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事連連
慕月的聲音不大,卻恍若一記重鎚狠狠敲在賈母的心上。
慕國公府是什麼地方?那是這個天底下除了皇權以外最高的地方。雖榮國府也是公爵之位,但若比之慕國公府,那是一個日薄西山,一個權傾朝野,只能望其項背的。
如今這太子妃娘娘,卻這樣問她,既叫她心驚,也叫她意外。她可是記得,慕國公家的長公子娶的可是陳閣老家的千金呢!這樣的人家,當真能看上林黛玉這樣一個無權無勢的孤女么?
賈母扯扯嘴唇,幽幽道:「娘娘說笑了,玉兒哪裡高攀得上?」
「原也只是閑聊幾句,說什麼高攀不高攀的,倒沒意思了。」不想那慕月卻漸漸斂了臉上笑意,換了一副太子妃應有的威儀神態,淡淡道,「不過我這裡倒是有一句話想提醒下老太君。」
賈母頗有些惶恐,忙道:「娘娘有何指教,但說無妨。」
只見慕月從一旁方几上碰了自己的瓷杯來,吹了幾下,徐徐飲了一口,才緩緩道:「林姑娘可不是一般人,那是聖上和皇後娘娘時常放在心上的忠臣遺孤。她的婚事,老太君不操心便罷了,若是真要操心,可要慎重些呢。」
賈母聞言,面色一僵,卻也只能含笑回道:「多謝娘娘提點,老身記下了。」
之後,賈母的眼睛便只顧盯著戲台,再未開口說過一句話。偶爾佯裝喝口茶、吃些果子,餘光瞥過之處,卻見林黛玉卻與璇璣公主執手相談甚歡,心裡更是五味雜陳。
今日這場除服禮,她算是真正看明白了太子妃娘娘為何而來。她可不僅僅是為了給林丫頭除服,更是藉機敲打她榮國府吧。
不過,這一記敲打可真是不留情面啊,倒叫賈母惦記林黛玉的那點心思徹底灰了。她心裡明鏡似的,從今往後,林丫頭的婚事,她怕是半點做不得主了!
待吃過酒戲,客人漸次告辭,最後只剩下太子妃和璇璣。
璇璣難得出來,未免貪心,只纏著慕月多托一時是一時,最後還是慕耀出來訓她,才肯聽話,入了轎輦。
回去路上,慕耀親自相送。
彼時,忽見太子妃慕月悄悄掀起轎輦的帘子,喚了騎著高頭大馬的慕耀一聲。
慕耀忙勒緊了繩子,放慢速度,問道:「姐姐想說什麼?」
「你這傢伙,休要揣著明白裝糊塗?」只見慕月瞪他一眼,輕聲嗔道,「今日在侯府,我為了你,可是在那賈府老太君面前耍了大威風呢!我倒是想問一聲,何時才能叫我吃上一杯你和林姑娘的喜酒?」
慕耀抿唇笑了笑,只向她道:「姐姐急什麼?我只向你保證,遲早叫你喝上這杯酒便是了。」
「你啊!」慕月看著他,卻是長嘆了一聲,有些無可奈何地放下了帘子。
是夜。
英蓮吃過晚飯,帶著紫蘇來黛玉屋裡尋她。
林黛玉因忙了一天,渾身酸疼,如今只虛伏在桌上,苦著臉讓紫鵑與她捏肩膀。
英蓮見她這幅嬌氣模樣,倒是更覺可愛,只道:「可好些了」
黛玉見了她,忙起身迎她:「姐姐這會子怎麼來了?曦哥兒可睡下了?」
「還沒呢,不過有嬤嬤陪著,無礙的。」英蓮執了她的手,圍桌坐下,看見桌上擺著一隻瓷白瓶子,好奇問道:「這是什麼?」
紫鵑笑道:「這是霜清玉露膏。慕少爺擔心姑娘今日祭禮傷著膝蓋,特叫人送來與她消腫的。」
英蓮會意,也跟著笑了一回:「他倒是有心。」
黛玉面上微熱,忙拉了她道:「若論辛苦,今日姐姐也是頗多受累。」
「今日是你的大日子,便是累些心裡也高興。」英蓮看著她,心中頗覺欣慰,俄頃只道:「這會子來,倒是有件事要與你商量?」
黛玉忙道:「有什麼事,姐姐只管說便是。」
「也不是什麼大事。」英蓮因道,「就是今日詹管家送禮單來時與我提了一句,他們在侯府附近替你置辦了個新宅子。」
「新宅子?」黛玉聞言,先是有些吃驚,繼而似乎有些明白了,「詹管家他們,想讓我搬進新宅子?」
英蓮笑笑:「搬不搬的,只看你自己的意思。但我和你姐夫商量的是,詹管家如今也在眾人前亮了相,這些年你姐夫他們已做足了表面工夫,也不怕外人疑心,便是去查也查不到什麼。你如今又學會了那些立府管家的本事了,若在京城有個屬於自己的林宅,只怕日後會方便些。」
「詹管家他們也是好心,前些年預備的府邸閑置了好些年,都有些舊了,離鎮西侯府又遠,怕你不喜歡,所以賣掉了換了新的。」英蓮看著她,柔聲道,「那宅子你姐夫已替你看過,與鎮西侯府就在一條街上,出門不過百餘步就到了,是個三進三出的院子,別緻又敞亮。」
黛玉聰慧,是個一點便透的,自然知道詹管家他們的顧慮。如今她既除了孝服,便是到了可談婚論嫁的時候。雖侯府待她親厚,可於她而言到底是外姓,若真論起來,她的婚事卻還真得由賈府他們做主,只怕到時委屈了她?如今她又與慕耀同住侯府,若真有一天論及婚嫁,一來只怕賈府從中作梗,二來也難免落人口舌。
英蓮因道:「他們都是府里的忠僕,一心都是為你考慮。但你莫要想太多,搬不搬都由你去。若你不想自個兒立府掌家,大可在這安心住著,有慕耀在,相信他也不會叫你受了委屈的。」
這個,黛玉自然是信的。只是若真是如此,到時候鎮西侯府多少也會被人說些閑話,難免不美?
黛玉垂頭沉思了一會,只道:「姐姐,我願意的。這些年多虧姐姐還有嬤嬤教導,我也學了些本事,總要拿出來用用才不會荒廢了。再則,這些都是詹管家他們的一片苦心,我若不領情,只怕叫他們寒心。而且我若住進自家宅子,便是老祖宗那頭也沒什麼顧忌了,她再也不用惦記叫我住進府裡頭去了。只不過……」
英蓮低頭看她,問道:「不過什麼?」
黛玉扁扁嘴,只往英蓮身上一靠,撒嬌道:「我捨不得姐姐。」
「傻丫頭。」英蓮只在她頭上輕拍了幾下,笑道,「就這麼幾步路,有什麼捨不得的?便是你出去住了,恐都礙不著你每日過來我這裡吃早飯的!」
「咦?」只見黛玉撇撇嘴,道:「那我哪好意思啊?如今我在侯府住著,那是客,便是白吃白喝些也使得。可我搬出去了還這般,豈不成了鄰居上門打秋風了么」
英蓮聞言,忍不住撲哧一笑,卻也不忘回擊道:「妹妹莫忘了,立了府,你馬上就是名副其實坐擁萬貫家財的小財主了,還用得著來侯府打秋風?」
黛玉點頭笑道:「也是哦,那隨時歡迎姐姐去我那裡打秋風。」
一句話說得英蓮差點想要捶她。這姐妹二人又笑又鬧,早把一日的辛苦勞累拋到腦後,直到馮淵派人來催了幾遍,英蓮才跟著嬤嬤提了燈回去。
只是這日除服禮后,卻是幾家歡喜幾家愁。侯府這邊雖是歡聲笑語,賈府那裡卻是愁雲慘淡。
自賈母回府後,臉色一直難看得厲害。因她與太子妃的對話只她二人知道,旁人都不清楚,因此王夫人與鳳姐也不知哪裡不對,一晚上連聲大氣也不敢出。
好在怡紅院的秋紋過來回話,說:「寶二爺今日精神比之前好多了,吃了葯一整日也未鬧,認人的時候也比前幾日長了。」賈母聽了,好歹露出一絲喜色。
王夫人見狀,忙趁機道:「托老祖宗的洪福,寶玉可算一天好似一天了。這樣一來,怕是連沖喜也不用了!」
賈母一聽沖喜,臉色頓時又不好了,只盯著王夫人,皮笑肉不笑道:「太太若當真這樣想倒也好,不必日日惦記那位有金命的小姐了。」
這句話說得太直白,叫王夫人一張臉瞬間慘白。
鳳姐忙打圓場道:「老太太今日累了一天,想必也乏了。若沒有別的示下,我們先告退了。」
賈母聞言,只擺擺手應了。
她畢竟年邁,又奔波一日,確是身心俱疲。
鴛鴦才服侍她洗漱睡下,竟是片刻便睡熟了。不想半夜裡,卻做了個噩夢,夢見榮國府不知怎麼,著了一場大火,萬千風光皆為灰燼,生生將老太太從夢中驚醒。
一時鴛鴦等丫鬟都上前來安慰,又是擦汗又是倒水。賈母卻是搖搖頭,命她們都退下,自己一人在床上枯坐,心中一片灰敗。
自做了這個噩夢,賈母精神一直不是很好,那日夜裡又受了寒,便發起熱來,竟是病了一場,每日里也懶得見人,只在房中養病,然冬日嚴寒,本來就不利於養病,好好壞壞,將將養了小半年,身子才好了些。
期間,英蓮、黛玉也來看望過一二回,賈母因受了太子妃點教,如今早已把對雙玉的那點心思抿了。唯一令她欣慰的是,寶玉的痴病倒是漸漸轉好了,沖喜的事暫時也不再提了。許是做了榮府大廈將傾的噩夢,總讓她心有餘悸,想到黛玉日後若真是嫁入高門,畢竟是她的親外孫女,於榮府也是有些益處的,心下倒也寬容了。
冬去春來,鎮西侯府里卻是喜事不斷。先是阿綉平安產女,取名歡喜;又有,年關過後黛玉擇了吉日搬了新居,因怕她一人住不慣,馮淵與英蓮一家索性也搬過去了,反正不過隔著幾堵圍牆,也不耽誤什麼;再是,三月里英蓮又傳出有了身孕,馮淵為防不測,便叫李明毅一家也搬將過來,如此新立的林宅倒是更熱鬧了。
轉眼便是四月。
這日,馮溪才陪著馮母從護國寺上香回來。轎輦剛在鎮西侯府門口落下,就見思煙一臉喜氣站在門口。
馮溪因問:「什麼事兒這麼高興?」
「夫人可回來了?」思煙忙上前行了禮道,「正是有一件大喜事呢。今兒早上宮裡來了位宣旨官,聖人給我們家姑娘和慕少爺賜婚了。」
「哎呀!果真是喜事呢!」馮母笑得合不攏嘴,回頭與馮溪道,「走,我們也先別急著回府了,先去隔壁給林丫頭道聲喜去。」
馮溪甩甩帕子,也是高興得不得了:「怪道前兒璇璣公主出來時,說等慕耀生辰時宮裡有份大禮要送他呢。他這姑父、姑母可當真疼他呢!」
幾個人一面說笑,一面往林宅去了。
路上又聽馮溪問:「婚期可定了?」
思煙回道:「定了的,就在今年八月初八。」
「這麼急啊。」馮溪一聽,忙道:「那可沒多少日子了,得抓緊準備著呢……」
「哦,對了,」忽而又聽馮溪問:「聖旨可說了在哪裡成親?我聽說慕耀從小可是在宮裡長大的,這林妹妹到底是嫁到宮裡去,還是嫁到慕國公府去?」
思煙笑道:「奶奶放心吧。聖人給慕公子在宮外新賜了宅子,還說了,婚禮規制按皇子的來。」
「阿彌陀佛。」馮母念了一句佛,笑道,「林丫頭當真好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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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了現實社會的各種毒打
真心覺得這裡的讀者真的格外善良又溫暖,
真的是因為你們的鼓勵,我才堅持到現在。
謝謝各位,快完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