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筆
「你的錢我已經打到這張卡里了,這棟房子是結婚前老兩口給買的,跟你沒關係。你自己買的那座『金屋』雖然是夫妻共同財產,但我嫌臟,你自己留著吧。」
他站在沙發前,居高臨下,話音平靜至極,斬釘截鐵。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他看著男人,男人低頭,看向協議書,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只能看見那長長的睫毛,打下一片陰影,如一片倒映在荒野水面上乾枯的樹影,無端給人帶來一種陰森恐怖之感。
他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口水,雙手不自覺的插進褲子口袋裡,握成拳頭。
抑制住想要後退的腳步,他定定的站在那裡,直直盯著那個男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房間中,只能聽到兩人的呼吸聲。
他的目光看向男人的手,修長有力,手掌很大,溫暖乾燥,有著薄繭,格外能給人安全感。
他永遠也忘記不了,當年那雙接住他的溫暖的大手。
給與他救贖的手。
可現在,那雙手,握住了別人的手,拍打了別人的肩膀,輕撫了別人的後背,成為了別人的救贖。
他不能忍。
「昨天去哪了?」
男人問道。
「……」
「他碰你了嗎?」
他繼續沉默。
男人也沉默了。
接著,他就看見,那雙手拿起了協議,男人開始瀏覽起來。
一分鐘,兩分鐘……
男人看完了協議,放在桌子上,「沒有筆,讓我拿什麼簽?」
「……」
原本應該鬆一口氣的,可實際上與預料截然相反,他的身體彷彿一瞬間被凍在原地,心臟開始沒規律的跳動,痙攣,進而傳遞至全身,微微顫抖,最後痙攣傳遞至臉頰和頭皮,一陣陣發麻發涼。
他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吞咽下喉嚨突然泛上來的酸澀,壓抑住心悸和渾身的微顫,盡量不露聲色地平靜道:「好。」
他轉身向書房走去,盡量平穩腳步,才使自己看上去不那麼像一個從戰場上打了敗仗慌不擇路、落荒而逃的窮寇。
漫無目的地在書桌上翻找,他的眼神已經無法聚焦,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忘了自己要做什麼,好似一個盲人般,雙手顫抖著不斷摸索著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原來,筆筒就在他的手邊。
從裡面抽出一支筆,握在手心,攥緊。
滴嗒滴嗒,指甲刺進了掌心,血滴滴落,他卻渾然未覺。
更未察覺到危險的逼近。
直到一堵堅硬的胸膛貼在他的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他兩手反扣。
啪嗒一聲,扣上了手銬。
緊接著,被一把扛起,天旋地轉之間,房間的景物飛速掠過眼底,碰的一聲,他被扔到了卧室的大床上。
那雙手扼住了他的脖頸,那人跪在他身邊,額頭青筋直爆,眼睛黑沉沉的彷彿要擇人而噬。
「他碰你了嗎?」
他反應過來,看著男人如同魔鬼的神態,驚恐心悸不已,拚命掙扎,「放開我!」
奈何雙手被反鎖在身後,雙腿被壓制,無論如何都掙不脫那雙手。
男人低沉的聲音從喉嚨深處如雷鳴般咆哮而出:「他碰你了嗎?!」
在越發用力的扼制和壓迫窒息之下,他反而被激怒,驚懼不翼而飛,不怕死的回道:「你、管、不、著!」
男人如同一座爆發的火山,聞言一手仍舊扼住他的咽喉,一手撕扯他的衣服,幾乎是嘶吼道:「他、碰、你、了、嗎?!」
他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上身檢查了一遍,男人鬆開扼住他咽喉的手,湊近他耳邊,一臉陰狠道:
「想跟我離婚,和姓陸的在一起?」
男人獰笑,粗暴的把他翻過身按趴在床上,「你在做夢!」
隨後,開始扯他的腰帶,卻忽然頓住了。
過了片刻,男人起身,走到書房,停留了一會兒,又走了回來,坐到他旁邊。
那雙溫暖乾燥的大手,輕輕附上他的雙手。
爆烈的火山,幾乎一瞬間變成了一座冰雪融化,春暖花開的雪山,輕風細雨,柔和極了。
「乖,鬆開手。」男人輕聲哄道。
他的手仍舊攥的死緊。
修長的手指嘗試掰開他的手,卻又怕用過勁。
「乖,鬆開,指甲陷進去了,不疼嗎?乖乖的,我給你上藥。」
疼?
感覺不到疼。
因為有個地方,比那裡疼百倍,千倍。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想將他翻過身來,卻遭到抗拒,只翻過半邊身子。
他的頭埋在被眼淚浸透的枕頭裡,無論男人怎麼用力,也不出來。
最後,男人強硬的捏著他的下巴,將他的臉轉了過來,愣住了。
他狠狠的瞪著男人。
他恨他,恨他讓自己這麼狼狽!
男人輕笑著,用枕巾給他擦臉,「小鼻涕蟲。」
他聲音嘶啞,「滾,對……說去。」他不想提那個人的名字,噁心。
男人搖搖頭,手放在他的心臟上,嘴唇輕輕碰了下他的。
一分鐘,兩分鐘……
在他充滿恨意的瞪視中,手掌按在他的心臟,感受著他的心跳,笑了,「跳的這麼快,你也,捨不得我。小騙子。」
「走開!」趁男人不注意,他一腳踹去,卻被擋住,鉗制的更緊了。
之後,男人不得不捏住他手肘的穴道,卸了他手上的力道,將筆從他手中拿了出來,掰開血淋淋的手掌,輕輕抹了碘酒消毒,上藥,纏上繃帶。
「這才乖。」
男人收好醫藥箱,起身,在衣櫃最底下,拎出一個黑色的箱子。
看清那是什麼,他不可置信的看向男人,「這些東西不是扔了嗎?!」
只見那個色痞坐到床邊,又露出那種笑容:「自從買了就沒用過,扔掉不是太可惜了嗎?再說了,」
色痞的眼神看向他的手腕,「這不是關鍵時刻派上用場了嗎?」
「滾!」
那色痞笑道:「別這樣,既然是夫妻,就要盡夫妻的義務。你說呢?」
「……」
算了,他一句話也不想說。
從下午一直到黑夜,他疲憊至極,昏昏沉沉,奈何那王八蛋不肯放過他,一直到半夜,才肯消停。
迷糊之間,耳邊有人在說,「小沒良心的。」
他一巴掌扇了過去。
啪的一聲,響亮極了。
嗯,之後的夢,寧靜多了。
第二天下午他才醒來。
家裡,只有他一人。
垃圾桶里,離婚協議書被撕得粉碎。
那張銀行卡,則不見了蹤影。
他沉默的洗漱完,懶得收拾屋子,靠在床上,拿過手機,才發現有一條新的簡訊。
那張銀行卡上的金額都轉賬到了他的賬戶里,而且,還多了兩百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