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成績出來后的兩天里，凌薇被選學校和專業所困擾著。

她給李默塵的空間留了幾條留言，雖然對方一直是灰色頭像，但她還是期盼著能得到一點回復。

「薇薇，昨天蔣然忽然聯繫我了。他說從我哥那裡知道了我的成績，建議我去北京上大學。他明年畢業也會留北京工作，可以照應一下我。」

「我給老馬發了消息他沒回我，我想等到今晚他再不找我我就去他家堵他了。明天中午志願填報就截止了。」

陳最發來文字。

凌薇自己的事情還沒處理好，想了想在鍵盤上打下，「我不知道該怎麼建議你，但是我相信你內心一定有自己的選擇了，只是需要別人推你一把，但志願真的不能像之前那樣衝動，你想清楚，不後悔就行，我都支持你。」

「行，我心裡有數。」

凌薇剛關掉和陳最的對話框，手機振動，是張曉倩。

「凌薇，打擾了。你知道莫曉冉準備報什麼學校嗎？」

又來。

十幾個瀏覽頁面上密密麻麻的信息已經讓凌薇感到頭疼了，她實在沒有精力去管別人。

五分鐘過後。

「抱歉，我知道這樣問不太好，但是這對我真的很重要。我們倆一樣的成績，但是她語文成績比我高，如果報考同一所，我的希望自然小了，求求你了。」

今年的文科狀元，不是張曉倩，也不是莫曉冉，兩人分數居然一模一樣，第一另有他人。

或許真是中了模考第一往往不是高考第一的邪，她們並列第二，和班上常年前五但沒進過年級前三、卻奪得頭彩的女孩相差六分。

這些消息也是從劉瀟瀟那裡聽來的。

第一第二確認以後，她打聽了好幾個平時名列前茅的同學的成績，問到凌薇的時候，她已經超過四個人的分數了。

可還是比凌薇低了一分。

凌薇其實沒想到自己能考過劉瀟瀟，但這些都不重要了，她明白敵人只有自己。在答應了劉瀟瀟的請求，將預報考學校告訴對方以後，瀟瀟分享了以上信息。

「不好意思曉倩，剛才在看學校沒注意手機，我不知道曉冉的情況，我明白高考對你的意義，但它對大家都很重要。除了曉冉，還會有很多很多我們不認識的人在競爭那麼少的名額，你要相信自己！」

「我明白了。謝謝你。」

凌薇沒有撒謊，她真的不知道更不敢問曉冉的選擇。

莫曉冉是自尊心很強的人，沒有拿到第一的高考對她來說，就是失利。

這些壓力來自老師肯定的語調，來自父母多年的要求，更來自同學毫無意外的猜測。

每一聲鼓勵、每一個眼神、每一句加油從四面八方而來盤旋在她的周圍。考的好了這些就是鮮花和掌聲，但考得不好就變成了匕首和利箭。

旁人只管結果，只有自己明白苦悶與酸楚。

凌薇還聽說高考成績出來的下午學校就在校門口拉起橫幅，左右各一個，內容大概是：

恭喜我校高三學生葉蕁獲得全市理科狀元。

恭喜我校高三學生林媛媛獲得全市文科狀元。

速度之快讓人驚訝，甚至懷疑他們早就多方案準備好一切，只等著排名公布后立馬進行印刷和懸挂。

學生在這些時候往往成為各校進行比較的籌碼和法寶，甚至工具。

他們只看到林媛媛是文科狀元，只聽到接受採訪的時候校領導和任課老師們對她的認可和誇讚，他們隻字不提莫曉冉，彷彿這三年的悉心栽培和很多特殊關照都不曾存在過。

他們不說，「曉冉，你是不是辜負了我們的期盼？」，他們笑著說，「好好填志願。」

這才是最讓人難過的。

而這種難過曉冉也只能忍著，她錯了嗎？這不算錯。

但她沒有考到第一。

這是事實。

事實勝於雄辯。

「你也選擇北京的學校，是嗎？」

曉冉在線，但一直是隱身狀態。

「嗯，不過會選省內的作為保底。我的分數上不了北京特別好的大學，好在老家是貧困縣，應該可以嘗試一下專項計劃，會難度小一點點，但還是不抱多大希望。」

「去北京吧，一起去。」

「但願！你知道，李默塵多少分，報哪裡嗎？」

「他家好像出了點事，我媽不讓我多了解。聽喬說他們班主任在群里發了前十的人名字，李默塵在裡面。應該還不錯。」

「那就好。」凌薇不知道李默塵發生了什麼也不便再問下去，但直覺告訴她之前的一切可能都是他被逼無奈的結果，心裡的無解和難過暫時減輕了一點點，取而代之的是好奇和擔心。

陳最晚上果真去找了馬歸碌，她站在他家樓下給他打電話沒有人接，卻看見老馬的房間里亮著燈還晃動著人影。

「你他媽是不是個男人？老娘再問你最後一次，你什麼意思？躲著我幹嘛？我現在在你家樓下，只等十分鐘，你要是不下來我回家就確認信息，去北京上大學了。」

「開始倒數了。」

她就那樣抬著手腕看著表，眼睛望著窗口的方向，一邊觀察裡面的動向，一邊盯著時間一秒一秒度過。

還剩下一分鐘，陳最哭了。

她感覺胸口被針扎了一樣，慢慢放下僵硬和酸痛的手臂，張口大聲說，「混蛋，是我不要你了！」

然後轉身向外跑。

她哭的好傷心，卻被一個人從後面突然叫住。

馬歸碌追上了她。

老馬解釋了不聯繫她的原因是親吻的那個晚上他在抱著陳最的時候居然想到了李晴，他不知道這樣的聯想來自哪裡，他慌了，也怕了，所以他逃走了。

他承認是自己慫，也坦白在陳最說要離開的那個剎那心裡很捨不得，所以他衝下樓想要再次抓緊她。

「別去北京，我們重新開始吧。」

陳最終於聽到了這句話，什麼都沒說，撲到了老馬的懷裡。

兩個人糾纏了這麼久，總算伴著高中生活的結束而破鏡重圓，明明是那麼簡單純粹的心意總因為年少的偏執與賭氣，讓青春呼嘯而過，回頭時只剩路燈下長長的影子，像舊時光被拉得老遠卻又再也無法觸及。

路，還是要往前走的。

高考完的夏天在通知書寄回家的時候開始進入倒計時，凌薇被北京一所還不錯的高校錄取，專業是法律。

陳最如願留在了省內的外國語大學，讀的是傳播學。她說自己很喜歡這個專業，馬歸碌也順利進入體院，兩人總算如願。

莫曉冉去了帝都top5高校，聽了爸媽的話學習行政管理；喬羽寒的學校離她只有兩站地鐵的距離，主修計算機。

劉瀟瀟去了南方一所知名大學，她對這樣的結果也很滿意。

於湉追隨著項昊一路向南，去了上海，但不在一個學校。

文科狀元沒有聽從老師的話大膽報北大，選了文科強校學經濟。

葉蕁被清華錄取，成為理科實驗班的一員。

而張曉倩因為農村專項計劃被北京大學錄取，雖然專業不是特別好，但能夠進入最高學府，對她和她的家庭以及學校來說，都是天賜的禮物。

從村到縣再到市，張曉倩得到了好幾萬塊的獎學金，校內大字喜報的張貼、橫幅的懸挂以及電視台的新聞報道都把她推上台前。農村女孩靠自己努力考上北大、知識改變命運之類的標題讓她一時之間成為了勵志的榜樣。

那張被嘲諷過的高考志願表再也沒有人提及過，那個穿著破舊的木訥女孩再也不會被人看不起了。

「哦呦，當年連住宿費都交不起現在也能上北大了，向人家好好學習!」、「父母都是農民，沒人給她輔導功課都考上北大了，向人家好好學習！」

……

他們以為這樣的話語是讚許，實則傷人傷的很徹底。

可張曉倩都能忍。

至少她考上了，也只有她考上了。

那可是北大。

凌薇的爸媽是知足的人，沒有因為其他人的成績而否定女兒的努力，他們高興的安排了慶學宴，還通知了很多親朋好友。雖然凌薇一直以來比較排斥參加此類活動，但這次身為主角她必須在場。

或許是因為每年暑期都是高考設宴的旺季，爸媽問了好幾家酒店才定下時間，緊接著酒水、菜品的選擇和司儀存在與否都是母親一步步確認才安排妥當。

凌薇明白父母不僅是在為她的升學慶祝，也是想通過設宴向其他人證明自己的女兒有出息、他們的生活有盼頭。

禮金都是小事，有來有往總要償還，可面子不能丟。

中年人的世界同樣充滿比較，而孩子的發展正是他們一生不休的話題。

盼子成龍、盼女成鳳，道理都懂。

宴席開始前，酒店門口的電子屏幕上循環滾動播放著祝賀標語，凌薇反而覺得這樣有點不好意思。

她和媽媽站在二樓宴廳口迎接來客，保持微笑的主動問好並接受稱讚，有時還要回答一些莫須有的問題。

爸媽的老熟人肖叔叔帶著同樣高考完的兒子來參加了宴席，知道凌薇也去北京上大學后硬生生讓兩個孩子留了電話，大人們都覺得這樣可以互相有個照應，她也不好拒絕地認識了一個新朋友。

舅舅一家終於來了，凌薇看到小天忽然感到鬆了口氣，總算有個知根知底的人可以說說話了。

十二點準時開席，凌薇拒絕了上台講話這樣的環節，爸爸隨便說了幾句后大家就開始用餐了。

小天中考成績很好，舅媽也忍不住在飯桌上提了幾遍，也捎帶感謝了凌薇一直以來對兒子學習上的幫助和提醒。

凌薇禮貌回謝，和小天互相使著眼色，笑得很開心。

「薇薇，你還記得高一那個同桌嗎？」

凌薇拿著筷子夾菜的手忽然停了一下，「您是說，那個男孩嗎？」

「對啊對啊，姓李。他爸爸高考前被叫去接受調查，好像出了些財務問題，他媽因為這事還被停職了，我也是上個周遇到他們同事聽說的，還挺嚴重的……」

舅媽坐在身旁語氣平靜地講述著別人的家事，凌薇本來就因為假笑太久而有點僵了的臉再也裝不出開心的樣子。

「那現在怎麼樣了？他高考，還順利嗎？」

「不知道啊，說是他爸爸被暫時關起來了，他媽一直在想辦法呢。你說說這些事情發生得這麼突然，孩子又在上大學關頭……」

「媽你別說了，沒搞清楚的事別議論了。」小天打斷他媽媽的話，看著姐姐獃滯的眼神笑著說，「今天我姐升學宴，說人家幹嗎，是吧？」然後舉起飲料和凌薇碰杯。

凌薇拿著杯子愣著神，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小天借口取果汁拉離了飯桌。

「姐，你別聽我那亂說，她就是瞎聊。」

「你別廢話。」

「李同學，是之前經常送你回來那個吧？」小天試探性地問。

「小屁孩，懂什麼。」

小天把手搭在凌薇肩膀上，「老姐，我媽不知情隨口一聊，我心裡有數，再說了，你的臉色已經出賣自己了。」

凌薇下意識摸摸臉，「跟你說也沒事，我們就是普通同學。不然，他家出事怎麼可能不告訴我呢？」

「普通同學？我就信了吧。今兒這場合你是主角可撐住了，撐不住了記得找我幫忙。」

「行了行了，我真沒事兒！」

「走吧走吧，餓死了。」

「拿果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