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廉蒙難
如此又過了十幾日。
這日,慕耀一早便匆匆入了宮,卻是暮色四合才得回來。
小何早已在房裡候了多時了,見他回來,忙喜笑顏開迎上去:「五師兄,你可回來了?」
慕耀也不理他,只將手裡那柄霜華劍往桌上一扔。
「喏,璇璣給你的。」說完,只往圈椅上一坐,嘆了口氣道,「這個月第三把了,你可勸勸她吧,不然呂青要被她煩死了。」
小何執起那劍,雖也有些無奈,但心裡還是歡喜的,只慚愧地笑了笑,道:「我何曾沒有勸過她,今兒的信里還寫著呢,只她不肯聽,我能如何?再者,這好歹是她的心意,我如何能……」
送劍總比叫她再綉把劍的好,他可不想她的手指頭再像上回那樣遭罪了!
一時,又道:「五師兄,那百靈雀你可送到了?璇璣喜歡嗎?」
「喜歡。你送的東西,她哪樣不喜歡?」慕耀見他這樣痴痴的,又有些好笑,只道:「自你們情投意合,我都進宮替你們當了多少回信差了,總這樣也不是辦法。」
「多謝五師兄!」小何聞言,只向慕耀深深作揖,但臉上仍是一臉沒心沒肺的笑。
慕耀飲了幾口茶,忽沉了聲,徐徐道:「不過,上回呂青悄悄叫了你出去,回來我問你,你只說是比武去了。怎地今天璇璣叫我問你,上次她讓瑾瑜太子召見你,想要提你做個御前侍衛,你為何不肯?」
「五師兄,對不起。」小何心中有愧,悻悻道,「我並不是要有意瞞你。只是,我怕你知道了怨我,故而不想說。」
慕耀笑著搖搖頭:「你這個獃子,我怨你做什麼?」
小何因道:「五師兄,我雖心內惦念璇璣,想要與她多些時候在一處。可我並不想進去那宮裡面謀職,更不想因著你們的權勢地位得到這些。」
他們自小一起長大,性情相投,慕耀自然知道小何不願困於深宮高牆,他這一身本領,若真做了御前侍衛,倒真是可惜了。
「五師兄,你放心。」小何怕他擔心,忙道,「我此生已認定了璇璣,定不會辜負她。我深知自己和她之間地位疏隔,她是天家嬌女,自然配不得一介布衣。我想過了,她既不能來就我,那便只能我去就她了。我別無所長,唯有這一身功夫。但御前侍衛什麼的並非我心之所向,若只能以此身求功業,我也只願像大師兄那般,馳騁沙場,戍邊衛國,做個頂天立地的將軍!」
聽完這番話,慕耀也是心潮湧動,曾幾何時他眼裡愛闖禍的小師弟如今好像真的不一樣了。
他含了笑,幽幽道:「很好,如此才是我的好師弟。」
小何撓撓頭,道:「師兄快別誇我。從前你一直罵我,今兒忽然聽你誇我,倒覺得彆扭。」
慕耀聞言,卻是被氣笑了:「你想從軍這件事,告訴璇璣了嗎?」
「還沒呢。」小何搖搖頭,道,「她那個性子,若是聽到我想上陣殺敵,只怕定是不肯,要鬧一場的。下個月逢太子殿下生辰,皇后已答應准她再出來一次,索性等下次見她的時候,我當面說清楚的好。」
「也好。」慕耀定定看了他一會兒,又道,「既你拿了主意要投奔大師兄,有空也傳只千幻鳥與他,叫大師兄知道,聽聽他怎麼說。」
小何忙道:「前幾日我就悄悄千幻傳書與大師兄了,可偏偏一直未得回信,想來是他戰事吃緊,不得空呢。」
慕耀皺了皺眉:「哦,什麼時候的事?」
「總有兩三日了吧。」小何算算日子,又道,「上次前線傳來捷報已是半月前了,想來最近大師兄當真忙得緊,竟是許久未曾與我們聯繫了。」
慕耀聞言,臉色又是沉了幾分,只道:「若是大師兄給你回了信,記得第一時間告知我一聲。」
小何忙應了,見慕耀神情不好,以為他替自己奔波一天乏了,忙拿了霜華劍辭了出來。
夜色漸濃,慕耀依窗而立,目送小何進了院內,一面走一面手持霜華劍來回比劃,似乎頗為得意,失笑了一回。然想起小何的話,心中仍是隱憂未散,只望著窗外枝頭殘月,但願一切都是自己多慮。
然而,沒想到這一切卻來得這樣快。
議事廳里。
只見馮淵手裡握著西邊前線來的千幻書,上面赫然寫了一行小字:軍中出內鬼,侯爺重傷昏迷三日未醒。
「這可怎麼辦啊?」馮溪坐在圈椅上,半個身子都伏在桌子上,淚珠將捂在臉上的帕子打濕的透透的。
碧桃不忍心,忙勸道:「夫人別急著哭,大舅爺和幾位少爺本事大著呢,定會想出辦法的。」
英蓮也忙道:「是啊,你這樣哭法,傷了身子可如何是好?眼下府里可還要你來主持大局呢!」
馮溪身子微顫,哽咽道:「都怪我。侯爺以往再忙,都會給我發平安信的,最多隔個兩三日。這次他多日未有音信,我早該察覺的……」
「嫂子莫自責了。」一旁小何忙勸她道,「要怪也該怪我才對,幾日前我給大師兄傳書,他久未回,我就該……哎,都怪我糊塗,還好五師兄和二師兄警覺。」
慕耀道:「現在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大師兄傷重,營中又出內鬼,只怕現在前線已一團亂了。
好在大師兄有先見之明,臨行前將周鵬副將的傳音符告知了二師兄,不然只怕我們到現在都蒙在鼓裡。」
原來,這千幻之法雖便宜,卻也私密,除親近之人絕不可傳,便是傳了,也需要通訊二人互相知道彼此的傳音符,意念相契才可。除仙山師兄弟外,謝廉在戰場上,只傳與周鵬、李烈兩個得信之人。
馮淵因道:「依現在的情勢,只怕周副將也是水深火熱。不然沒得大師兄昏迷三日才尋得機會給我們回信。況且,大師兄已昏迷三日,若是按千里加急快報,此時信也該傳到大殿上了。如今神京卻半點消息也無,只怕是大師兄那邊有意瞞著,恐連軍中也未必有幾個人知道。」
「我也擔心這個。」慕耀一隻手握拳,砸在桌上,面有慍色道,「大戰之前,朝堂之上便是主和者眾多。瑾瑜與大師兄不知廢了多少氣力才有了這一戰之機。不想竟還有人賊心不死,安排了內鬼在軍中,如此處心積慮,當真該死……」
小何憤憤道:「豈有此理,這可是通敵叛國!」
「那些殺千刀的小人!」馮溪因哭著咬牙切齒罵道,「想來侯爺這回重傷,定是受了這內鬼的暗算。真真是該殺啊,侯爺在陣前浴血賣命護衛江山,他們卻為了自己一點私利禍國殃民!」
英蓮看看他們,只道:「那起子小人固然可恨。但眼下最要緊的,還是想想如何解侯爺之困!」
小何忙嚷道:「我要上戰場!我要去幫大師兄!」
「胡鬧!」馮溪一怔,臉上雖掛著淚,心底卻是熱的,只抽噎道:「戰場兇險,豈容你玩笑?!」
一時又聽慕耀徐徐道:「我也正有此意。」
馮溪這回卻是連抽噎也停了:「你,你們……」
英蓮倒似乎並不意外這樣的結果,只是面色猶豫,心底糾結,不住拿眼睛悄悄望向自己的夫君。
只見馮淵看著那信,眼底眸色深不可及,良久,只幽幽說道:「我們師兄弟一道去。」
果然……
英蓮心沉了幾分,她其實早猜到了。原本確實還猶豫著,如今見馮淵的神情,知道勢在必行,心反而定了。那是他們滿心敬仰的大師兄,如今受了難,他們如何能不管?所以,縱然知道前方由千萬般兇險,都會一往無前。
英蓮抬起頭,正好對上馮淵遞過來的眼神,那裡頭情緒流轉,似有不舍,又有歉意,還有徵詢。英蓮坦然迎上去,卻是勾起唇,回了他一個笑來。
他既決定要去,她便全力支持,只要他平安回來就好。
小何得了兩位師兄的首肯,自然是高興的,這種時候卻是也沒忘了徐光,只道:「我現在就傳書給四師兄。依他的性子,若知道我們上戰場不告訴他,必要惱的。」
英蓮在心底苦笑,只怕陸姑娘知道,也是要惱的。
慕耀倒是沒攔著,只補充道:「再派個人去請李小仙。大師兄情況危急,必得他跟去才能放心。」
「對對。」馮溪如夢初醒,忙打發碧桃,「快去鋪子里,把李大夫請來,以他的醫術,侯爺定能轉安的。」
一行人手腳都快,很快便把李明毅請了來。偏阿綉正在李明毅鋪子里幫忙,聽到十萬火急,知道出了大事,便一道跟著來了。
眾人說清了前因後果,那李明毅是個極重恩義的,馮家對他有大恩,他自是有求必應,當即便答應隨行。原阿綉也吵著一起去,還是李明毅攔住了。也是這樣,眾人才知道阿綉竟有了身孕。馮溪心下又感激又愧疚,只向李明毅保證,定會把個阿綉照顧妥帖,叫他們安心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