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重開
轉眼又過去一個多月。
神京城裡卻又發生了幾件不平常的大事。
一件是西邊突然有捷報傳來,說是謝廉起死回生,用兵如神,在玉門關大破敵軍。另一件是京營節度使曹祿因通敵叛國被下旨抄了家,滿門入獄。還有一件,因這個曹祿曾是九省統制王子騰的舊部,便連他擔任京營節度使也是王子騰大力舉薦,連帶王子騰也被連降兩級,罰俸半年,在家閉門思過。
此時賈府里也是人心惶惶。這日賈政急急從外頭回來,未曾歇息片刻,便進去向賈母回話。
王夫人在側,顫著聲問:「哥哥那邊是怎麼回事?」
賈政道:「都是被那曹祿牽累了。要說曹祿,確實曾是舅兄的心腹,昔日舅兄任京營節度使奉命出京尋邊時他便跟著了,後來舅兄官升九省統制便舉薦了他來當京營節度使。他原也有些本事,只一味好色,出京尋邊時那西邊的地方官便送了幾個美人與他,其中一個還被他納了妾帶回了京。不想他那愛妾竟是個細作,幾年枕邊風吹下來便就軟了,真真做起了通敵賣國的勾當,如此才連累了大舅兄!」
王夫人不由流下兩行淚來,嘆了一聲:「這實在是冤枉啊。我哥哥這些年盡忠職守,忠心可鑒,這事與他定不相干的。」
「縱是不相干,那曹祿既是他舉薦,受牽連也難免,只不知宮裡貴妃那邊是個什麼情形?」賈母說著,不免心慌,卻又想起另一件事,問賈政道,「那鎮西侯謝廉又是怎麼回事?上回不是說他重傷垂危,怎生又起死回生了?」
賈政嘆道:「如今看來,只怕一切都是這謝侯爺的布局罷了。重傷垂危是假,引出這神京城裡的賊人才是真。玉門關大捷,他火燒敵營數百里,想來已是勝局在握。只是不想,哎……」
他這一聲長嘆,卻更引出賈母的愁腸來。
千算萬算,竟是棋差一招啊。只如今這般,只怕這謝侯爺回了京,便更不止是謝侯爺了……
只聽賈母又問:「如今鎮西侯府是什麼情形?」
賈政道:「倒也是稀奇,謝廉起死回生的消息傳來也有數日,不想那侯府卻仍是閉門謝客。」
賈母心頭微動,才要說什麼,不想怡紅院又打發了丫鬟來報,說寶二爺又鬧起來了。
一時,賈母、賈政並王夫人少不得要去怡紅院看望。不想卻見賈寶玉手裡抱著一個枕頭,雙眼無神,口裡不停嘀咕:「這是襲人與我生的娃娃,你們誰也不許搶……」
滿屋子厲害人都愣在那裡,賈母上了年紀,哪裡經得了這番刺激,只上去抱住寶玉,心肝肉的亂叫,哭道:「孽障啊,早知你這樣,我怎麼也不該將那丫頭送到你屋裡啊……」
王夫人早已忍不住哭成淚人,心裡也後悔將襲人送出府里。當初若是替你好好醫治,保住她一條性命,只怕寶玉也不至於如此。
便是一向對寶玉冷淡的賈政,見此情狀也十分心酸,只紅著眼,打發下人再去請御醫來。
是夜。
賈母傳了王夫人、鳳姐幾個人來,憂心忡忡得聚在一起,重新商量起沖喜的事情來。
賈母沉默許久,只看向鳳姐道:「我年紀大了,有些記不清了。算算日子,林丫頭是不是快到除服的日子了?」
鳳姐面上一怔,繼而訕笑道:「可不是嗎?一晃如今都是九月了,若是正經算,十月初三妹妹便出孝了,倒真是沒幾日了。」
王夫人聞言,面色立即沉了許多。
只聽賈母道:「依我的意思,兩個玉兒自小一處長大,性子又合,親上做親也未嘗不可。」
王夫人面上仍是笑著,只淡淡道:「要說老太太的主意自是好的。不過,先前的算命先生說的是要找個命裡帶金的,只怕林姑娘的八字不太相符。」
賈母嗤笑一聲:「我知道你素日謹慎,但天下的算命先生也不止那一個。我早前就拿了兩個玉兒的八字,找張道士合了,人說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呢。再說,如今林丫頭身份早與從前不同了,連皇后、公主這些貴人都青眼有加,這命格還不夠金貴……」
鳳姐忙道:「是呢。林姑娘如今身份尊貴著呢!不過眼下寶玉卻是病著,什麼情形老太太也見著了,如今林姑娘又有鎮西侯府護著,只怕未必肯依的……」
賈母道:「我知道你擔心什麼。林丫頭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她那頭我自會想辦法,你們只管說你們同意不同意吧?」
王夫人因笑道:「雖是沖喜,寶玉的親事到底也是大事,還是要問過老爺才作數的?」
賈母見她遲遲不鬆口,又不好強逼,只道:「罷了,且等他老子來做主吧。」
說完又向鳳姐道:「林丫頭除服的東西該預備上了。再等幾日你就去鎮西侯府下帖子,就說我親自給她主持除服禮。若是侯府再閉門不接,你便一味叩門。哪怕將他鎮西侯府的大門敲破了,也要將帖子遞進去。」
鳳姐聞言,哪敢不依,都一一應下了。
夜更深了。
這廂鎮西侯府里,黛玉卻也還未歇下。
紫鵑與她洗漱完,服侍她躺下,自個兒在旁守夜。不想,黛玉在床上翻來覆去折騰了幾下,卻還是忍不住從自個兒枕頭底下摸出那塊白玉腰牌來,捏在手裡偷偷瞧那上頭的名字。
紫鵑見狀,忍不住打趣她道:「要不要我替姑娘掌燈,讓姑娘能瞧的更仔細些?」
黛玉面上一熱,忙將那牌子重新塞回枕頭底下去了。
「姑娘莫藏了,我都看到了。」紫鵑咯咯咯笑出聲道,「幸好慕少爺他們這兩日就快回來了,不然姑娘都要害相思病了。」
黛玉被村得臉上漲紅,忙道:「你休要胡說。」
原來,西邊戰場如今內鬼已除,局勢漸穩,大軍凱旋只是時間問題。謝侯爺恐師兄弟都離京來助,恐家中有變無人照應,只留了小何在戰場做了個先鋒,叫剩下的幾個人通通回去。徐光自是要回金陵的,馮淵、慕耀與李明毅便是要回神京的。
也是因了這個原因,才叫黛玉一晚上輾轉難眠的。黑暗裡,她彎了彎嘴角,在心裡默默算了一回日子,若是依著信上說的,快則明日慢則後日,她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就要回來了……
翌日。
神京城裡的百姓發現又出了一件新鮮事,那就是閉府數月的鎮西侯府大門終於又打開了。
「我的兒,你可回來了。」馮母一早便領了英蓮、馮溪在廳里候著,至晌午時終於等回了馮淵和李明毅兩個人,激動得老淚縱橫,迎了上去。
那頭馮淵見了馮母,只覺她比自去時更蒼老了幾分,忍不住跪地,重重磕了幾個頭:「兒子不孝,又叫您老擔心了。」
馮母忙扶了他起來,抓著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口中直道:「瘦了,也黑了。」
馮淵只拿話安慰了幾句,眼睛卻不住看向一旁的英蓮。只見英蓮紅著眼圈兒,對上他的目光,卻只是扶著馮母不與他說話。
那頭李明毅也給府里眾人磕了頭,馮溪忙讓了他起來,說道:「此番多虧了你。你快回屋瞧瞧阿綉去吧,如今她月份大了,身子又沉,我怕她走動太多不好,只叫她在家裡等你呢。」
李明毅聞言,忙道了謝,急急辭了回去看自家媳婦去了。
這邊又聽見馮溪問道:「怎地就你和李明毅兩個回府了,說好的還有慕耀呢?」
馮淵解釋道:「他一進城便直奔皇宮去了。」
馮母忙道:「應該的應該的。他是皇親,此次去戰場恁久,宮裡娘娘肯定惦記,自是該先去報個平安的。」
一旁英蓮心中暗道,只怕林妹妹知道更該傷心了。可又恐黛玉在房中久等,還是打發了身邊玉竹去那邊報信。
原來黛玉昨晚折騰了一夜也未睡著,早上起來兩個眼圈烏青烏青的,自個兒在房裡惱了好一會子,卻仍是羞得見人,怎麼也不肯出來了。
一時,卻聽馮淵道:「怎麼不見曦兒?」
英蓮這才開口道:「曦哥兒跟著等了一上午,犯了困,才吃了飯我叫抱回屋睡覺去了。」
馮母道:「你去了這麼久,怕是也念曦哥兒念得緊,趕緊回去瞧瞧吧。」
馮淵應了一聲,便與英蓮一道回自己院子去了。
才回了院子,馮淵領了英蓮進了屋,便回頭向丫鬟們使了個眼色,紫蘇等都是久跟他們的下人,自是心領神會,出去時極自覺地將房門一併關上了。
一時屋裡只剩下他夫妻二人,並床上睡著的曦哥兒。
兩個人許久未見,分明日日想念得緊。如今終於團聚,英蓮反而有些難為情。
她咬咬唇,不敢看他,只道:「我去裡頭看看曦兒醒了沒?」
然還未踏出一步,腰間忽多了一股力道,只瞬間她便落入馮淵懷裡去了,只見馮淵垂首,與英蓮額頭相抵道:「你這小騙子,前兒的信還說想我,今兒我回來了竟又不理我了!」
「哪有……」英蓮才欲辯駁,不想剛啟唇被馮淵以吻封住,漫長數月相思蝕骨,今日終於可得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