。
可越是這樣,董三娘每每想起就越是坐立不安。
她何德何能?
父母兄長的疼愛愛惜,她就是粉身碎骨都難以償還!
董三娘一下伏在了檯子上,再忍不住捂著帕子捧著臉哭的嗚嗚咽咽。
牛秀才從未見過董三娘哭,一下子慌了神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急急來哄董三娘,「娘子,我真沒有這個意思!我意思是,家中實在困難,如今娘子暫且辛苦些委屈些,等我將來中了舉,娘子今日付出我必會加倍償還,岳父岳母大人高義我自然也不會忘。娘子,娘子,你真的聽岔了……」
董三娘說了那麼多最後還哭了,結果他牛秀才牛志高還是這樣的話。
他家中實在困難,可若是他今日娶的她這個董三娘她不姓董,也沒有大把的嫁妝陪嫁,他又該如何?
說來說去,仗的就是她姓董,她董氏女有嫁妝。
董三娘從沒有像此刻般清明,可她的一顆心卻漸漸冷了下去。
其實說起來董三娘本也有些經商的天分,懂的前期投入後期摘果的道理。
可這做人又哪是做買賣?
做買賣倒容易些反正銀貨兩訖,你買我賣你得了貨物我賺了銀子誰也不欠誰。
可這做人講的是人情,是道義。
她出了銀子,可若是只換回牛秀才一句「我娘不容易你爹娘容易」的話,董三娘萬萬都不能原諒他!
任牛秀才在這邊廂說好說歹,董三娘就是嗚嗚咽咽哭個沒停。
牛秀才正急得渾身發汗頭上險些冒了煙的時候,紅魚卻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手叉腰高聲怒罵:「好你個牛志高,昨兒個喝醉酒今兒個就要欺負女人了?」
牛秀才額頭的汗都滴到了地上,雙手直擺,「紅魚姐姐,我哪敢?你來得正好,快些快些幫我勸勸娘子,讓她莫要哭了!」
紅魚心疼的不行,扯著董三娘的袖子就要拉她往外走,「三娘咱們回家,叫老太爺和大郎來評評理!」
牛秀才急忙要攔,「紅魚,我的好紅魚姐姐,這哪到哪?我娘子她哪也不去……」
「這大晚上的,這是唱的一出什麼戲?」
正鬧著呢,張氏突然從門外走了進來,沉著臉身後還跟著兩眼直閃的桃花。
桃花一進門就轉著眼珠子左看右看,從妝台看到了衣櫃,眼睛里恨不得能長出鉤子來。
張氏腰上系著圍裙手上還握著鍋鏟,黑著臉看著這一屋的亂紛紛,「兒啊,你們這是要鬧什麼?這大晚上的左鄰右舍都歸了家,你們是嫌咱們家平時太太平了,沒啥可以讓人說嘴的非要讓人看看咱們家的笑話不是?」
董三娘見張氏來了,抽泣著收了哭聲只低頭立著不說話。
慌得不行的牛秀才見著張氏跟見了主心骨似的,可他心裡發虛也不敢讓張氏知曉他們夫婦兩個到底在鬧什麼,只好厚著臉皮賠不是,「是我不好,昨日喝醉了酒這酒太凶我發酒瘋惹惱了娘子,是我的不是。」
張氏心知肚明絕不會只是如此,只是兒子護著,兒媳此時又跟個鵪鶉似的不出聲,她就是一肚皮火也沒地方出,只好去呵斥紅魚,「好你個小賤皮子,主子們還沒說什麼,你倒是恨不得能鬧將起來才好,我們牛家耕讀人家本也要不起你這樣潑辣的丫環,明兒個我就親自上一趟親家的大門,讓親家親自領你回去!」
紅魚可不怵張氏,瞪著一對圓眼和張氏怒目相視高聲道:「好叫大娘子曉得,老太爺讓我跟著三娘就是防著有人欺負我們家三娘。便是大娘子明日不去我們董家,我也要回去一趟好叫老太爺他們知道知道我們三娘受了什麼委屈!」
張氏氣得倒仰,「好好好,好一個潑辣大膽的丫環!你倒是說說看,你們家三娘在我家受了什麼樣的委屈?」
一日日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天天倒是反過來她這個做婆母的在伺候她這個做兒媳的。
也不出去打聽打聽,誰家的兒媳能當的這麼舒服?
紅魚仰著臉叉腰大聲道:「我家三娘才嫁進來半年相公就敢出去喝醉酒,況且就這酒錢還得我家三娘掏嫁妝銀子出,怎的,這委屈還不夠大?」
先不說張氏怎麼樣,牛秀才一下羞紅了臉連忙沖著紅魚直作揖,「好姐姐,小些聲小些聲。」
這天已經擦黑,左鄰右舍又離的不遠,動靜太大怕是要被旁人聽了壁角去。
大丈夫怎好用娘子的嫁妝銀子?
牛秀才深感丟人。
不說牛秀才深感丟人,一旁的張氏卻氣的連連冷笑,「好一個牙尖嘴利的丫環,董氏,這就是你教出來的?」
若要說起旁的什麼孝順賢惠,張氏倒能好好和紅魚辯上一辯,可偏偏提到這嫁妝銀子的事張氏就是再不服也有些張口結舌。
銀子啊銀子,你雖是個好東西可也實在讓人又愛又恨!
其實張氏心裡也有些慌,紅魚這小賤皮子不怕丟人嚷嚷開了,到時候讓左鄰右舍都知曉她那大兒用了娘子的嫁妝銀子……
沒聽過那句話?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她兒子可丟不起這個人!
她兒子可是要考舉人考進士當狀元的人,若是被旁人知曉了這用了娘子嫁妝銀子的事,豈不是成了笑柄?
再說張氏自個,她少婦守寡。
俗話說的好寡婦門前是非多,可她不僅拉扯大了三個孩子還供出了個秀才,走出去都被人高看一眼,這除了骨子裡的精明勢力更是她自個要臉從不做那叫人說嘴的事。
雖說當初打定了主意讓大兒娶了董氏,的確目的就是為了董氏那豐厚的嫁妝。
可到如今,動用董氏嫁妝的人可也不是她呀。
她最多也就受用了董氏幾件衣裳幾雙鞋一兩件首飾罷了。
說來說去,只怪大兒人憨直不會哄女人。
這董氏生的貌美在家又受寵,年紀又小哪裡通了人事,只要耐心哄著還什麼銀子不銀子的?
張氏暗恨大兒不爭氣,卻忘了她昨日還受了女兒的挑撥動了貪圖兒媳嫁妝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