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下車后，天色已經暗了不少，涼涼晚風迎面撲來。

他們沿著江堤漫走。

「你說，剛才的學弟學妹讀高几了？」凌薇問。

「高二吧，這段時間應該在一輪複習？」

「應該是的。」凌薇又想到，「也有可能是高一呢？」

「高一應該放假了吧。」

「可以相約在學校上自習啊，然後相伴走一程再各回各家。」

兩人腳步都放慢了。

既然話說到這裡了，就別再故意推脫什麼。

她看著他說，「我們以前，不也這樣嗎？」

李默塵躲開她的眼睛，「是啊。以前。」

然後繼續向前走。

「你覺得他們是情侶嗎？」凌薇接著問。

「應該只是互相喜歡吧。」

「那你認為，他們會在一起嗎？」

「就算沒有，也很美好。」

她不說話了。

也不想動了。

李默塵走遠了幾步才發現凌薇還站在原地。

他轉過身回到她面前，問，「怎麼了？」

凌薇緩緩抬頭，「你就沒有什麼想和我說的嗎？」

三年了。

她終於問出了這句話。

你就沒有什麼想和我說的嗎？

那麼多為什麼還在等著被解答。

我想讓你親口告訴我。

你說啊。

他們離的很近，面前的這個男孩與十七八歲時相比，多了幾分成熟，嘴角有些剛剛長出的鬍渣，膚色沒有以前白，五官更加立體了。

凌薇的眼神傳達著噴薄欲出的情緒，有惱怒、有無助，有疑惑、有期待，更有真誠的愛。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直接且堅定地看著他。

李默塵什麼都沒有回答。

情不自已，吻了她。

凌薇沒有任何準備，輕輕後退，但又捨不得推開他。

就那麼有些僵硬的站著，待唇間沒有了溫熱，才敢正常呼吸。

這是什麼意思？

她想起了他們第一次親密的肢體接觸。

高二晚自習，昏暗的大教室里，他用手心覆蓋著她的手背。

身體像現在一樣酥麻。

又要什麼都不解釋嗎？

凌薇抿了抿嘴。

「下去走走吧。」他說。

他們買了酒，李默塵要拿啤的，凌薇搶先付了賬，買了兩瓶二鍋頭。

酒壯慫人膽。

喝就喝吧。

兩人坐在江邊的大石頭上。

凌薇穿著裙子不太方便，李默塵把大襯衫遞給了她。

「我都不記得，上一次這樣並肩是什麼時候了。」

李默塵沒有接她的話，而是直入主題。

「最後一場英語考完，我第一時間跑出教學樓，不想讓你等太久。可是剛出校門，就看到我媽，他跟我說我爸被帶走了，讓我立馬跟她回去想辦法……」

「我的手機一直不在身邊，沒法聯繫你。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怕你一直等著不走，淋壞了怎麼辦……」

凌薇又想到了當時狼狽的樣子，「我有那麼傻嗎？」

「有啊。」他說，語氣平緩，「現在不也是嗎？」

她看著他，像是在問：我哪裡有。

「不然，怎麼還會在這裡。」他喝了口酒說。

「那你知道這幾年我一直在等你的消息嗎？」凌薇說。

「知道。你不僅等著我的消息，也去新加坡試圖偶遇我。雖然，我根本沒在那裡。」李默塵望著江面，「但你應該不知道我也一直在偷偷關注你。」

「通過項昊問於湉？通過曉冉？還是陳最？」

李默塵搖頭。

「你知道為什麼我把空間鎖住了嗎？因為我會忍不住看那個訪客記錄。我不想你浪費時間在我身上……」

「你們學校和學院的官方賬號，還有撰稿的一些網站，我都有在看。你挺好的。」

「你沒發現你空間總是有陌生賬號瀏覽嗎？我用小號進去的。後來，你說讓大家加你的微信聯繫，我看到了，記下來，但沒敢加。好在，你沒有屏蔽掉陌生人可見近期狀態，我就隔三差五瞅幾眼……」

「再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就看不到了。剛開始還有些不習慣，但時間久了，也就算了。」

「我猜，你應該過得不錯。」

「所以，你聯繫陳最……」凌薇打斷他。

「我不知道你會留在北京繼續讀書還是直接工作，或者做其他的選擇，就去問了。」

「那如果我沒有留校，而是回來了，或者去上海，去深圳，或者……」

「沒有如果。」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自信得就像那些年考完數學能拿高分時一樣。

而他也總是拿到了高分。

「你保研的事情怎麼樣了？」

一通無營養的聊天之後，凌薇另起話題。

「不出意外，應該沒問題。」

「哦……」凌薇腦子一抽，說，「那你在大學沒有遇見喜歡的女生嗎？我聽說你們學校漂亮女孩挺多的……」

即使感覺到他的話語充滿了對自己隱晦的愛意，但還是想再確認一下他的心意。

女人啊，真是不死心的動物。

「我這樣的人，死要面子，脾氣不好，不喜歡噓寒問暖，也不懂浪漫，不會彈琴唱歌，也不願意放下身段，說不了甜言蜜語，也玩不來欲擒故縱，誰會喜歡呢？」

李默塵字字珠璣，其實是在吃醋。

他早就知道她和學長的事情，校內網和博客上歷歷在目的記錄，他知道，他都知道。

凌薇卻獃獃的沒有反應過來，眼睛水靈靈地看著他，「我喜歡。」

李默塵沒料到她會說出這句話。

「我說，我喜歡。」

「你沒有聽清楚嗎？我喜歡。」

「你不僅愛逞強，還自私，不僅自私，還自作聰明，可是，可是我還是很喜歡。」

「沒辦法，六年前，就喜歡上了。」

「凌薇，你喝醉了。」他說。

「我沒有。」

「你不喜歡我嗎？還是你不喜歡我了？」她帶著點哭腔，「承認你還喜歡，就那麼難嗎？」

「你別這樣。」

「那你要我怎樣？」

「我不再是高中那個李默塵了。沒有你心目中那麼優秀。」

「優秀很重要嗎？」凌薇拉著他，倒在了他的肩上，雙手環繞住他的脖子，有些迷離地說，「比我，比我們還重要嗎？」

李默塵手足無措，聞到了凌薇身上的酒味。

她不放手，他只好輕輕將其摟著，然後看向遠方。

「優秀很重要啊，以前我總是這麼想。慢慢發現，雖然得了獎、發了論文，學分績拿到第一，在導師提拔、企業面試前有了底氣，但頂著虛無的光環，沒有幾個人能坦誠分享成功的快感和背後的那些煩躁、不安，也沒有幾個人真心支持我而不是為了利益交換，好像就少了點什麼。

「逃避、閃躲。以為只要狠心一點就可以不在乎這些問題。」

「最後發現，還是少了你。」

「我說你傻，其實自己也不聰明。感情面前，我是輸家。」

「輸給你了。」

「也許，也是在六年前吧。」

一低頭，凌薇早就睡著了。

李默塵打的把凌薇送回她家小區門口，陳最已經在那裡等著了。

二十分鐘前，他翻開凌薇的背包，本想找手機，卻先看到了她的鑰匙上掛著高中自己旅遊歸來送的鑰匙扣，銀色圓環部分都有些磨損了，她還在用著。

拿出手機，想要打電話請求幫忙，但是解不開鎖。

試了她的生日和自己的生日，都不對。

「凌薇，手機密碼是什麼？」

他溫柔地問。

「學號。我們倆的學號啊。」

她軟綿綿的回答。

李默塵的手有些顫抖，他輸入1616。

解開了。

陳最立馬從家裡換了睡衣出門。

故友相見，竟來不及問候。

「她酒量不好，你不知道嗎？」

「麻煩你了。」

「算了。」陳最扶過凌薇，「我先送她上去吧。」

「他是誰啊？」凌薇意識混沌，靠著陳最肩膀問，「李默塵呢？他怎麼又不見了？」

「我在這呢。」

「李默塵，我在北京等你，三年，哦不對，還有一年，我在北京等你……」說著又暈過去了。

「行了，你也快回去吧。」陳最接過凌薇的小包。

「你們先走吧，我等一會兒，有事打電話，我把號碼發你手機上了。」

凌薇媽媽打開門的時候，驚慌失措，陳最解釋是同學聚會玩遊戲輸了，喝了點酒。沒什麼大事。

安撫著凌薇躺下以後，陳最怕被多問，就趕緊撤了。

走出小區大門，李默塵還在。

「你還沒走啊？」

「不太放心。」

「沒事了，喝了點蜂蜜水已經睡了，估計明天會頭疼一陣，沒大礙。」

「那就好。這麼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想聊什麼？邊走先說吧。」

李默塵覺得自己錯過了凌薇，他們回不去了。

陳最劈頭蓋臉把他罵了一頓，連同凌薇的那份。

「你知道嗎，前幾天得到你的消息后，她在網上地毯式搜你的事迹，把能查到的你參加過的大賽、獲得過的獎項、做過的科研成果、發表的文章都找了出來，連去孤兒院當志願者的校內文都扒了出來，列了幾十頁……」

「她告訴我你有多麼聰明多麼厲害，多麼精力充沛，說你沒有看起來那麼冷漠，說你其實心底很柔軟，還跟我講你一直沒變，還是那麼志存高遠，說你一定可以做出大事業……」

「我雖然看不懂那些東西，但是她說的話很容易理解。你們倆吧，還真是一樣固執，你自己想想吧。再過幾天她又要走了。」

「我明白了。」

李默塵聲音低沉，卻有力。

「後天想再麻煩你幫一個忙。只是，先別告訴她。」

「好。等你找我。」

凌薇一覺睡醒，已經下午一點了。

打開手機，看到了微信好友申請。

LMC

是他。

凌薇通過驗證。

但是對方一直沒有發消息。

洗漱完畢后，她來到廚房。

媽媽煮了小米粥，溫在電飯煲里。發消息讓她記得吃。

煙酒店馬上要開業了，爸媽最近忙的早出晚歸。

凌薇一邊刷著手機，一邊喝著粥。

李默塵的朋友圈基本上全是分享的歌曲。

只不過，每年4.22那天，都是一條一樣的內容。

追逐夢想就像探尋寶藏，祝我們如願以償。

連發了三年。

他都記得。

凌薇忽然好感動。

她仔細回憶昨晚發生的事，只記得是陳最扶著她進了門。

那他呢？

凌薇仔細回想。

還是記不太起來。

但是她記得，他親過她。

「在幹嘛？」她發微信給陳最。

「你終於醒了。我的姑奶奶！電視台今天實習生輪崗，我來老陳家了，陪我弟玩會兒。」

「那你先玩，晚點找你。」

她在家裡走來走去，坐立不安。

忽然發現陽台上晾著李默塵的襯衣。

怎麼會事？！

老媽看見了？！

如果問起的話怎麼辦？

就說是同學看我喝醉了給披上的吧……

她記起來襯衣確實是自己帶回家的，也記起來喝醉前和他的對話。

可他最後到底說了什麼，卻忘了。

「衣服洗過了。改天有空拿給你吧。謝謝。」

「沒事，等我聯繫你。先好好休息。」

「好。」

凌薇從來不是女強人，相比主動大膽地表明心意，她其實更喜歡對方這樣有些霸道的說話口氣。

睡前，她收到李默塵的微信。

明天晚上六點半，南中門口見。

為什麼要去南中呢？

她問。

明天就知道了。

他說。

第二天下午，凌薇提前十五分鐘趕到了學校。

她紮起了披著的長發，穿著手繪T恤，上面寫著：Retorouvailles。

這是大二美學選修課上學到的一個隱藏在英語中意境優美的法語詞。

大意是重逢的喜悅。

凌薇順手裝進行李箱時，大概沒想過，竟然真的會有這樣的巧合。

她手裡提著熨燙好的襯衫。

心裡裝著喜歡的少年。

三年前沒等到的人，今天，她一定要等到。

六點過正是晚飯後准高三生回校上晚自習的時間，門口的人不少。

「凌薇。」

她聽到他的聲音。

這次他沒有遲到。

她轉身，發現他穿著黑色短袖朝她走過來。

「先進去吧。」李默塵示意她藏在自己身後。

然後跟著學弟學妹們走進了校園。

「你猜我帶了什麼？」凌薇問。

「該不會是校服吧？」李默塵指了指她手裡的袋子。

「那倒沒有。這是你的襯衫。」她提起來遞給他。

「先提著吧。」

「哦。」

「所以，你帶了什麼？」

她從包包里拿出一張卡片，「看。」

「飯卡？你還留著啊。」

「當然，裡面還有二十多塊呢。不過不知道還能不能用了。」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