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嫌疑
熱水澡之後,李雁為李信束髮,絮絮叨叨說著成婚這三年來的事情。
婚後連生兩個女兒,這給了李雁極大壓力,家庭生活沉悶異常。
李信是她的堂弟,又是丈夫張開這邊的表弟,親近的不得了。
言語中充斥哀怨以及猶豫,連張開在外面找女人的事情也說了出來,模樣委屈說:「阿成因這個來找大舅說事,大舅捶了他一拳,到現在還記恨著,上回與幾個人又差點打了你哥一頓。」
李成是她親弟,在李信封地魚兒溝的溝口放牧,溝口十三家之一。
李信斟酌詢問:「姐,你是希望我去勸張開,還是勸成弟不要再管這邊的事情?」
「唉……能勸的話兩頭都勸勸,姐姐受得了委屈,現在他們情面上抹不開見面就跟鬥雞斗狗一樣,惹人說笑,為難、丟人的還不是姐姐?」
說話間巷子里馬蹄聲漸近,李信扭頭去看門洞,就見張承縱馬進來,因為身高又不下馬,只能伏在馬背上。
張承跳下馬面無笑意,快步走向自己房間頭也不回:「趙家老婆婆走了,鄉寺那邊已經去人,哥你也快些。」
李雁翻開李信的行李包裹,裡面有兩套禮服,一套是青綢素白收邊綢面參雜亮綠紋,一套是紅綢黑邊橙黃紋,這種葬禮氣氛自然選取庄肅冷色調。
禮服是對襟款式,屬於短袖罩袍,長及膝,故袖口、褲腿寬大。
待張承穿好灰黑禮服走出來時,李信已紮好中更軍爵一級的髮式,頭戴五寸長黑木板冠,穿青綢亮綠紋禮服,黑綢帶束腰收攏禮服,顯得猿臂蜂腰幹練颯沓。
張承只是長得粗壯又沒經過訓練,穿禮服時束腰效果不明顯,又一臉橫肉,頭頂束髮並無軍爵髮型,也無冠飾,光禿禿的就一條青、紅、黑、黃四色毛絨線編織的束髮彩帶。
兩相對比,張承雖略略高過李信一兩寸,可兩人形象迥異,一個器宇軒昂宛若松柏,另一個就是個活脫脫的人形熊羆。
張承目光落在李信頭頂的五寸黑木板冠上,撇撇嘴轉身牽馬入馬廄,拆了馬鞍另換一匹馬。
韓初九的妻子在馬廄邊上拔雞毛,手勢凌厲,抬頭見了張承的形象,以往不覺得什麼,現在有了李信做對比,高下立判。
她不由低頭髮笑,此前鎮里身高超過八尺的不過數人,缺乏鮮明對比,張承憑著個頭就讓大多數人不敢生出輕視之心,對他的形象自然少了對比、評價。
目送李信、張承離去,李雁也趕過來幫著拔雞毛:「阿信那邊的事情你問清楚沒有?」
「問了,人家姊妹兩個不給準話。」
回答著,這小婦人雙目亮晶晶:「阿信也夠壞的,披頭像番子一樣回來,現在又打扮的光光彩彩出門。她們姊妹不見還好,見了保准丟魂。」
出了巷子,兄弟兩個並馬齊驅,獵犬九餅追逐在馬後。
張承右手握著馬鞭指向南街僅有的一棟七間寬二樓建築:「哥,那就是二舅家新蓋的糧鋪。李亮那邊前年增修客棧,二舅家在去年跟著增修。」
張承的舅舅,自然也是李信的表舅。
他順著望去,見果然氣派,幾乎是這條街最氣派的建築,全木構建塗繪朱漆,可比磚木混合的要貴很多。
街上行人稀疏,兩人馬速漸快,不多時就經過這座糧鋪。
張承右臂高舉擺手打著招呼,門前水綠衣裙的濃妝少女只是笑笑,目光卻落向李信。
二樓窗戶敞開,也有一個與樓下女子一樣濃妝的少女探頭打量李信,李信搜索記憶,沒這兩個少女的相關記憶碎片。可能四年間她們生長變化過大,與小時候差距太大。
不對,分明是這兩個少女臉上塗抹的脂粉過於濃厚,看不清五官眉目,表情也只能靠猜,這才找不到相關記憶碎片。
張承扭頭突然問李信:「哥,這姊妹兩個你想要哪個?」
「?」
李信愕然:「啥意思?」
「沒啥意思,二舅家就這姊妹三個,還指望著你回來當上門女婿。你要老大,其他兩個嫁出去,你要老二,另兩個也嫁出去,你總不能要她家老三吧?」
張承輕踹馬腹進一步加速,李信緊跟著,兩人飛速渡過南街西橋,沿河向下遊走,見周圍無人,張承才說:「二舅掙下這麼大一筆家產,總不能讓外人拿走。要麼你去當上門女婿,要麼韓十三過繼到二舅家。旁人若想入贅,咱兄弟五個可不能答應。」
他們的二舅,就是李信的表舅韓忠,也是韓初九、韓十三兄弟的二叔。
張承語出驚人:「本來老頭兒想讓我入贅,可人家姊妹兩個心高氣傲,哪裡看得上我這種粗苯糙漢?就算願意,我也不喜歡這兩姊妹,這兩個幫著管賬,經手的都是數百上千的大買賣,是真看不上尋常人。」
李信眨眨眼睛,看來襲殺原主的行兇根源又多了一條。
難道有人不願見李信活著回到陽關鎮入贅韓家,就花重金找熟人半路與原主相遇,然後乘原主鬆懈,用手弩背後射殺?
見李信不語,張承下巴一揚,漫不經心:「事情就這麼個事情,咱兄弟的東西沒人吃,也得爛在鍋里。外人敢伸手的,都給剁了就好。這些年李黑子選入東都羽林左監當了個羽林郎,徐小牛傷人通緝,初九妻弟小老虎割了三個人的耳朵,現在也是通緝。除了咱兄弟,就剩一個高雷豹能打,其他的都不用咱兄弟動手,自有人解決。」
張承拉扯韁繩放緩馬速,這時候剛出陽關北街區域,他跳下馬就在路邊解開腰帶,背對李信:「鎮子上有一對姓劉的姐弟,原本是二舅家僱工,起了入贅的心思,女的牽橋搭線說好話,男的大獻殷勤討歡心。初九他婆娘見了這事兒,這婆娘長得小巧可心思狠毒,她家小老虎就把這姐弟倆的耳朵割了。小老虎惡名在外,他的通緝在一天,鎮里上下內外就沒敢往咱兄弟鍋里伸手的。」
鄉野之地,沒有一文錢是多餘的。
每一粒米,都是寶貴的。
李信暗暗心驚:「那十三呢?他是阿舅侄兒,他過繼豈不是皆大歡喜?」
張承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上馬前在灰黑禮服上擦了擦手,上馬後又摸摸鼻子:「韓十三懶的很,他家裡人都覺得靠不住。再說了,是女兒親還是侄兒親?是外孫親,還是侄孫親?」
「哥,你可能還不清楚,初九哥的病越來越重,他媳婦又不下蛋。韓十三過繼出來,他家這一門就得絕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