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八章 大婚
葉殊嘆了口氣,道:「陛下,我想見見他。」
祁墨蕭同意了,不過卻提醒道:「他也是剛想起自己的身世,眼下情緒不是很穩定,你待會兒說話……」
「臣曉得的。」葉殊是何等聰明的人,自然是一點就通。
君臣二人便前往了樂平的寢宮,側殿內,樂平小心翼翼地為他喝葯,祁墨蕭領著葉殊進側殿,輕咳了聲:「樂平。」
雲樂平扭回頭,看見自己的父皇,「父皇你怎麼來了?」隨後看到他身後的葉殊,就更加奇怪,葉殊跟葉曉雖然一個姓,可壓根不熟,父皇自己來探望葉曉也就罷了,怎麼還把葉殊給帶過來了?
她正納悶,只聽得他父皇道:「朕有事要問你,你跟朕出來一趟。」
「可是……」雲樂平回頭望了眼榻上的葉曉,有些遲疑,難道要留葉曉和葉殊兩個不熟的人待在一起,這個太奇怪了吧,父皇到底怎麼想的。
雲樂平不解,祁墨蕭又催促了遍,她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等殿內只剩這堂兄弟二人,葉殊率先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愧疚:「三弟,我終於找到你了。對不住,我們同朝為官,我卻一直沒認出你。」
按葉家嫡系子弟的序齒,葉曉行三。當然,葉曉是她母親後來給他另改的名字,在葉家時,他的名字叫葉道生,是那個男人取的——君子立本,本立而道生。
離開時,母親帶著他星夜趕路,在一個拂曉時分,抵達了此後生活了好幾年的一個小鎮。
她那時彎腰對他說:「拂曉是新的一天的開始,以後娘就叫你曉兒,葉曉。我們母子會在這兒開始新的生活。」
父親、母親……
葉曉的記憶被這兩個人交織成網,密密地籠住。
面對葉殊的愧意,他輕輕搖了搖頭,唇色仍有些蒼白:「你不用同我說道歉,你不欠我什麼。」
「不,這句是二叔交代,一定要轉達給你們母子的。」
他還記得二叔臨死前氣若遊絲地喚著那兩個名字,死去也閉不上眼。
那一幕,在葉殊心裡留了太久,他有些哽咽:「當年二嬸帶著你離開后,二叔以為是被人綁架了,幾乎把京城附近翻了個底朝天。後來才知道,二嬸是自己想好了走的,他便大病一場,病還沒好,就四處尋你們……他,他不是不在乎你們的。」
當年的事,葉殊作為一個晚輩不好評判,但是他清楚,堂弟母子在二叔心中佔了很重要的地位,重要到他幾乎自暴自棄放棄了錦繡前程,數年如一日地奔波在尋找他們的路上。
葉曉聞言,卻只是釋然地一笑,有些悵惘道:「我不恨他,娘也不怪他。」那麼命運弄人的事,三個人都很無辜,若要怪,只能怪彼此相遇的時機不對。
葉殊又道:「二叔已經去了好些年,三弟,二叔臨死前的遺願就是找到你們母子,如今二嬸也不在了,你……你還是認祖歸宗比較好,這樣二叔地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可對此,葉曉卻是婉拒:「不了,謝謝你的好意,我還是覺得現在這樣更自在。」
葉殊不由輕輕蹙起眉,話音遲疑地問:「三弟,你還在記恨二叔?」
「不是,」他的回應是個有點落寞的笑,「他有他的不得已,娘並不怪他,我更沒有資格說什麼恨不恨,只是爹娘都去了,我認不認祖歸宗,也都一樣。」
那個百年清流,名臣無數的葉家,或許無數人仰視,可對他而言,卻意義不大。沒有再值得留戀的人,那麼入不入族譜,區別也不大。
葉殊有些看出他的想法,換了個角度勸:「三弟,我知道就算不藉助葉家的背景,你也能在朝堂上有所作為,可你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昇陽公主想想,本朝未曾有過下嫁寒門的公主,誠然,公主因為心悅你,並不在乎旁人的議論。可你就能忍心,讓公主被那麼流言蜚語所傷?」
葉家子弟尚公主,那是門當戶對的姻緣,若換做寒門子弟,那麼人們只會茶餘飯後地議論,說是本朝歷代以來嫁得最差的帝女。
防民之口,勝於防川。
這一點,行底層一步步爬上來的葉曉比誰都清楚。
讓樂平去承受這些流言?哪怕無人敢當真她的面上提起,葉曉都無法忍受。
他唇角緊緊抿成一線,拳頭也不知不覺握拳。
葉殊見狀,便知道他動搖了,於是又接著勸:「二叔死前,交代在陵墓那兒特地留了二嬸的位置。」
「可我娘並不像再像身前那邊三個人糾葛下去了。」當年他娘下定決心離開,也正是因為實在無法說服自己忍受這種慢刀子割人的折磨。
葉殊嘆了口氣,解釋道:「仙慧二嬸並未葬在二叔身邊。」
沈仙慧,葉輕遠的原配,她臨死前特意交代,自己的陵墓另修,說很自責生前獨佔了他那麼些年,對不起那對流落在外的母子。
葉曉的目光微微有絲觸動。
葉殊又道:「二嬸與二叔這些年未見,若能死後合葬,也算是另一種圓滿,他們都忘不了彼此,不是么?」他不由想起那個秋日午後去二叔書房的場景,他遠遠透過碧紗窗,看見一對眷侶言笑晏晏地抱著他們珍視的孩子,言談舉止,無不顯露情意。
生前數載不相逢,死後同寢而眠,也算是彼此廝守了。
葉曉最終還是同意了認祖歸宗的建議。
這件事很快便在京中傳開了,連樂平知道后,都吃驚不已,偷偷地跑過來問他:「不會是我父皇授意,讓葉大人配合著演這麼齣戲吧?」其實按父皇對她的寵愛程度,還真有可能。
葉曉於是便笑,輕輕撫了撫她的發,將那些久遠的故事告訴她。
他語氣溫和輕緩,樂平卻聽得紅了眼圈,哽咽道:「他們都好可憐。」
說著手臂摟上他的脖子,收得緊緊的,「以前我陪你一起去祭拜他們,好不好?葉曉,你別怕,以後我們成親了,你就再也不是一個人了。」隨後像是鼓足勇氣地說,「以後你就是我夫君,是我孩子的爹爹,我們會有一個很幸福很幸福的家。」
「很幸福」三個字在她嘴裡重複了兩次,帶著令人心悸的勇氣和決心。
葉曉輕輕笑了,撫過她眉眼,嗯了聲。
分明他什麼也沒做,就這麼看著她,可樂平的臉蛋卻爆紅,她心裡小小聲唾棄自己,沒出息的傢伙,你臉紅什麼,臉熱什麼,這可是你過了明路的未來夫婿,幹嘛要不好意思。
就在她心裡暗自嘀咕的時候,她母后含笑的調侃聲傳來:「在外頭就聽見什麼孩子、爹爹的。看來咱們了樂平迫不及待想要做葉家媳婦了,陛下,你看他們的婚事?」
兩個孩子好不容易走到一起,祁墨蕭也看開了,附和著妻子的話道:「自然得儘快辦好為宜,這次可不能出任何岔子,否則人家可要嘲笑朕嫁不掉女兒咯。」
最後一句后當然是打趣,卻叫樂平臉蛋又紅了紅,癟嘴嘟囔著:「父皇討厭死了。」
婚期重定在初八,那日滿京城都張燈結綵,好不熱鬧。
樂平穿著繁複華麗的嫁衣,惴惴不安地坐在微晃的喜轎內,朝葉府而去。
她不知道每個新娘子在嫁人的這一天,是不是都如她一般緊張,可是一想到她喜歡的人就騎著高頭大馬,在喜轎前領路,她的心好像就這麼安穩下來了。
這晚,葉曉被熱情地同僚們灌得半醉,這才放人去洞房。
燭台上的紅蠟燭燃得熱烈而靜謐,葉曉醉眼朦朧,看見他鳳冠霞帔的妻子端坐在床沿中央,她就那麼雙手交疊地坐著,大紅的鴛鴦蓋頭遮住面,顯得那般嫻靜。
葉曉只覺得這半生所求,圓滿了一大半。
他揮退所有的侍女,朝她靠近,用纏了紅綢的金秤桿輕輕挑開了那方蓋頭。
蓋頭下,她不安地垂著睫毛,隨著蓋頭上挑的動作,慢慢抬起眼。
暖色的燭光映在如玉細膩的面上,是足以攝人心魄的殊色。
他目光久久得流連在她的面上,連呼吸都屏住了,只剩心臟在怦怦跳個不停。
而雲樂平見他維持著這個動作,一直不說話,還以為是自己的妝容不好看,揪了揪衣角小聲嘀咕:「我早說了,讓她們少抹點胭脂,化得跟能吃人的妖怪似的,嚇著你了吧?」
葉曉聞言好笑,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有多失態,竟叫新婚妻子產生這樣的誤解。
他順著她的話道:「是,夫人是妖怪,能勾了為夫魂的女妖。」
樂平瞳孔震驚:「你你你……葉曉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正經了。」
什麼勾魂的妖精,這話怎麼聽著那麼彆扭呢。
葉曉卻笑,微醉的眸子里映著她的影子,沙啞道:「樂平,洞房花燭夜,沒有人可以做到多正經。」
樂平忽然有點怕,這天的葉曉好像跟以前大為不同,難道人喝醉了,就會顯露出另一面?還是他本來就是這樣,之前是在扮豬吃老虎?
那她太慘了吧,樂平的小腦瓜里一時間閃過很多離譜的想法,再看葉曉的時候,防備地挪遠了點,甚至有點想起身,跟他隔開一段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