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不久前，當童書雪在客廳里被季驕陽給了一個下馬威時，徐雁菡曾經安慰她，說這個哥哥雖然看著兇巴巴的，有點嚇人，但只要熟悉起來，就能夠和他成為好朋友。

當時的她並沒有往心裡去，不是不想和季驕陽處好關係，而是覺得以自己這樣一副開不了口的狀態，可能永遠都不會和他熟悉起來，變成朋友。

沒想到只過去了半個小時，她就能開口說話了。

不僅她自己覺得不可思議，就連季驕陽也是被嚇了一大跳的模樣：「你、你別以為叫我一聲哥哥我就能放過你，我才沒有你這個妹妹！」

還是兇巴巴的口吻，兇巴巴的神情。

童書雪卻知道，對方心裡完全不是這麼想的。

證據就是那雙已經變得通紅的耳朵。

再加上是因為他的緣故，才能讓她重新開口說話，所以她完全沒有被冒犯到的感覺，把手裡的零件又往前遞了遞。

「還給你……哥哥……」

她盡量把話說得通順，只不過因為太久沒有說話，連貫性實在不行，只得努力地對他展開一個笑容，用來表示自己的友好，和對他幫助她開口說話的感謝。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你……笑一笑……」

她想對季驕陽說，你的笑容很耀眼，很有熱量，能夠融化一切堅冰，給她以開口的動力，所以希望你能多笑一笑，讓她多汲取一些力量，把話說得更順暢一點。

但這句話太長了，她沒有把握能全部說出口，只能精簡成幾個短短的形容詞。

「你……笑起來……很好看……多……笑一點……」

季驕陽看著她，臉慢慢地漲紅了。

變成了和他耳朵一樣的顏色。

……

徐雁菡回來時，童書雪正在和季驕陽一起拼裝玩具模型，半人高的戰鬥機器人已經初具雛形，只剩下最後的外圍填充了。

看見這幅情景，徐雁菡很是驚詫：「陽陽，你怎麼跟妹妹玩這個？妹妹的娃娃呢？」

季驕陽沒理她，全神貫注地盯著面前快要完工的戰鬥機器人，把手裡的零件一塊一塊地安上去，時不時指點童書雪兩句。

「你這裡放得不對。」

「應該塞那裡。」

「卡口接在這。」

而童書雪也乖乖地按照他的說法，把手裡的零件安裝進他指定好的地方。

其實根本不用他說明，她以前在家裡玩過類似的模型，每次都能一步到位，難不倒她。

這次也是一樣，季驕陽給她指點的地方，都是她心裡早就想好要安裝上去的部位，但她看對方一派樂在其中的模樣，也就沒有吭聲，默默地照著他的指揮去做。

只要他能夠開心，維持臉上的笑容，讓她源源不斷地汲取說話的動力，她不在乎多聽幾句他的話。

而這樣做的效果也是非常明顯的，在徐雁菡回來時，她已經能夠和季驕陽進行幾聲簡單的問話對答了。

雖然都是一些「嗯」「哦」之類的語氣詞，遠遠達不到正常人說話的水準，但比起之前的狀態已經要好上太多，她心滿意足了。

季驕陽看上去也很滿意，一張英俊帥氣的小臉蛋上全是張揚明亮的神情，完全沒有了初見時的高傲不屑，被她喊「哥哥」時更是每一次都會在眼底閃現出興奮的情緒。

徐雁菡進來時，童書雪本來是想對她打一聲招呼，把之前沒有喊的「阿姨」補上的，但見對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季驕陽的身上，沒有留神到她，也就沒有開口。

反而是徐雁菡，見兒子沒有理會自己的問題，提高聲音又問了一遍。

結果招致了對方不耐煩的回答。

「媽媽你不要吵，我和妹妹都快拼好了，你別來打擾我們！」

一點都沒有給她面子，並且依舊緊緊盯著面前的模型玩具，沒有分給她一點眼神。

讓她又是驚訝又是悶氣，不過更多的還是欣慰，在臉上露出一個笑容，就真的沒有再打擾他們兩個人，靜悄悄地退出了房間。

見狀，童書雪有點遺憾，但想到她們今後見面的機會還有許多，總能把稱呼補上，也就不再在意，繼續聽著季驕陽的指揮，有條不紊地把手裡的零部件往機器人身上安去。

……

晚上吃飯時，童書雪被徐雁菡介紹給了剩餘的季家人。

說是剩餘，其實也只有一個，就坐在徐雁菡的旁邊，看上去是個三十歲不到的青年。

「哲茂，這就是我之前跟你說的那個，童家剩下來的女孩，童書雪。」

徐雁菡先是笑著對那名青年介紹，然後又轉向童書雪，溫聲說道：「心心，這是你季叔叔，你可以叫他叔叔，也可以和哥哥一樣，叫他小叔叔。」

童書雪本以為這位季叔叔是徐雁菡的丈夫，因為對方和季驕陽長得很像，只是沒有後者給人的感覺那麼張揚，深邃的面容透露著幾分成熟性感，看上去很有些貴族般的氣質。

她的一聲「叔叔」都在腹中醞釀了，就等著盤算怎麼在合適的時候說出口，沒想到聽見了徐雁菡的後半句話，就是一怔。

小叔叔……是季驕陽在白天時見到她第一眼，說出的那句話里的小叔叔嗎？

那個……和私生女有關的小叔叔？

這麼一想，她的思緒就斷掉了，好不容易醞釀好的稱呼也爛在了肚子里，怎麼也沒法開口說出來。

好在對方沒有在意，笑著對她打了一聲招呼，讓她以後都跟著季驕陽叫他小叔叔，這事就算是過去了。

不過童書雪的心裡還是有很多疑惑，所以她在輕卷著睫翼看了對面人一眼后，就把目光轉向了身旁的季驕陽，希望他能給自己解答一下疑惑。

季驕陽注意到了她的視線，沒有說話，只是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就把碗里的青椒挑了出來，放進她的碗里：「給你吃。」

徐雁菡板起臉：「季驕陽，不許挑食，更不許把自己不喜歡吃的東西給妹妹吃！」

季驕陽沒理她，繼續把碗里的青椒挑出來，邊夾還邊說：「這個很有營養的，對身體好，你這麼瘦，要多吃一點。」

他說得一本正經，看上去很像那麼回事，但童書雪知道他是在說胡話，青椒是很有營養，也對身體好，可他夾給她的理由壓根就不是因為這些，只是純粹不喜歡吃而已。

不過沒關係，她不討厭吃青椒，而且如果幫他把青椒吃下去，就能夠讓他展露笑容的話，那麼不管要吃多少青椒，她都願意。

所以她低下頭，一口一口地把他夾過來的青椒都吃了。

吃相格外文雅，細嚼慢咽的，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一看就是受過極為良好的教育。

而在她把青椒全部吃完后，季驕陽也果然露出了笑容，像一顆明晃晃的小太陽，照亮她的心底。

獎勵似地摸摸她的頭：「妹妹真乖。以後哥哥碗里的青椒都給你吃好不好？」

她點點頭，沖他露出一個細微的笑容。

季驕陽的臉又有點紅了。

不過坐在對面的徐雁菡臉就有點黑了，正當她把筷子一放，準備好好地批評教育一通兒子時，一旁的季哲茂笑了一聲，夾了一隻黃金炸蝦放進童書雪的碗里。

「小雪吃這個，這個的營養比哥哥夾給你的好，味道還很好吃，別被你哥哥騙了。」

金黃色的炸蝦酥脆，散發著誘人的香氣，一看就讓人非常的有食慾。

只是還不等童書雪對此做出什麼反應，旁邊的季驕陽就有些炸毛了，也夾了一隻炸蝦放進她的碗里，賭氣般說道：「吃我的，我的好吃！」

說完還不忿地瞪了對面人一眼：「小雪是誰？妹妹的名字叫心心，才不是什麼小雪。」

童書雪的小名叫心心，這是當年她媽媽在懷著她的時候娶的，說是代表著心肝寶貝的意思，生下來不管是男是女，都叫這個小名。

而季驕陽似乎不明白為什麼她的大名里明明沒有「心」這個字，卻偏偏被稱呼心心，費了她好大一番力氣，才跟他解釋了清楚。

其實也就是幾句話的事，但她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好，說通順幾句話的難度對她而言可想而知，也虧得季驕陽有耐心聽她說完。

看來徐阿姨說得沒錯，他就是看著兇巴巴的，其實一點都不嚇人。

根本不是什麼獵豹幼崽，就是一隻慣會虛張聲勢的奶貓。

至於季哲茂，在聽了季驕陽挑釁般的一句話后，則只是笑了一下，沒有說話，充滿了成年人式的包容，倒是讓旁邊的徐雁菡對他好好解釋了一番童書雪的小名問題。

惹得季驕陽更加不忿，臉頰像個小包子一樣鼓起來，嘴也緊緊抿著，好像他的媽媽和小叔說話是什麼天大的罪過一樣。

童書雪看在眼裡，就默默地低頭把季驕陽夾給她的那隻炸蝦吃完了，季哲茂的一口沒動，然後伸手拉拉季驕陽的小胳膊，小聲說道：「哥哥。」

我把你的炸蝦吃完了，沒吃別人給我的，所以你不要生氣，要笑。

這一句話她沒有說出來，太困難了，但是她相信季驕陽能夠明白她的意思。

季驕陽也果然明白了，對她露出一個「做得真棒」的笑容，就轉頭看向季哲茂，大聲說道：「心心妹妹只吃我夾給她的東西，陌生人的東西是從來不會吃的！」

得意洋洋的表情像在宣布著什麼勝利。

對此，季哲茂依舊只是笑了笑，用長輩特有的包容口吻說道：「看來我們家陽陽找到了屬於他自己的心心妹妹啊，不錯，是件好事，值得慶祝一下。」

一邊說，一邊把自己面前的一小碟青椒炒蛋端給季驕陽：「來，小叔給你一份青椒炒蛋，你多吃點，早早長大，好保護心心妹妹。」

「不要叫我陽陽！也不要說我是你家的！更不要給我夾青椒！」

「季驕陽，不許挑食！」

「妹妹，給你吃。」

「也不許把自己不吃的東西給妹妹！」

……

晚餐的氛圍很融洽，徐雁菡和季哲茂對童書雪非常親切，就連一直沒什麼好臉色的季驕陽，在面對她時也會露出一個笑容，讓徐雁菡都誇讚了一句有哥哥的樣子。

童書雪對此非常滿意。

沒錯，就是這樣，一直對我笑著吧。

你只有一直在臉上掛著笑容，才能給我說話的動力。

所以你不能生氣。

最起碼，在我完全恢復說話的能力之前，不能生氣。

要笑。

要一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