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託孤
安頓好揚州的父母家人之後，他這次來到姑蘇山下的吳州城、想來探望大兄一面，順便別過。
沒想到，被其大兄託付大事一樁。
他這次下山，牢記恩師臨行前的囑咐：只救家人，不參與廟堂之爭！
自古以來，江湖上的各正宗武林門派，尤其是道家山門、佛家寺院，跟各朝各代，都有著一條不成文的規矩。
這條規矩就是：江湖與廟堂之間，是井水不犯河水。
具體地說：就是江湖各宗派，但凡他們的門下弟子，不允許參與到朝廷、廟堂之間的權力爭奪中去。
江湖門派的這種嚴禁，其目的就是避免引來殺身、滅門之禍。
因為江湖力量最強，也不可能跟整個江山王朝去抗衡。
朝廷那些當權者，不傻也不呆，不會去惹這些默守規矩的江湖門派。
誰壞了規矩，就等於給自己捅了個馬蜂窩。
張仲堅所在的太和山道觀，是江湖聞名的道家聖地，正規的很。
太和山在歷朝歷代，都是註冊在案。誰掌權執政，都給太和山道觀以一定俸祿、物資。山上幾位主持的真人，還都有相應的勛職。
當吳興王陳胤和王妃蕭氏夫妻倆人，懷抱著四個多月大的孩童陳征、進入書房時，他們和張仲堅之間，算是第一次見面。
「草民張仲堅拜見吳興王殿下、蕭王妃！」張仲堅雙手作揖到底。
「時間緊迫，張三公子不必多禮！」
陳胤伸手虛托，抬眸見其鼻孔向天、嘴巴奇大，赤髯如虯，再仔細一瞧，那眼神還很怪異，原是目生雙瞳。
總之，長相確實是十分怪異、醜陋，但英氣勃勃。
第一次見面就託孤，需要何等的信任，但這就是冥冥之中的緣份。
「張三公子，你大兄可把事由與你交待清楚？」
「稟告殿下，家兄都已交待，讓草民帶走小王子就是。」張仲堅說話時語氣很平靜，既不廢話、也不推辭訴苦。
他先前聽得其大兄張仲肅說，吳興王不想裹脅城中的百姓，更不想繼續連累老百姓。
陳胤決定今夜率軍衝出城去，跟十數倍於自己的敵人，作一次最後決戰。
此時此刻，所有留下的二萬名大陳將士，都抱著必死的信念。
只是死，亦要死的轟轟烈烈，讓敵人付出代價！
對於這位南陳大王子的英雄氣概，一向豪氣吞雲的張仲堅，也是由衷的敬佩。
所以，他毫不猶豫地應承下來，自願去做這件頗為艱巨的事宜。
「這是我高祖皇帝留傳下來的龍吟霸王槍，請你把它帶走，將來交予吾兒。」
陳胤將油布包裹好的長槍、交予張仲堅，又從腰間摘下一塊玉佩，道：
「這是我大陳皇室太子所擁有的龍鳳玉佩，給征兒留個念想吧。」
張仲堅雙手接過這塊玉佩，感覺心裡沉甸甸的，雖然王子沒有明說復仇二字，但意思卻昭然若揭。
「張三公子，請將我們的征兒培養成人，蕭氏拜託了。」
王妃蕭氏含淚說完，雙膝忽然跪了下去。
「王妃，不可以…」
張仲堅猛地伸出雙手，一股強烈內勁呼出，已生生托住蕭氏的身子，使其膝蓋無法著地。
「請王子、王妃放心，只要我張仲堅在，一定將小王子培養成人，並授予他武藝，讓他牢記生身父母是誰。」
張仲堅身為道家弟子，也只能把意思表達到這層為止。
「多謝！」王妃蕭氏改為欠身行禮道。
「張三公子，大恩不言謝！孤不再廢話了，半個時辰之後，我們出城決戰，你可從北邊離開！」
陳胤在城北已作了些秘密安排，見張仲堅如此表示，似乎也放下心來。
話剛說完，他側身從早已痛哭流涕、幾近昏厥的王妃懷中，抱過五個月大的兒子陳征。
「征兒…」
他低吟一聲，含著淚、深情地親吻著幼子，然後堅定地交給了張仲堅。
張仲堅用事先準備好的寬棉布，將陳征包裹在胸前，把龍鳳玉佩揣入懷中，然後雙拳一抱，拿起龍吟霸王槍，輕浮如燕地從窗戶飛身躍出，旋即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征兒…」王妃蕭氏慘吟一聲，又昏厥了過去。
陳胤一把抱住妻子的身軀，淚如泉湧。
……
姑蘇山下，西門城頭。
午夜前。
當吳興王陳胤裝束整齊、出現在城頭時，只見城上城下，到處都是火光陣陣，人影恍動，吶喊之聲。
他的左右，是張仲肅等將領和近衛們，列隊整齊，殺氣騰騰。
吳州城裡，剩餘的不到二萬名大陳軍士，已全部集結完畢，他們慷慨悲歌，視死如歸。
城頭上，吳興王陳胤、帶頭吟唱起了荊軻的《易水歌》
緊接著其身邊的將領、近衛…隨即，全體將士一齊吟唱。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探虎穴兮，入蛟宮，仰天呼氣兮，成白虹。
一時間裡，那悲壯的歌聲響徹寂靜的夜空，久久回蕩。
「打開城門，放弔橋…」
隨著守城主將的一聲號令，千瘡百孔的西城門，終於徐徐大開，弔橋慢慢放下，隊伍開始有序地開出城門外立陣。
城內如此大的動靜，早就驚動了城外隋軍大營。
「怎麼回事？」
帥帳中被驚醒的楊素，在二名驚慌失措的侍妾服侍著，邊穿衣袍邊詢問身邊的參將。
「稟大元帥，是城裡的大陳軍在集合隊伍，他們好像要出城來尋求決戰。」一名參將道。
「甚？尋求決戰！」
楊素一愣、眉頭一挑，然如釋重負的嘆道：「該來的終究會來，應該有個了斷！」
他的內心裡，此刻是又喜又悲。
喜，那當然是敵人終於出城來決戰，痛快了結，天亮時就結束了。
而悲的是，剛堆積、組裝起來的大批攻城重裝備，卻一時還用不上了。
跟這些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二萬名陳軍死士，去做血拚，這是任何一位主帥，都不情願看到、或想要乾的事。
按照戰場規矩，任何一方都有選擇決鬥方式的權力。
而對手堂堂正正的想拉開架式打一場，這是大丈夫所為，焉有不允、不應戰之理？
「命令全體拔營，後撤十里，作好決戰準備！」楊素冷靜下達了作戰命令。
「遵命！」一位參將領命而去。
「嘟嘟嘟…」
牛角號四起，這是隋軍拔營後撤的號角。
將士們都明白，最後的大決戰，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