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可窺一二

第十三章:可窺一二

圍觀者的吵嚷聲、警鳴聲以及救護車的聲響猶如幾股交纏的雜線,擰成一股麻繩,勒的人五感錯亂,思緒混雜。

雲知覺得自己好像還沒陷入昏迷,至少與外界並非完全隔離,從馬路到救護車再到醫院,身邊的人換了幾撥,她能感覺到空間的變換,卻分不清時間的長短。

空氣中瀰漫著消毒水的氣味,隱約能聽到護士的聲音:「先生是她的監護人嗎?」

「我不是。」是那個男人的聲音。

「那先生能否給她家裡打個電話?」

「抱歉,我不認識她。」他答。

「這不太好辦呀,她沒有明顯的外傷,脈搏和血壓也都基本正常,要做更深入的檢查,還得把她家裡叫過來才行的呀。」護士操著地道的本地口音說:「咱們醫院可不給病人墊付這個錢的。」

「沒關係。」他道:「我墊。」

雲知沒想到在現場抱她下車的男人居然還陪同來到了醫院,心下不可謂不感激,但明明人就在旁側,她偏偏連個謝字也發不出聲來,這種感覺實在糟心。

她努力好幾次,終於攢足勁,將沉甸甸的眼皮掀開,看清坐在床邊那人的面孔。

卻是一張熟悉的臉。

「大、大哥?」雲知微一轉眸,但見病房之中只坐著一個伯昀,「你……怎麼在這兒?」

「你可算醒了,你不知道我差點沒給你嚇出心臟病來。」伯昀看她迫不及待想坐起身來,忙將她摁了回去,「才從鬼門關里繞出來,還不老實躺著。」

「啊?」

「你忘了?」伯昀說:「兩個小時前,你經歷一場車禍,要不是有輛車及時把你攔下來,現在只怕還在黃浦江里泡著呢。」

車?攔下來?

雲知回想起那橫空而出的黑色長轎,才恍然意識到那並非偶然的「車禍」,而是專程的「搭救」,她猛地坐起身來:「那車主還好嗎?他、他掉下去了么?」

「都叫你乖乖躺好了,放心,人家沒事兒,聽說還把你從車上救下,送到醫院來了。」

就是那個男人?

她問:「那他人呢?」

「我來的時候說是人剛走,去巡捕房做筆錄去了……」伯昀給她墊了個枕頭,嘆了口氣,「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還是怪大哥,但凡多走幾步,親自把你送到車上,也不至於讓人鑽了空子。」

雲知不明所以,遞去一個疑惑的眼神。

伯昀解釋道:「有人扮成學生的模樣騙老張說我昏迷了,他找到我之後發現上了當,趕到門口的時候車都不見了。我們立刻報了警,剛到警務處就得到消息,說擺渡橋那邊發生了一起車禍,其中一個車牌和我們報的一致,當時我們就嚇壞了。等到橋那邊,他們說車上的姑娘被救護車帶走了……所幸你沒事,我來的時候問過醫生了,你主要是受了驚嚇,之所以昏厥是因為誘發了之前的腦震蕩,靜養幾日就好。」

她腦中仍是一片紛亂,只微微點了一下頭,又聽伯昀問:「你還記不記得劫車的人長得什麼模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巡捕說車上只有你一個人?」

雲知自知搪塞不了,便道了一遍始末,為免他生疑,將那鬥智斗勇的一節略去了,講到尾聲處,見伯昀臉色鐵青,忙道:「……那個情況如果我不把東西交出去,就怕那人會破罐子破摔……」

「我哪是怪你?我是氣我自己,重要的東西不自己看管,倒差些給自己的妹妹惹來的殺身之禍。」伯昀道:「好在沒出大事,否則我真的一輩子都難以心安。」

「大哥千萬別這麼說,雖然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看到那些人如此搶法,想必是不能落入他人之手的要物……當時情形緊迫,我也只能胡亂扯下中間幾頁,那個……我不知道這樣做行不行……」

伯昀聞言眼睛一亮,「你是說他們拿走的並不完整?」

雲知「嗯」了一聲,「撕下的那幾頁夾藏在我新買的編年史裡邊……」

「你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我先讓老張去找,你在這兒稍等,我馬上回來。」

等伯昀一瘸一拐的奔出門去,雲知才後知後覺的感到喉干舌燥。保溫壺就在邊柜上,她正要下床給自己盛杯水,掀開被褥時邊上掉下了一件外套,她愣了幾秒,有些遲疑的彎下腰撿起來,發現竟然是件黑色的男式羊絨開衫。

舉起外套,展開,發現右袖上染了不少血跡,血跡沒完全乾,有處還勾破了個口子。

這時,護士推著葯車進房,一見她便道:「哎呀小姑娘,咱們醫院的地磚可陰潮了,怎麼好光腳踩呢,你這會兒人還虛著,仔細招涼了。」

雲知認出了她的聲音,正是昏迷時耳邊絮絮叨叨的護士,便問:「護士姐姐,這衣服……」

「是給你辦理入院的那位先生的,」護士一邊趕她上床一邊替她量血壓,「你來的時候這衣裳就披在你身上了,興許是走得急吧,他沒帶上。」

真是他的?

「這衣裳上有好些血……」她問:「他受傷了?」

「可不是?肘臂那塊扎了好多片玻璃碎片,挑出來后還費了點功夫呢。」護士嘖了一聲,「醫生問他是怎麼傷的,他也沒詳說,不過這先生縫了五六針,是連個眉頭都沒皺過,看著生得眉清目秀的,倒比不少壯漢都還要硬氣。」

腦海里驟然響起困車中時聽到的幾下悶聲,雲知握緊了手中的羊絨外套,心道:莫不是車門從外頭打不開,那個人便用手肘硬生生把車窗給撞碎吧?

不至於,不至於。

雲知光是靠想象,都覺得肘子發麻——哪會有人用如此搏命的方式去救一個路人?

可是……不惜用自己的車來阻撓失控的車衝出橋樑,豈不是更為匪夷所思嗎?

護士將血壓儀的數字填好后,將檢查報告夾在病曆本里一起遞過去:「好了,雲京小姐,你可以出院了。」

雲知倏地抬起頭,「你叫我什麼?」

「雲京。是那位先生付醫藥費時給你填的病曆本,怎麼,寫錯了?」

雲知接過病曆本一瞧,但見上邊工整的「雲京」二字,想是她迷迷糊糊地說漏了嘴,他倒是沒聽岔,可誰又能想到原本的名字還額外帶著偏旁部首呢。

「嗯,我叫雲知。」她抬眸:「這位先生有沒有告訴你們他的名字?」

護士不得而知,當日下午伯昀帶她去警務處做筆錄,也沒能問出這人姓甚名誰。

一個巡捕說:「那位先生不願對外透露自己的姓名,我們警務處理應尊重他的隱私,還請二位見諒。」

按理說,此人為了救她,先是豪華長轎被撞出了個大坑、再是受傷縫針,於情於理都應當等被救家屬過來償補修車費、醫藥費才對,結果他不僅分文不取,還替她擔了一筆入院體檢費,完了還悄無聲息的走了,「做好事不留名」做到了這個份上也太超凡脫俗了吧。

雲知和伯昀都震驚了。

那個男人的聲音繚繞在耳畔,揮之不去似的,她也不知自己怎麼了,腳都邁出了警務處大門,又扭轉回身,不死心道:「我就是想要當面感謝一下那位先生,還有……還有他的衣服還落在我這兒……」

巡捕大哥遞去了一個「抱歉」的笑容:「小妹妹,那位先生連七座的林肯轎車都能撞著玩兒,哪還會差一件衣服呢?」

回家途中,伯昀見妹妹對著放在膝蓋上的羊絨外套發怔,便勸道:「那位先生多半是不願惹禍上身,畢竟這也不是撞了車這麼簡單的事。」

雲知欲言又止:「我明白。」

*****

劫車一事在林府引起了軒然大波,誰能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有歹徒敢劫林公館的車,幾欲鬧到車毀人亡的地步,如何不讓全家人又驚又后怕。

林賦厲傍晚就帶著阿喬出門去了,林賦節窩在書房裡一直通電話,也不知是打給黑道還是白道,總之是要動用一切人脈把劫匪掘地三尺就地正法的架勢。

客廳沙發邊,其餘人圍著開家庭會,大伯母一整晚挨著伯昀坐,不時喃喃念叨著「天父保佑」;三伯母聽到撞車那一節都傻了眼,拈著帕子去戳幼歆的腦門,道:「就你還成天念叨要坐伯昀的車上學,現在還敢不敢了?」

四堂姐撓著發麻的頭皮說:「這要是換我坐在車上,準是要嚇得什麼舌頭都捋不直了,五妹妹,你都、都不怕的么?」

「怕啊。」雲知摟著自己的胳膊,裝裝樣子抖了兩下,「我這會兒腿還直打哆嗦。」

三伯母端起一杯茶,尖著嘴輕輕地吹著:「以後你們坐車都得先看清楚車上坐的是什麼人,這次得虧雲知命大,那綁匪要是挾刀帶槍的,哪還有逃命的機會。」

一旁沉默許久的楚仙問:「大哥,你那包里裝的究竟是什麼,怎麼會接二連三的招賊呢?」

雲知一愣:「什麼接二連三?」

幼歆說:「你還不曉得大哥這腿是怎麼折的吧?之前就是他在他們實驗室熬通宵的時候,有小偷爬窗拿著竹杠去夠他那個包,大哥為了和賊對搶,都從樓上摔下去了。」

雲知「啊」了一聲,「你是說大哥墜樓?」

「二樓。」楚仙補充道:「大哥壓在了那賊身上,只摔斷了腿,那賊卻磕到了腦袋,直接就給壓死了。當時我們還以為那只是個普通的小賊,現在看來……並非偶然啊。」

伯昀交握的手有些無處安放,見瞞不過了,低頭說:「其實就是我們新研究的一些報告,近來也不知這風聲怎麼傳出去的,有洋商主動上門提出項目合作,我們拒絕了……且不說還沒有出成果,就算真研究出什麼來,也自然是要先獻給自己的國家。」

廳內一時陷入沉寂。

誰都知道在這十里洋場之都,所謂的「洋商」背靠的都是洋人政府,那些帝國主義為了搶奪資源連世界大戰都能挑起,若真鐵了心要搶你的東西,又有什麼下作的手段使不出來。

三伯母這下真慫了:「要不你還是重新考慮考慮吧?家裡竭力供你們讀書,一步步爬到頂尖兒上,可犯不著為了這些不著邊的實驗,讓家裡提心弔膽的……」

伯昀抬頭正色道:「三嬸,這些實驗是我和同學從英國就開始研發的了,後來一路輾轉到了北京再到上海,這是所有人的嘔心瀝血,假如真有所成,那是大大利於救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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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給直接相遇不是吊胃口,是打照面的場合需要更香一點。

也是馬上的事了。

試、試著入鄉隨俗改了個文名.....會不會不接受啊:-I

明天更新時間調中午12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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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鍾,琥珀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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