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雨，籠在一中上空的灰色雲層被有氣無力的太陽映出了一層熒白的暈光。眼看今天也不會放晴，學校乾脆取消了上午的跑操。

項楓坐在椅子上沒動，低頭從桌斗里摸出上節課才發的物理試卷，悶聲開始寫。

但他的同學們畢竟都是初三的學生，年輕，叛逆，壓力大。

逮到一點縫隙就要拚命探出頭喘氣。

將近半小時的課間，關在教室里自由活動的幾十個學生像一群擠在池子里爭搶水面的魚，拚命推搡鬧騰著。

而且，今天因為有班中口才最好的同學帶頭，大家的鬧騰有了一個主題。

牛屎妹和月球臉的絕美愛情故事。

月球臉就是項楓。

其實，項楓的五官不管是單拎出來，還是擺在一起，都非常漂亮。他從小到大都是同齡人里最好看的人，受到過無數誇獎和追捧，直到步入初三，轉學來到一中，他的高光時代才終於遇到了難以逾越的障礙:他不幸爛臉了。

青春痘已經不足以形容項楓皮膚狀況的慘烈，唯有爛臉二字，才能生動形象地展現他的面部特徵。

深刻的雙眼皮，長而濃密的睫毛，烏黑明亮的眼，高挺的鼻樑，形狀優美的唇，這些有什麼用呢？不管是誰，看他一眼之後就會忍不住移開目光，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這臉爛得，媽耶。

總而言之，崎嶇不平的面部給他的新校園生活帶來了許多坎坷，月球臉這個直觀的綽號就是其中之一。

至於牛屎妹，項楓抬頭朝前兩排的邊角位置看了一眼，是指那個黑漆漆的矮個子女生。聽說她初一軍訓完就再也沒白過，是班裡最黑的同學，所以榮獲此名。

項楓今年才轉學過來，和她的交集僅限於知道她大名叫崔苗苗。但他們倆作為男生最不喜歡的女生和女生最不喜歡的男生，很快就被班裡同學湊成班對，供大家上課起鬨，下課打趣，給同學們枯燥的學習生活增添了很多快樂。

至於當事人的感受，那當然是最不值得考慮的東西了。

教室最後排那個大嗓門的瘦子正坐在幾圈同學的簇擁之中，口述一篇月球臉和牛屎妹月下約會的小故事，實際上是篇細節豐富內容翔實的小黃文，夾雜著很多與青春痘和膚色有關的笑話，不斷勾起一陣又一陣哄堂大笑。

那其中有個笑聲格外狂放，每響一次項楓幾乎都能感到掌下的桌面在隨之顫動。

項楓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手頭的物理大題上，回憶公式的推導步驟。可笑聲陣陣不息，每一聲都把正確答案推遠了一些。

他抬手堵住耳朵，無聲地再次讀題。

一陣刺耳的桌椅摩擦聲從前方傳來，穿透了他的手指。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正好看見崔苗苗站起身，提著水壺跑出教室。

別人只會覺得她是出去打水，唯有項楓碰巧看到了她臉上的表情。說來奇怪，她都黑到那種地步了，居然也能氣得嘴唇發白。

穩住，現在不是起身的好時機，不能再把事情跟崔苗苗扯上關係，否則就真的百口莫辯了。

項楓對自己教育了一番，揮開雜念，垂下眼帘，第三次審視寫到一半的解題過程。

教室後面有人揚聲喊：「小月月！老婆都跑了，不去追啊？」

項楓輕輕吐了一口氣，沒等他再次理順思路，最後一排的那個話癆就不知說了什麼，逗出一陣新的鵝鵝大笑。這陣笑過完，項楓知道這道題的答案也徹底和他告別了。

他將筆一把拍在桌子上，按著桌面，用力站了起來，桌椅和地面摩擦出異常刺耳的響聲。隔壁過道的椅子放的太靠外，攔住了他的路，項楓抬腿一腳把它踹開。

聲勢非常足，連番響動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同學們臉色都變了變，教室最後排一直在大說大笑的瘦子也板下臉，有些緊張地看著項楓。

「怎，怎麼了？」他大聲說，「大家開開玩笑而已，你要幹嘛？」

「想打架嗎？不怕開除啊？」周圍有人說。

不，不打架。

項楓在心裡回答了一句，繼續朝瘦子的方向走。

他也不知道自己具體打算幹什麼。當然，打架是不能打架的，和看戲的同學剛才說的一樣，打架會被開除。

不過，他站起來的時候，瘦子的月下小故事正講到濃情之處，花了很多筆墨來描繪一個漫長黏膩的熱吻。這一段殘留在項楓腦子裡，成了指導他行動的方針。

項楓在瘦子面前站定，居高臨下地審視著他。

這位名嘴生得黃皮垮瘦，講起話來唾液橫飛，項楓和他對視了一眼就一陣泛噁心，此人不可，犧牲未免太大了。

他的目光落到瘦子的同桌身上。

這人倒是挺會長，精緻又帥氣，哪怕是現在那副因為吃驚而微張著嘴的傻樣，也很適合他。這傻子的毛病就是笑聲太大，說起來，剛才打斷關鍵思路的鵝笑，好像就是他發出來的。

項楓迅速做出了決定，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一把拎起了傻子衣領，把他的腦袋往牆上狠狠一磕。

傻子的眼神有一瞬間變得痛苦而混亂，掙扎的力氣也小了些，項楓趁勢提起他，對準他的嘴啃了下去。

還挺軟。

這是他的第一感想。傻子由於震驚而沒來得及合緊的牙關給了他機會，他順勢探進傻子嘴裡，撩出他舌頭，狠狠咬了一口。

對面縮得挺快，他只咬到一點舌尖。不過傻子疼得眼眶都紅了，一把將他推開，白著臉捂著嘴，驚怒不定，羞憤難當地看著他。

味道淡淡的，像嘗自己的口水，也沒想象那麼噁心。項楓想。

周圍的同學還沉浸在這一系列巨大的變故中，眼睛一個比一個瞪得大，眼見此情此景，項楓有點想笑，但面上仍一派肅殺之氣，開始了他的表演。

「誰是我老婆？這才是我老婆。」項楓冷笑了一聲，「開個玩笑，好不好笑？」

「你是不是瘋了！你個死變態！」傻子霍得一躍而起，想朝他撲來，但又皺著眉捂住了嘴。

周圍同學總算活過來一般，團團圍住他。項楓聽見有人喊：「揚哥流血了！」

這有些出乎項楓預料。他也沒想到自己剛才咬那下能這麼有勁。項楓慢慢退了兩步，朝傻子攤了攤手：「不好意思，情難自禁。」

「你！」

傻子，啊不，成揚，是一中最受歡迎的男生。

入學起就是校草，長相佳人緣好，腦子也靈光。缺點是笑點比較低，笑起來比較容易失控。

但他沒想到只是坐在自己位子上跟著同桌傻笑幾聲也會慘遭翻車。

成揚坐在校醫室里大著舌頭艱難描述病情的時候，內心是十分崩潰的。

被男同學咬成這樣這種事，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他的舌頭也不允許他詳細訴說當時的狀況。所以校醫掃了他一眼，默認他是自己咬了自己。

「哎呦呦小揚啊，怎麼下嘴這麼狠。」校醫連聲嘖道，「牙口好也別對自己用是不？」

成揚含淚點頭。

一直到回家路上，成揚還在心中流淌著冤屈的淚水。

他和項楓不熟，只知道這個轉學生成績很好，話很少，皮膚不太好，其他也沒什麼了。為什麼，他同桌胡說八道，遭殃的會是他？

磕他後腦勺也就算了，為什麼，還非要咬他舌頭？

不過，如果讓他來二選一，他也不願意咬他同桌瘦猴……

不對啊，不願意咬不咬不就得了，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成揚舌頭上敷了葯，嘴裡發苦心裡也發苦。

在學校的時候不好發作，項楓不過是咬了他一口，算不得打架，老師如果知道了都不一定願意管。何況成揚也沒臉告老師，瘦猴說同學閑話，他非但沒攔，還在旁邊直樂，確實有點理虧。同學們安慰他的時候也大都憋著笑，無疑是把他也當成了一個笑話，更讓成揚覺得自己很沒意思。

回到家，晚飯桌上家裡人各自葷素搭配，只有成揚因為舌頭負傷抱著一碗清新白粥黯然神傷。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家人知道他受傷過程后的反應。

老爸說：「哈哈哈哈哈哈。」

老媽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二哥成臨皺眉道：「幼兒園打架嗎？還上嘴？」

大姐成璧正色道：「這事你也有錯。」

成揚表示：「啊？」

於是成璧放下筷子，挺嚴肅地說：「你那個同桌，嘴沒把門，還是應該少跟他來往。不過這是其次。」

「其次？」

「主要還是，你笑起來確實挺煩人的。」成璧說。

「附議。」成臨附和道。

「笑點還低，隨便說點什麼就開始鵝鵝鵝，跟個傻子一樣。」成璧繼續說，「我也經常想堵你的嘴。你這個同學行動力還可以。」

「姐？？」

「你姐說得對。」老媽說。

「不過，話說回來，」成璧拿起筷子，往成揚碗里夾了幾根筍絲，「你抽空還是該向你同學道個歉，人家沒招你惹你，是你先跟著笑話他們的。」

「你姐說得對。」老爸說。

「我知道了，姐，」成揚嘆了口氣，「能賞口葷的嗎？」

成璧這才笑了一下，搖頭道：「等你舌頭好了再說吧。」

成揚深入領會大姐講話的精神，反省了一下自己的過錯之後，找了個時間對完全無辜，純屬無端被欺負的崔苗苗道了歉。但輪到項楓，他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

磕得他腦袋鼓包，咬得他舌頭流血，最後還要挑釁一句，說什麼情不自禁。

對這人道歉，他辦不到啊。

成揚乾脆埋首於學業，希望忘記這件從任何角度來看都十分不愉快的小事。

久而久之，他真的跨過了這件事，不管是自己的不妥，還是別人的過錯，都完全拋到了腦後，只留下一個小小的心理陰影，讓他有了一個非常微不足道的後遺症。

這事之後，成揚只要看見青春痘，就會覺得舌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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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您來看我的文。

全文存稿無所畏懼，日更兩章以上（6000+）至完結。

春篇中段受開竅，末尾攻動心&受顏值逆襲

夏篇全程曖昧，末尾攻徹底開竅&開虐

秋篇全篇酸爽開虐，捅窗戶紙

冬篇伏筆收線解決問題HE

春夏秋各30章，冬篇18章，番外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