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服誰（３）

程景瀾衣服一扔，賭桌上的人便隨之爆發出一陣鬨笑。ＷＥＮｘｕｅＭＩ。ｃＯｍ

「笑什麼笑！現在成了吧？爺走了！」程景瀾說著便要逃離。

那高個子上前一把提起他的后衣領，笑道：「一件兒破衣裳就敢打發咱們啦？你這一件兒衣裳就值幾千兩銀子啦？」

程景瀾扭動著身子，從高個子手中掙脫出來，伸手一拍桌子：「得，你說我要怎麼著才成吧？要不就我去我家拿銀子！」

那高個兒回頭與其餘幾人耳語幾句，繼而回頭道：「呸！爺爺們可沒那閑工夫這跑那跑的。你再脫，我看你那鞋子還是值不少錢的嘛？」

……

且說穗兒被程景瀾打發至客棧接程佑禮，他在客站一樓巡視了一圈兒，並未發現程佑禮的蹤影，當即問那店小二：「之前坐這兒吃飯的那位小爺呢？」

店小二摸了摸腦袋：「唷，這咱可沒留意，人來人往的，也看不清啊。」店小二說著吆喝著問了其他夥計。有個夥計說看到他乖乖跟一個男的出去了，以為是他們家的下人呢。

穗兒一驚，趕緊地跑出去找。可時間已經過去許久，街上人來人往，哪裡還找得到，瞎兜轉了一圈兒，一無所獲，趕緊跑回賭局跟程景瀾彙報。

回到賭局，穗兒大驚，只見程景瀾只穿一條綢褲，光著膀子，被一群人圍著不讓走。穗兒擠不進去，只得在人群外圍蹦躂著，對程景瀾道：「爺，您這是怎麼了？您衣裳呢？」程景瀾聽見了，趕緊道：「穗兒，你來得正好，趕緊地，趕緊趕回家，到賬房給我提三千兩銀子過來！」

「可是……」穗兒欲言又止。

「可是個什麼呀，快去呀！」程景瀾催促道。

穗兒左右為難，情急之下直接硬擠了進去，對程景瀾道：「不好了，禮少爺他，他不見了呀！」

「什麼？」程景瀾大驚，「哪兒去了？」

「若是知道我還來跟您彙報個什麼勁兒啊！」穗兒只覺得腦袋上冷汗直冒。

程景瀾有點兒百感交集的意味來，卻意外發現之前自個兒借錢的那矮子正和高個兒那伙人說些什麼，當即明白過來這些人都是串通好訛自個兒銀子的。於是他一怒，當即對那伙人喝道：「滾你丫的，敢騙你爺爺！理你們呢！咱走了！」說著扯了穗兒的袖子就往外走，順手還把褂子扯了起來就往身上披。

「哎哎，想走是吧？」那伙人自然不會罷休，蹭地一下將一把明晃晃的西瓜刀插在桌子上，「拿條胳膊來，老子就放你走！」

程景瀾示意穗兒出去，他披著褂子，盤扣也不扣，摞起袖子，頓時整個人高了一大截兒，氣勢洶洶道：「呸！做夢吧！有種就來啊，想打架是吧？」

穗兒一聽，知道這程景瀾又是在犯糊塗，老毛病了，當即要伸手阻攔。不料那幫人眼疾手快，只是交換了個眼神，便不約而同地湧上來，沖著程景瀾就當真要打。

程景瀾一看來真的，頓時如泄了氣的皮球，詫異道：「哎，怎麼說打就打啊，來真的啊？」說著抱頭就鑽到桌子底下。眾人不分青紅皂白，掀了桌子就是一陣拳打腳踢。程景瀾情急之下報了名號，不料他平日極少來此，這個賭場里都是些下層惡霸，根本不識他的名號，接著打。

穗兒急得直跺腳，眼睜睜地看著被打卻束手無措，若是現在回家裡拉人時間來不及，還不知道程景瀾被打成什麼模樣呢；再者禮少爺也給丟了，這可怎麼是好。

程景瀾一面大叫「別打了」，一面嚎道：「你們快停下，我侄子丟了！我還得尋他去！」

……

且說那人販子馱著程佑禮就往偏僻的地方走。程佑禮東西吃完，又要玩別的，可人販子哪裡還會理他。聽他直嚷嚷，那人販子便拿布子將他的嘴塞住，經過一家布店，拐彎兒就入了窄巷子。

可巧這時候何筱川正領著幾個夥計奉姚興茂的命去各相與店鋪收賬單，一天忙活下來，有那麼點兒疲倦，正悠閑地駕馬車回總櫃復命呢。素來眼觀八方的何筱川只一瞥的功夫便看出了那男人背後駝的小孩子的衣裳是程家的風格，可那男人的衣服並不是程家下人的裝扮，況且又把那孩子嘴給堵著了。於是何筱川當即停下馬車，讓那幾個夥計留在巷子口看車，自個兒跳下去，循著巷子往裡走。

何筱川不聲不響地跟在後頭，漸漸走得近了，仔細一瞧，那孩子果然正是程佑禮，想來是被人販子拐走沒有錯兒了。可那人販子步伐匆匆，定是要跟同夥兒會合。若是人多了，何筱川寡不敵眾，自個兒搭進去了反倒是麻煩，要救人的話就得趁早。

救，還是不救？

何筱川摸了摸下巴，作為嫡子，奉德晟早晚有一天得是程佑禮的。自個兒現在救了他就算是立了功，這孩子長大了若是有那麼點兒記性就知道自個兒救過他的命，那將來很多事兒自是方便。想到這裡，何筱川微微一笑，跟了上去。

那人販子氣喘吁吁地馱著程佑禮往前走，兩手摁著程佑禮不讓他撲騰，雖然程佑禮並不老實，但畢竟是個孩子，難以跟一個成年人的力氣抗衡。人販子覺得眼睫毛上都沾滿了汗珠，模模糊糊地瞧見前方站了個人。再走近幾步，只見一薄荷色衣衫的俊秀少年一手撐著牆壁，嘴裡還叼了根狗尾巴草，雙眸含笑地望著自己，好像正等著他們。

不好，人販子一驚，本能地覺得有些不順，掉頭就往回跑。剛沒跑了十幾步，前面的路又被人堵上了，定睛一看，又是方才那少年。何筱川看著這滿頭大汗的人販子，知道這事兒不難解決，也就沒什麼好緊張的，一臉輕佻之意。

人販子凶相畢露，一手將程佑禮攔腰提著，另一手的蘿蔔手指直指何筱川的鼻子：「哪兒來的野小子，敢當咱的路。怎麼，想讓我連你一塊兒給賣了？！」

何筱川偏頭將狗尾巴草吐掉，斜倚著的身子懶洋洋地站直，拍了拍手上的浮灰，走近兩步，道：「我數三下，你，放下這孩子，就能活命。一……」

「哈哈哈……」那人販子樂不可支，「您跟我說笑話兒呢？說書的聽多了是吧？」

「二……」何筱川面帶笑意，不予理會。

程佑禮驚訝地抬頭望著何筱川，眼裡滿是震驚，嘴裡塞著布子也不嚷嚷了，頓時乖了下來。

「哪兒來的瘋子！大爺我沒工夫陪你過家家！」人販子抱著程佑禮，調頭就走。

「三……」話音剛落，何筱川步子快得驚人，一下子躍至人販子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喲，你小子速度不……」人販子話只說了一半兒，他只感到一隻清涼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那細膩的指尖卻出人意料地帶著一種攝人的滄桑與殺氣，只是一瞬間的功夫，他便親耳聽見了類似骨頭碎裂的聲音，緊接著，疼痛感尚未抵達意識之中，便是眼前一黑，當即倒地。

程佑禮隨著人販子往下跌，何筱川一手扶住他，待他站定，伸手拿掉他嘴裡的布巾，關切問道：「少爺沒事兒吧？」

程佑禮抬頭，他對眼前這位少年有些印象，因為他記得當初見過他跟著姚大先生在府上走動。這個人既然出手救了自己，那就應當是個好人。

程佑禮回頭望著地上的人販子，那人販子眼睛睜得老大，面色慘白，脖子以一種非正常的角度扭曲著，怕已死了過去。他復又抬頭望了望何筱川，此人面色溫和，眼中帶笑，可他殺了人。

就那麼一下兒，他就把人給殺死了。

見程佑禮半響不說話，何筱川已將他心中的活動猜了**分，便伸手輕拍了拍他的背：「現在沒事兒了，我送你回家。」說著拉起程佑禮就往外走。

「你怎麼做到的？」程佑禮開口便是這麼一句。

何筱川回頭，有些不解：「什麼？」

「你剛是怎麼做到的？」程佑禮面色相當認真，「一下子就把人給殺了。你真厲害。」

「你真厲害」這麼四個字，雖然簡單，但是從程佑禮口中出現，那絕對是最高嘉獎了。

「像你這麼大的時候跟人學的呀。」何筱川隨口答道，一面領著他往外走。

「那你教我，我跟你學。」程佑禮定定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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