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岔路

「雲闕，雲闕……」三千的嗓音逐漸變得虛無縹緲。

爾後，雲闕從夜夢中驚醒，掐了凈化訣，揉上一把熱淚。

三千最後到底想說什麼，他百思不得其解。永別嗎？他聽不得這兩個字。等待么？三千估計說不得這兩個字。沒關係，他還有一輩子可以去思考。

西海之南，流沙之濱，赤水之後，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崑崙之丘。毫無意外，三千羽化，修成第八位創世神，昆崙山橫空出世。

雲闕住在昆崙山，捧著一本上古書籍《創世紀》，不問世事。其實，有這多嘴多舌的貪吃草陪伴，他不可能與世隔絕。當然，他偶爾也會雕刻璇璣玉，聊表相思意。

昆崙山巔，生長建木，直通九重天。

葉子是冰藍色的，像是被刻意修剪成車蓋，恰好可以遮風擋雨。樹枝婆婆娑娑，卻是天青色的。樹皮則是櫻紅色的，宛若長蛇。綻開小似珍珠的炭黑色花朵的同時，還結起月白色果實叮噹作響。正巧，白藍青紅黑五色，即金水木火土之色，都集齊了。

他只要睡在建木底下就會發夢，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雲闕，雲闕，齊光和離了！」貪吃草嚷嚷道，爾後見雲闕依然一頁頁地翻閱那本破書，繼續道：「淮螢上仙起初不願意和離的，同齊光吵吵鬧鬧。直至蘇蘇被請來勸解，淮螢上仙正處於大怒之中，竟是砍斷了齊光的胳膊，這和離之事就沒得商量了。六界有法令，夫妻一方實施家暴，有見證者在場，自動和離。」

「他娶淮螢上仙，本就是為了讓三千放心。」雲闕惱道。

語罷，雲闕感覺有點飢餓，掐了辟穀術。

貪吃草見狀，唉聲嘆氣一波，下了昆崙山，尋覓美味佳肴。他們非常不能理解，這些死了伴侶的主子，不好好吃飯睡覺就可以招魂么。

三百年後，大驅邪師協會和大偵查師協會解散，收回玉牌。

同年，齊光以第八位創世神三千的唯一弟子身份，登上尊者。

無香和瑟瑟、太微大帝狄彬和幽冥天後幽兒、魔王採薇和青丘國主招瑤、閻羅王玉清和王后孟婆、妖王宗棠和妖后阿玄、招瓊上仙、招瑰上仙、東海龍王招璧、西海龍王招琮、南海龍王招珪、北海龍王招璠，看在三千的面子上，紛紛出席。

雲闕作為未亡人，本應該出場，卻直接燒了請帖。

五百年後，尊者無香大婚，設在天外天海棠小築的鹿鳴院落，迎娶了帝后阿萍，據說真身乃蒲葦草，自然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呦呦鹿鳴，食野之苹。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將。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鳴，食野之蒿。我有嘉賓，德音孔昭。視民不恌，君子是則是效。我有旨酒，嘉賓式燕以敖。

呦呦鹿鳴，食野之芩。我有嘉賓，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樂且湛。我有旨酒，以燕樂嘉賓之心。

婚宴上，演奏《鹿鳴》，排練韶舞，一派祥和氣象。

雲闕執起雙鳳墨翠夜光杯，一口口地悶著海棠酒，故作漫不經心地瞟過阿萍那張平平無奇的容顏，嘴角噙了溫柔笑意。

他絕對不相信，三千的羽化對於齊光來說如此冷靜。

若不是為了參加婚宴，他照舊穿的蓮白袖袍。三千的羽化，他花了整整一千年時光去消化，終於淪落到歸隱昆崙山的境地。

「雲闕，我覺得三千還活著。」九樂戳了戳雲闕的手腕，悄聲道。

雲闕聽后，忽而溫柔一笑。小山眉舒展著芳心，桃花眼蕩漾起春情，血淚痣凝結相思。尤其兩朵成雙入對的暗紫地獄蝴蝶花，匍匐在越發瘦削的肩膀上，與世無爭。

三千怎麼可能還活著！

三千若是還活著，豈不是打了天意的臉面？

「雲闕，我也以為三千還活著。」阿玄砸吧砸吧烤乳豬，轉過小小的腦袋，露出甜甜的笑靨。

語罷，雲闕換了梅子釀，一杯杯地飲，陷入沉思。

婚宴總有散去的時候，雲闕委婉拒絕了九樂、有喬氏、宗棠、阿玄、採薇、招瑤的同行，坐在賓客席上，待到最後一刻。

「雲闕公子是想觀摩本尊的洞房花燭夜嗎？」齊光調笑道。

話音剛落，雲闕掐了隱身訣和瞬息訣，消失不見。

果然，他在齊光的書房裡，見到了平躺在軟塌上的三千。哦不，是木偶三千，齊光拈起草木本心之木系法術所創造的木偶三千。

只見它，上穿金地銀線桂兔紋羅衫，下配同色的十二幅湘裙，銀色雲鬢挽起飛仙髻，別了蜻蜓珠花，細白耳垂懸挂長流蘇，青蔥玉筍戴上金釧子。綽約多姿，冰清玉潔，像是揉碎了廬州月，化開了崑崙雪，熠熠光華剎那間傾瀉。

雲闕眉頭緊鎖，猶豫片刻，掀開它的衣領，怒不可遏。

這青青紫紫的痕迹，是對三千的褻瀆。

「雲闕公子，你不怨恨么。本尊記起，如果不是因為你，三千或許不會羽化。」齊光站在門口，早已脫去新郎紅袍，嗓音低低沉沉，猶如凡界的白馬寺里敲響的鐘鼓聲。

他不再是青蔥少年，而是一塊雕刻精細的老坑翡翠。

「你才是最後一個邪靈。」雲闕冷笑道。

草木本心之木系法術，不同於女媧造人之土系法術，損耗心頭血是要折壽的。倘若日日操縱木偶，除非修為達到十萬年以上，否則魂魄不堪承受其重，最終體現到身子骨上，多半形如枯槁，靈力耗竭。

可是，齊光瞧著光風霽月，氣色亦如往常。

「三千世界銀成色，十二雲闕梅落香。」雲闕把玩著一面雕刻上古銘文的金銀錯紋鏡，小山眉秀致，桃花眼迷離，似笑非笑。

霎時，暗紫地獄蝴蝶花流轉出旋渦形狀的孽鏡銀光，格外刺眼。

齊光吸收了邪靈王天街茹瑰的邪力、邪靈王煉獄窅娘的邪力、邪靈王斷崖瓜娃的邪力、邪靈王幽棲長庚的邪力、嘉敏聖姑的邪力，獲得永生資格，又豈會懼怕雲闕！

他當即拈起草木本心之木系法術，召喚出一百隻三千木偶，將雲闕包圍起來，源源不斷地消耗邪力。

他倒要看看，雲闕是否狠得下心腸。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雲闕淡然一笑。

語罷，雲闕竟然拈起移花接木之木系法術，以自己至純至善至凈的魂魄置換齊光那顆被暗紫邪氣侵蝕得腐爛的良心，俗稱以命換命。

「雲闕，你以為殉情就可以見到三千！」齊光怒道，眸光陰鷙。

雲闕聽后，搖頭失笑：「齊光，老子這麼做，就是看不慣你做作的樣子。其實，天意對待邪靈非常寬容。明明雙手沾染血腥，被打敗之後卻不必贖罪。下十八層地獄，聽地藏菩薩嘮叨，經歷六道輪迴，才是真正的痛苦。老子日後雖然瞧不到你，但是為你親自書寫的命格簿、生死簿、相思簿已經準備妥當。膽敢肖想我家三千，你也配嗎！」

雲闕魂飛魄散之前，感覺爺們了一回，頗有些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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