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一路惆悵,待馬車在寧府門前停下時,才漸漸回過神來。
外邊有家丁過來接應,正小心翼翼的作勢要上來扶她,卻被寧聞風一一斥退:「有我在還能讓她摔著不成?」
「三少爺,我們也是遵從老爺的吩咐。」
「你們要是遵從老爺吩咐也不會讓她偷溜出去了。」寧聞風道:「一個個蠢得很,這會兒倒是麻利了。」
被寧聞風這般訓斥,幾個家丁忙笑著退到一邊,見兩人從馬車上下來,忙道:「老爺吩咐過,等三少爺和四小姐一回來便直接去正廳用膳,大少爺和二少爺也剛回來,現下應是在等著了。」
寧聞風點頭應下,便催促著她往裡頭走,兩人繞過前院,循著迴廊走了一段,這才來到了一個大廳前,那門口站著三兩個丫鬟,見到兩人不禁笑意盈盈的行禮,寧聞風笑著打了聲招呼,惹得幾個丫頭面帶羞怯,沒一會兒臉上便紅雲遍布。
她心中正琢磨著事情,便也沒去喊寧聞風,只率先進了門去。
裡頭才還未開始布膳,幾人坐在桌上飲茶,見她進門來,瞬時都將視線落到她身上。
上座一位中年男子慈眉善目,便是寧府的老爺寧富全,此刻正沖她招了招手,笑道:「霏霏,你且過來。」
她熟悉了好幾日這個稱呼,如今聽到還是有些不太適應,愣了片刻才做了個略符合寧霏霏這個年紀的表情,乖乖的走到他身邊。
「爹。」想了想,還是有些彆扭的喚了一聲。
寧富全喜笑顏開:「霏霏,你便坐我身邊,爹有一事要與你說說。」
老爹發話,她只好乖乖照做,正巧此刻寧聞風也進來,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笑道:「這家裡人用膳,怎麼都這般嚴肅?」
寧富全瞪了寧聞風一眼,這才吩咐一旁等候的侍女布膳,又轉頭看著她,笑道:「霏霏啊,傷都好了吧?」
這話才剛開了個頭,她便已猜到後頭,思慮了片刻,只好點了點頭。
「前些日子你傷著,爹便讓你大哥去了一趟八斗院,將一切都處理妥當,你既然好了,明日便回去,可別讓薛先生惦念著。」
明日便就回去了么?她愣了愣,略有些躊躇。
這寧老爺向來疼愛寧霏霏,若是她先服個軟,倒也不知他能不能做個主,莫讓她去那什麼八斗院。
「爹……我覺得……」
話音未落,便猛地對上對面一道嚴厲的視線,許是出於這身體的本能反應,她突然便覺得背後一涼。
「陸離同我是故交,又是你老師,你受傷一事他自會秉公處理。不過你既然是八斗院的學生,從前那性子也該收著一些,若是再惹事,他該打的還是要打,該罰的還是要罰。」
寧懷風面色嚴肅,一張臉陰沉得很,哪怕生得眉目俊朗,卻弄得周遭氣氛沉悶,相比之下,寧聞風那弔兒郎當的性子倒是討喜了許多。
「好了,懷風你也莫要嚇唬她了。」寧富全忙笑呵呵打斷,又看著她道:「你大哥這是為你好,薛先生謙謙君子,是封滎最有學問的人,你一個姑娘家跟他學學禮數也好。」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想來也是沒有迴旋的餘地了,看來這次便算是疼愛女兒的寧老爺也鐵了心了。
她低頭訕笑,滿腦子都是如何快些結束在這裡的日子,哪裡還有心思去什麼書院?
眼看這又要過去一日了……
思及此,難免就有幾分感慨,從前那些事情,便也如潮水一般接踵而至。
她本名叫寧玖,在來這裡之前,她的人生就像一杯白開水一般,她也不知道為何自己普普通通的人生突然狗血不斷,先是被同事算計丟了工作,又是遇到男友出軌,被迫流落街頭。那個渣男在被她撞破之後竟然連一個解釋的電話都沒有,將幾年感情斬得乾乾淨淨,一時衝動之下,竟就相信了一個陌生人的話。
給她一個新的身份,找到一個叫蕭燃的質子,只要成功助他回國,她便可以拿到一筆錢,擺脫曾經的落魄。
她被渣男氣昏了頭,等冷靜的時候,自己已經來到了這裡,雖有幾分悔意,可那事卻是自己親口應下的。
為今之計,還是找人要緊。
「爹,你看霏霏這樣子也定是知錯了,難道還要她去書院?」
正思慮著,聽得一陣輕柔的聲音,寧玖抬頭,見寧懷風身邊的女子端莊爾雅,一雙眼睛就像那清澈的潭水,溫柔得就快將人融化了一般,她一時覺得賞心悅目,正想多看上幾眼,猛地聽得寧懷風冷聲說道:「既已決定好的事,你一個婦道人家就莫要多言。」
她身為女子,與這麼個姑娘說話時都恨不得輕聲細語的,偏偏寧懷風木頭一樣不解風情,將人嚇的瞬間低下了頭去。
此情此景,寧玖不禁想起了那個背叛他的渣男,心中沒由來的升起許多不爽,也顧不得眼下還是借著旁人的身子,便氣道:「大哥凶嫂子作甚,你們既然要我去,我去就是了。」
話音一落,寧玖又猛地覺察到有些不妥,正要開口,卻聽寧富全道:「這事也不是爹非要你去,只是那八斗院也有它的規矩,你這拜師都不到一月就打退堂鼓,你大哥也不好跟薛先生交代。」
若是尋常人家,這當爹的拿主意哪裡用得著跟自己女兒打商量,偏偏這寧富全是個女兒奴,生怕因這事鬧得寧霏霏不愉快,又是解釋又是撇清關係,上個學堂還三推四請,唯恐寧霏霏不願。
寧玖此下心頭也升起了幾分悔意,奈何方才的話已放了出去,如今再說反悔也是不行了,只好點頭,道:「爹,我明白,我明日便去。」
「好好好……」寧老爺喜笑顏開,「霏霏這是真懂事了,來,這是今早廚房新做的獅子頭,多吃些。」
寧玖訕笑,心中卻是琢磨著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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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寧聞風便被寧富全派遣著送寧玖去那八斗院,馬車行了一段,寧玖猛地聽見外頭熱鬧的聲音,掀開車簾時,才發現他們的馬車正行在橋上,橋下是一條河,河岸兩邊煙柳籠堤,河中還有畫舫遊船緩緩駛過,寧玖探頭望了許久,一時失了心神。
寧聞風在她背上敲了一記,忍不住笑道:「這渭西河一帶你也不是第一次來了,可從未見你像今日這樣痴迷。」
從前那人可不是她……
寧玖心中想著,忙回頭應他:「從前那是我不懂得欣賞,三哥你看,這外面風光那般好,你以後可要常帶我出來轉轉才好。」
寧聞風平日里浪蕩的很,常在外頭跑,同他搞好關係,往後尋個人相必也沒那般困難。
「寧霏霏,你……」寧聞風聞言一愣,甚是怪異的掃了她一眼,道:「你該不是要替父親監督你三哥吧?」
寧玖:「……」
寧聞風:「看吧,你這心中的小九九還逃得過我的法眼?你現在還小,不懂那些地方的樂趣,等你以後長大了自然就會知道了。」
寧玖無言,她原本就沒多想,可被寧聞風一解釋,好像明白了他說的地方是哪裡,想到昨日他尋她時身上那濃郁的脂粉氣,不禁有些嗤之以鼻。
正沉默間,只覺得馬車一陣強烈的晃動,寧聞風皺皺眉,沖著外面問道:「阿福,怎麼回事?」
「三公子,前面貌似是撞到人了。」
「是咱們的馬車撞到的?」寧聞風掀開帘子問道。
「那倒不是,不知道是誰撞的,前面圍了許多人,將去路都堵住了,貌似是將人圍住了,正討要說法呢。」
寧聞風眉頭微微一皺,這才掀開車簾,果真見前方圍了許多人,吵吵鬧鬧的也聽不清誰說了什麼。
「都給我滾開!」不知是誰嘶吼了一聲,那聲音清澈,卻透著些許傲氣。
寧玖掀開帘子,正好見著人群中間一少年怒望著周遭圍著的人,高昂著的頭透露出十足的傲氣。他穿著一身紫衣,腰間束著金絲織成的祥雲腰帶,一張白皙的臉如白玉雕刻般精緻,桃花眼,玄月眉,似是從上等畫師的畫像里走出來的一般。
旁邊站著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看上去臉色不是很好,指著那少年嚷道:「你這小公子怎麼這般說話,我辛辛苦苦擺的攤子都教你給砸了,你怎能不管不顧便走?」
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地上確實狼狽的很,各種朱釵散亂了一地。
那少年穿著光鮮的很,看著也不像賠不起那些朱釵的樣子,那被他打亂了攤子的男人委屈的很,對著旁邊圍著的人群哭訴,一群人便跟著對著那少年指指點點。
寧聞風才跳下了馬車,正要去看,見寧玖正欲跟著下馬車,忙過來催促她坐回去:「這麼多人你就別跟著出來湊熱鬧了,快回去坐著!」
寧玖也覺得無趣,忙將帘子放下,只乖乖的坐在車中乾等。也不知過去了多久,猛地感覺馬車晃動,她只當是寧聞風看了熱鬧回來,正要開口,那車簾便被掀開,沒一會便竄進來一個俊俏的少年。
「快走!」
隨著他這一聲,外頭嘈雜的聲音也越來越近,寧玖忙掀了車簾看,只見有幾人正凶神惡煞的拿著東西追了過來,阿福一愣,忙駕著馬往回頭走,將一眾人撇在後頭。
寧玖這才回過神來,她看向面前的少年,總算是知道為什麼那些人要追過來了。
這可不就是方才被圍在人群中的少年么?
少年靠在車壁上,態度頗有些蠻橫:「都是同窗,這點小忙你不會也如此吝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