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兩人洗漱完躺下已經十一點半了,第二天晚上就要離開雲南,旅行即將結束,一路的暢快令人釋然了很多,但夜深人靜,凌薇的心結還是沒能完全解開。
各道晚安后,漆黑的房間里,她們都還睜著眼睛。
「睡著了嗎?」陳最問。
「沒有。」
「我有事想問你?」
「問吧。」
「你剛才都給誰寫明信片了?」
「我弟,莫曉冉,還有跟你說過的低我們一級那個女孩。」
「還有呢?」
「沒有了。」凌薇覺得自己沒有撒謊,「你呢?」
陳最想問什麼又沒想好怎麼開口,對於凌薇的問題她也選擇了逃避,「於湉,我哥。」
凌薇知道陳最在撒謊。
一起投遞明信片的時候,她注意到陳最盯著其中一張看了好久才塞進郵筒。
能讓她這樣的,也只有馬歸碌了。
陳最似乎也明白了空氣里片刻的沉默,繼續說,「好吧,沒給我哥,寫給他了。」
「我也寫給他了。」凌薇說的很緩慢,「但是沒有寄出去。」
「我知道。」
「你怎麼知道?我在你來之前就寫完收起來了。」
「我還不了解你。」陳最輕笑,「他還沒聯繫你嗎?」
凌薇沒有回答。
「薇薇,你不知道我這段時間都不敢和你對視,就像,怎麼說呢。那個好不容易敞開心懷、眼神透亮的女孩又消失了,你的笑、你的開心都有一層悲傷的底色,我不知道你們倆到底發生了什麼,你不想說我也不問,因為我知道總有一個時機或者一個瞬間你會自己告訴我的。」
陳最竟然眼眶濕潤起來,「可是,等了一路,從昆明到大理,從麗江到這裡,明天我們就要回去了,你好像還是不願意跟我講。」
「你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嗎?連導遊姐姐都問我你怎麼了,好像有心事。我只好說你大姨媽來了不太舒服。有好幾次我都想問你,也知道你臉皮薄,怕傷害你,但現在我忍不住了……」
「我們不會在一起了。」凌薇打斷陳最的話。
她怎麼也沒想到這幾個字會從自己口裡說出來,更沒想到是這樣自然。至少,不應該是此年此日月,甚至此時此刻。
然後,哭出了聲。
暴風雨前最是平靜。
一夜回到陳最被傷害的那個晚上。
而現在,沒有KTV,沒有酒。
不能放聲大唱發泄情緒也不能破口大罵卸載怨憤。
好在,她們還是她們。
凌薇一五一時的講完了事情的經過,陳最聽后也是一頭霧水。
「不對啊?想不通,李默塵怎麼回事兒啊?氣死我了,你等我回去找他問清楚。」
「別,不要這樣。」凌薇拜託她,「我自己都還沒想清楚,或許……」
「或許什麼啊?」陳最氣得坐起了身子,「你真是能憋,我不願意看到你這樣。」
凌薇也坐了起來,開了床頭燈,「你又何嘗不是呢?和馬歸碌咋樣了?」
「我和他,跟你和李默塵不一樣。」
「沒有什麼一樣不一樣。」凌薇望著陳最,「這次聽我的,相信我會處理好的,有需要的話我一定會告訴你。」
「好了,現在說說你吧。」
陳最一頭倒下,「一個腦袋三個大。」
高考完的那天晚上,陳最和馬歸碌在KTV的洗手間門口相遇,他們已經好久沒見過面了。
「考得怎麼樣?」老馬先開口。
「特別,好。」陳最喝了點小酒,睜大眼睛看他。
「好,那就好。」
「沒什麼事就走了,玩的開心。」陳最轉身。
「和我在一個城市上大學吧。」馬歸碌對著她的背影說,「當然如果你去了其他地方,我應該也會經常去找你的。」
「那你來找我吧。」陳最沒有看他,揮了揮手走進自己的包廂。
心裡是甜的。
她曾在分手后買了兩條不喜歡穿的長裙,只為了和李晴一比高下,證明自己也可以很淑女,但一整周都沒有見到馬歸碌,後來才知道老馬去參加封閉式訓練了。
她也曾和外婆學習怎麼做飯,默念有一天老馬回頭找她的時候一定讓她刮目相看,展現出溫柔賢良一面,但還沒有學會一道菜就撞見馬歸碌在食堂公然地喂李晴吃東西。
撒嬌女人最好命嗎?
狗屁道理。
碰壁兩三次后,陳最的熱情也消減了,覺得愛咋咋地,改口道老娘再也不稀罕你了。
可推開門的剎那,她還是有一點點後悔。
後悔沒有把偷學了那麼久的優雅端莊展示出來,後悔沒有在他說留下來的時候轉身說:我願意。
回到房間的陳最開始大口罐啤酒,想著是否喝醉了就能厚著臉皮去找他。
三瓶下肚,臉色已經泛起紅暈,旁邊的人覺得她不能再喝了,於是搶下了手裡的酒瓶。
「我沒事兒!」陳最意識還在,「不等了,太累了。我先回家了,你們好好嗨哦。」
拒絕了同學送她,陳最背起小包走了。
出了KTV,呼吸了新鮮空氣,她覺得頭有點悶,於是打算走一走再打車回家。
夜風吹過,穿著短褲短袖的她感到有點冷,不由得雙臂抱起揉了揉胳膊。
「穿上吧。」馬歸碌突然出現,遞給他一件外套。
陳最有些驚訝和意外,愣了幾秒。
老馬已經把衣服給她披在了身上。
「謝謝。」她說的很刻意。
「假客氣。」馬歸碌笑。
「你怎麼出來了?」
「路過,你說巧不巧。」
陳最沒理他,「我可喝醉了,待會吐你一身別怪我。」
「沒見過哪個酒鬼知道自己喝醉了。」
「不穿了給你!」陳最準備脫下。
老馬順手壓住了他的肩膀,「別脫,待會感冒了。」
突如其來的電流穿過了陳最的身體,從馬歸碌的指尖到鎖骨再到全身的每一個細胞。
她感覺到了一股暖流衝上大腦,意識開始有點不受控制。
此刻她特別想緊緊地抱住他,想要蹭在臉上親他。
馬歸碌似乎也有同樣的感受,看著她然後伸開雙臂準備擁她入懷。
在臉頰貼上老馬胸口的瞬間,陳最推開了他。
這樣做是不對的,你們早都分手了,親親抱抱算什麼?陳最你快醒醒!!!
「我打車,你回去吧。」
「我騎車送你。」
「不用了。」
「等我一下,兩分鐘。不然衣服我就不要了。」老馬邊說邊向KTV門口跑去。
陳最站在原地,還沒從那個未遂的擁抱中反應過來,馬歸碌就拍了他一下,「上來。」
「你要是覺得冷,就趴在我的背上。」
「哦。」陳最沒了脾氣。
她從包里拿出MP3,然後把一隻耳機塞進了他的耳朵。
兩個人一路上沒有說一句話,三首歌的時間老馬就把她送到了小區外。
老馬停下車,卻沒有取下耳機。
「我到了。」
「我知道。」
陳最拿走耳機跳下車,「再見。」
「我送你進去吧。下次見也不知道啥時候了。」
馬歸碌鎖上車拉著陳最的手腕向前走。
而這一次,陳最沒有一點想要掙脫的念頭。
她好珍惜。
走到樓下,馬歸碌還沒有放手的意思。
陳最卻有點慌了。
她竟有點期待什麼。
來不及反應,老馬就把她拉向自己,然後用手摸著臉,吻了她。
在一起那麼久,他從來都沒有碰過她的唇。
他知道她雖然大大咧咧甚至像個壞女孩,但內心也會羞澀,會明白清楚地設置交友的底線,會把最好的自己留給最值得的人。
他保護了她那麼久,不是沒有過衝動的想法,但只要她不想,他就不會做。
因為他也不確信自己會是那個值得的人。
可這一次,不管了。
陳最在感受到他體溫的剎那也什麼都不想了,無處安放的手貼在了他的後背上。任由他撫摸自己的臉頰。
情到深處,就這樣吧。
擁吻片刻,兩個人同時鬆開了手。
炎熱的夏日夜晚,空氣有些潮濕的黏,明晃晃的樓燈下有兩雙灼灼發亮的眼。
陳最想聽到那句最關鍵的話。
可他伴隨著眼裡光芒的消失轉身走了。
什麼都沒說。
甚至一聲再見。
陳最再次站在原地,呆若木雞,彷彿剛剛發生的一切只是幻覺。
她已經不在乎他抱了她親了她,也不在乎他在這之前有沒有用同樣的方式、手法和角度抱了別人、親了別人,她以為剛剛的吻就是他還喜歡她的證明,她以為他會說:我們和好吧。
沒有。
什麼都沒有。
陳最講完這些的時候發現凌薇已經睡著了,其實從騎車載她回家的那個橋段開始,凌薇就支支吾吾不再做回應了。她也猜測到對方已眠,但還是想把她和他的故事講完。
不知該哭該笑。
月光照進窗檯,就像兩人第一次在凌薇家共眠的夜晚,皎潔而溫柔。
漫漫長夜會過去,黎明總會來的。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