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鬧劇
天瑞今日心情不是很好。或者說,自從他來了柳溪閣之後,他的心情就沒有好過。
那些服侍他的小廝總是木腦袋一個,不是說話令他生氣了,就是將他的東西收拾不見了。
就單單說一個晏清吧,不但腦袋不靈光,做事也不隨他心意……他再也找不出比晏清還不靠譜的下人了!
許言風總是說早晚給他再添一個小廝,這句話他說了半個月,昨天自己終於逮著了他,和他吵了一架。
你承諾給我的下人呢?!
早晚給你……
你可閉嘴吧!早晚早晚,你都這麼說了半個月了!人呢?!
天瑞只當許言風放狗屁,卻沒想這回許言風當了次人,還真給他找了一個下人……但還不如不找呢!
天瑞與座下跪著的女子相視無言,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尷尬的氣息。
許言風那混蛋在哪兒?!他要殺了他——
但現實還是要面對的,他和許言風之間的恩怨有的是時間慢慢算,但面前的這個麻煩可是緩不的。
天瑞猶豫再三,捂頭嘆息一聲,無奈接受現實,朝著地上跪著的女子指了指,問道:「你,就你,叫什麼名字?」
「許君上給我起了個名字,叫蘭兮。」說話間,一道黃紅色的血從她額頭上冒了出來,蜿蜒從眉梢流過,最後從下巴低落在地板上。
天瑞看此情景,幾乎喘不上氣來。
他甚是嫌棄地丟去了一塊手帕,向後靠去,催促道:「你……你給擦乾淨了。」
她瞄了天瑞一眼,沒撿他扔過來的帕子,而是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面無表情地又跪在了地上。
女子面色蒼白,青紫色的血管交織在幾乎透明的肌膚之下,甚是駭人。
她額上的傷口沒有包紮,膿血就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地上,聚成黃紅色一灘。天瑞這回是真喘不上氣來了,向後倒去,朝她瞪眼,喝道:「用帕子捂住!」
蘭兮用帕子捂住了。
天瑞深吸一口氣,又問道:「你家在哪兒?」
「不記得了。」
哈?
與此同時,晏清從外面又蹦又跳跑了進來,歡歡喜喜叫到:「少爺——閣主說了他又給我們找了個下人!」
「咦,你昨晚不是在閣主房裡嗎?怎麼在這兒?」晏清疑惑的看著地上的蘭兮。
天瑞捂住了頭,掩面,生無可戀,不願再看到這場鬧劇。
許言風,你個挨千刀的——
柳溪閣里來了第一個女人,這可稀奇壞了那些公子哥們——他們整日就只在柳溪閣裡面呆著,成天就是面對那些大老爺們,要麼就是一些糙漢子。哪有機會看外面嬌滴滴,水靈靈的姑娘?
但閣里新來的姑娘,似乎……也不是嬌滴滴的啊。
也不是很水靈靈……
蘭兮長了一張雌雄莫辯的臉,比閣里長相絕佳的天瑞公子還要好看。
只是……她怎麼偏偏是個女子呢?!
如果她不是個女子,那天瑞第一公子的名聲可就不保了,他們倒是期待著到時候天瑞吃癟的樣子。
柳溪閣里的公子哥們倒是願意親近她,她不扭捏姿態,為人爽朗,乾脆,風趣,待人真誠,比她主子天瑞的性情好太多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與她相處久了,公子哥們打心眼裡喜歡蘭兮。她許是因為失了憶的緣故,人很是善良單純,乾淨得像是一汪泉水。
繼天瑞拽著晏清耳朵滿柳溪閣跑之後,柳溪閣又多了一道靚麗的風景——蘭兮傷還沒有好,頭上頂著一圈紗布,成天呆在馬廄里,放任著她的主子天瑞不管,一天到晚給馬匹洗澡餵食,忙個不行。
此舉直接將天瑞氣紫了臉,欲以對付晏清的手段對付她,卻不想才碰到她耳朵,蘭兮便慘叫一聲,聲音之大,足以讓整個柳溪閣都聽到了這聲嘶叫,紛紛出來看發生了什麼。她順勢捂著頭癱在地上,在地上翻白眼,不斷蹬腿。天瑞活了這些年,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臉都嚇白了,趕忙叫晏清把她拖到卧室,又請了大夫,忙活大半天。
大夫沉吟一聲,對天瑞說道:「姑娘大病初癒,尚需療養,應戒怒戒悲,輕則像今日這般,重則……老夫也說不準。」
得,蘭兮哪裡是個下人?
分明是個祖宗吧。
天瑞真想砍死許言風那混蛋。
蘭兮喜歡那些馬,她記得這種自由的生物奔跑在無垠的草地上,歸去的孩子在馬背上唱著歌,遠方是成片的火燒雲,不斷翻湧著,迎接最後的黃昏。
這是她唯一的記憶。
她懂這些馬。
她親近這些馬,為它們餵食,刷洗,洗馬廄。
忙得不亦樂乎。
天瑞今天得了空,倚在柱子上看著樓下忙來忙去的蘭兮——雖然閣里那些少爺們說她為人風趣,但她在自己面前卻是個悶瓶子,討喜程度還不如晏清呢,成天都冷著一張臉,理都不理他,卻和晏清走的親近。
這什麼人吶……
感情他天瑞還裡外不是人唄?
晏清在柳溪閣裡面年紀最小,長了一副軟糯可欺的臉,心思單純,和誰都親近。
蘭兮的憨也是真憨,絲毫不顧及自己女子的身份,與晏清稱兄道弟,情分好到能穿一條褲子。
只是敏感如天瑞,敏銳地察覺到了蘭兮看晏清的眼神不對……總感覺她在透過晏清,再看一個……令她十分傷神的人?
混賬!她將晏清當成什麼了?!
正巧樓下的蘭兮抬頭,與他的視線撞在了一起,她忙著手裡的事情,微微頷首,算是行禮過了。
天瑞眨了眨眼,眼睜睜地看著蘭兮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愣神半刻,他呼出一口氣,環顧四周,沒見著晏清,遂叫道:「晏清——你死哪兒去了?!」
別人的小廝總是圍著主子轉,自己的這兩匹白眼狼倒好——一個在忙著洗馬廄,整天和那些馬混在一起;一個不知道跑到哪座廂房裡聽戲去了!
實在是氣煞他也。
晏清當時正在聽許言風唱戲呢。許言風是出了名的會唱戲,他只要站在台上,稍微亮那麼一嗓子,保準是贏得滿堂喝彩。
今日好不容易擠到了一個位子聽他唱戲,公子哥們見是晏清,打趣道:「原來是小晏清啊,你來這兒,不怕你家天瑞主子怪罪你么?」
晏清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道:「天瑞主子這會兒還在睡覺呢,我聽一會兒君上唱的戲。」
許言風唱的是霸王別姬,正唱到虞姬自盡的時候,晏清感動得不行,正在悄悄抹眼淚呢,冷不丁地被身後人揪住了耳朵。
「你不好好當值,在這裡聽什麼戲——」
晏清被揪住耳朵,哇哇亂叫,就這麼被拎著穿過了大半個柳溪閣。
這鬧劇可比許言風唱戲有趣多了,公子哥們也都笑著跑出來看熱鬧,一邊磕著瓜子,一邊趴在樓上的欄杆上,指著兩人打趣著,笑個不停。
這天瑞的小廝倒是好玩的很——總是能把天瑞氣的要死不活的。
蘭兮在馬廄里也聽到了前堂傳來的鬨笑聲,隱約還聽到了天瑞的名字,心想自己這個不好伺候的主子今天又在做什麼幺蛾子?
出於想要看熱鬧的目的,蘭兮連袖子都沒來得及放下來,就這麼一身泥土馬糞的跑了過去,生怕自己去晚了一步就看不成這個熱鬧。
趕到前廳的時候正看到天瑞揪著晏清的耳朵穿過走廊,樓上站了密密麻麻的人,大多是公子哥,還有一些客人也在上面看熱鬧。
晏清已經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了,臉都脹成了紫紅色,捂著自己的耳朵踉踉蹌蹌地跟在天瑞後面。
「少爺……晏清錯了,晏清以後肯定會好好服侍少爺,再也不亂跑了!少爺,少爺,疼,鬆手——」
看見晏清齜牙咧嘴喊疼的樣子,少年們又是一陣歡笑打趣。
天瑞就這麼怒氣衝天往前走著,樓上的笑聲越大,他心底的怒氣也就一發不可收拾。
前面卻突然冒出了一個攔路虎,一身屎味熏天,衣服上還沾有泥土,裙角的那抹黃黃的東西……可是馬糞?!
蘭兮頭上還纏著一圈紗布,袖子都還沒放下來,顯然是剛從馬廄過來的,就這麼直直地站在了自己的路上。
她作揖,恭恭敬敬道:「還請公子鬆手。」
怎麼,不去洗馬廄了?
晏清眼看氣氛不對,連忙叫到:「蘭兮,是我擅離職守跑去聽戲了,公子罰我是應該的——你別亂來!」
蘭兮卻一動不動,依舊擋在天瑞前面。
她和天瑞拗上了,又說了一遍,道:「還請公子鬆手!」
「本公子在罰下人,你有什麼資格……」
她緊緊地抿著嘴,一聲不哼,但身子還是很實誠地堵著天瑞的路,就是不讓天瑞過去。
「蘭兮,你當本公子不敢罰你是嗎?!」
被樓上的一干人看著,天瑞面子上也過不去。
晏清暗道不好,哭著朝天瑞求情道:「少爺,少爺,您別把氣撒在蘭兮身上,是晏清不懂事……您要罰就罰晏清……不幹蘭兮的事情啊!」
眼前的畫面莫名熟悉,她眼前不斷閃現各種畫面,似乎也有這麼一個時候……有個少年也曾這麼護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