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凡人
且說三千，睜開雙眼，也是一片石榴林。
她駐足觀察石榴花，徒手掰開石榴果，石榴花顏色明艷，石榴果味道酸甜。爾後，她思考許久，方確定這裡是丹若國。
丹若國，盛產石榴，只產石榴。丹若便是石榴的雅稱。然而，丹若國的別稱，不是石榴國，而是送子國。石榴多籽，以石榴林為國度的丹若國，可以保證六界生靈求子成功。
三百歲的大青皮，適合不孕不育的凡靈。五百歲的大紅皮，適宜不孕不育的妖靈。一千歲的大白皮，相符不孕不育的仙靈。三千歲的瑪瑙蛋，相宜不孕不育的冥靈。五千歲的麻皮糙，契合不孕不育的魔靈。八千歲的甜綠子，合宜不孕不育的龍靈。
當然，龍族孕育生命極其艱辛，除非龍鳳配。
前任尊者無香的親生阿爹便是朱雀真身，凌駕於鳳凰之上。
起初，三千以為，這是雲闕的天街。邪靈王天街茹瑰的實力不可小覷。畢竟，茹瑰打敗了邪靈王煉獄窅娘、邪靈王斷牙瓜娃，又承載了邪靈王幽棲長庚的心頭雪。
可是，她遇見了丹若國的懷遠公主。
說是遇見，也不大準確。懷遠公主穿了一身火紅的石榴裙，沉睡在冰棺里，像所有的上古神話一樣，等待真正的駙馬吻醒。
雲闕的天街，怎麼會有懷遠公主呢？而且，茹瑰偏愛凡界江南的煙雨，雲闕的天街應該不例外呀？
思及此，她仔細打量懷遠公主，生出一種可笑的猜測。
丹若國沒有國主國后，只有公主。三千在《異國志》里讀到懷遠公主，她被駙馬吻醒之後，生了一位小公主，就將駙馬趕走。據說，能夠吻醒丹若國公主的男人皆是幸運兒，日後同別的女人成親，必定生兒子。龍界仙界凡界喜歡生兒子，妖界魔界冥界偏愛生女兒。
如果這裡不是雲闕的天街，她三千便穿越到懷遠公主的時代。
恰巧，麒麟聖祖蘇蘇邊吧唧吧唧海棠酥時邊同三千講述過女帝阿棠拉著帝君留淵遠赴懷遠公主求子的故事。阿棠貪心，有了留淵還不夠，要下很多很多的龍蛋，這不是給天意添堵么？
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剋，決定了六界處於平衡狀態。
龍族若是興旺起來，必定導致龍界過於霸道強勢。
其實，三千不這麼認為。龍族應當多下龍蛋。正所謂，羽嘉生飛龍和朱雀，朱雀生鳳凰，鳳凰生孔雀，孔雀生大鵬，大鵬生蒼鷹，蒼鷹生小雞，一代不如一代。龍族若是興旺起來，也就逐漸趨於平凡。
此刻的三千，正在體驗一個凡人的渺小。
她雖然下凡歷劫兩次，但是最初並不知曉自己的身份。那種無力感也就不會被一點點地放大，教她搖頭失笑。
譬如她口渴了，只能蹲下身子，掬了清水咽下。換作尋常，她將提前掐了凈化訣，確保不會拉肚子。
再譬如她感到飢腸轆轆，放眼望去，唯有石榴。平常時刻，受到九樂和雲闕的影響，她首先可以拈起萬箭穿心之金系法術，召喚出袖春箭，打撈幾尾河魚；爾後能夠拈起枯木逢春之木系法術，召喚出荔枝木，或紅燒或清蒸或水煮，必定鮮美。
可惜，她的琉金龍珠，帶走一切靈力，緊跟著茹瑰，不知去向。
既來之則安之，倘若有緣，她還可以見到親生阿爹阿娘。
她吃了一肚子的石榴后，仰望漸漸晚照的天色，索性挨著冰棺坐下。思量片刻，她終於想起來，穿越之前，雲闕牽住了她的手。於是，清澈透亮的葡萄眼兒倒映出弱水的光影。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不過，甜蜜歸甜蜜，她此時凍得手腳僵硬。
她站在原地，等候雲闕，這點沒錯。可是，她需要解決住宿和食物問題。做凡人，從出生到死亡，都離不開生存二字。
罷了，趁著她現在還有精氣神，勉強爬起來折樹枝。
所幸，石榴枝條沒有尖刺，她折騰了兩個時辰，方搭起簡易的鳥窩，將自己蓋住，遮擋些許外邊的風風雨雨。
第一天，她有些狼狽地度過，半夜想一想雲闕。
長相思，長相思。若問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見時。長相思，長相思。欲把相思說似誰，淺情人不知。
第二天，她下了溪流，開始捉魚，改善生活。
結果，小魚兒滑不留手，小蝦米特別紮腳，她踩爆幾顆小螺獅。靈機一動，乾脆撿了大螺獅，裝滿石榴枝條編製的簸箕。
她捨不得素心木簪，弄斷幾根石榴枝條，才將大螺獅肉全部挑出來，清洗得乾乾淨淨。而從清早到上午，她餓得肚子咕咕叫，累得滿頭大汗。不過，爆炒螺螄肉，香噴噴的，美中不足的是缺米飯。
午膳過後，她小睡半個時辰，繼續幹活。
她想燒制陶瓷，尋了高嶺土、觀音土。
觀音土用於試驗。水濾法、揉泥土、拉坯子、露天燒，一道道工序下來，黃昏過後，夜裡轉涼，她被炸裂的陶瓷，嚇得胡亂竄跳，都沒有吃上東西，怎一個餓字了得！
她砸吧砸吧石榴，表示這輩子都不願意吃石榴。
第十天，三千總結經驗，將泥土揉捏得緊緻，伸出青蔥玉手彈掉一顆顆小氣泡，燒制出陶瓷，喝上滋味鮮甜的鯽魚湯。
半個月後，三千終於可以吃得飽飽的、睡得暖暖的。
她每日有三件大事：烹飪膳食、睡美容覺、調製胭脂。
她抱了一堆石榴花，搗成紅艷艷的液體，塗抹在臉頰上。爾後，對著溪流，照出一張鬼臉，連連倒退，屁股生疼。
但是，她也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只能繼續研究妝容。
大約又過去半個月，三千聽見一陣銀鈴般歡快的嗓音。她整天看著冰棺里不會說話的懷遠公主，實在孤單，連忙循了聲音、拎起裙擺，奔跑時帶起素心梅香，冷冽而不寒涼，甚至透著暖意。
「小寶貝，你怎麼過得如此寒酸？」阿棠問道。
語罷，三千乍了雙手，瞧一瞧自己。銀白長發紮起麻花辮子，別在脖頸前，一襲半舊的襦裙，綉上朵朵石榴花，增添人間春色。她是溫熱梅子釀的廬州月，她是裹著櫻桃山楂的崑崙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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