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回其主
「夫不御婦,則威儀廢缺;婦不事夫,則義理墮闕。」那雙溫柔的眸子,冷淡一凝,居高臨下地俯視,「盧氏女,別告訴我,你連班大家的《女戒》都沒有讀過。」
說完,她不再看,書生妹妹慘白的臉色。
「朱逢祥,如今你內宅不寧。也是你御婦無道造成。」柳夫人撫平袖口的褶皺,道,「勿要讓你的家務事,牽扯公堂,擾亂公務。」
朱逢祥心中大喜,面上唯唯諾諾,垂首行禮,「夫人訓責的是,小子日後定將改正。」
江芙怔怔看向,端莊溫柔的柳夫人。
書生焦急萬分,他擋在妹妹身前,望了望柳夫人,最後向柳知白道:「大人,您說過……為學生做主。」
柳知白嘆氣,甩袖離席,只留下:「清官難斷家務事。」
待柳大人離開后,朱逢祥一把扯過書生身後的盧氏女。
「丟人現眼!快跟我回去。」
說說扯扯間,把她拉到府外,一座精緻的馬車候著。
盧氏女一直回頭,伸手去牽哥哥手,「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
書生在凡間是柔弱書生,在陰間也是柔弱凡人。他被修了鬼身的朱逢祥,揮拳打倒在地。
卻又一次次,強撐身體站起。「阿眉,你要跟哥哥回去。」
柳夫人站在堂上,江芙站在堂下。
夫人沖凝視她的小姑娘,綻放溫柔的笑。
「芙兒。」她輕輕喚她,「你家人,是這麼稱呼你的嗎?」
江芙沒有回。
門口的慘烈聲聲,生生在她心口裂出一道縫隙。
柳夫人也沒有生氣,仍是好脾氣道:「想你也是貴胄之後,家中女眷必是知書識禮。」
小姑娘清澈的眸子,染上淡淡的陰翳
令如今的柳夫人厭惡,懷念。
她走下台階,厚重精緻的裙擺微微拂動,走到女孩面前,抬起女孩素白的小手。
「芙兒以後,要做一個識大體顧大全的女人。不要學盧氏女。」
她的手被重重拍落。
「夫人不覺得……」江芙抬眼直直望這女人,「做錯了。這從頭到尾,就是一場騙局和施·暴。」
此刻她心裡的不滿、哀傷、憤怒,如岩石里火漿迸發。
小姑娘重重質問:「你知道的,裡面最大的受害者和無辜者是誰。為什麼還要覺得……理所當然?」
雖然她自己都覺得,這樣話,除了激怒對方,不能對既定之局面,做出任何改變。
可是江芙就是不甘心啊!
她的不甘心包含書生的不甘心。卻又比常人的不甘心,多了些東西。
柳夫人微微垂首,這雙眼睛,除了傷憤,還有叛逆。
令她厭惡,又點燃一絲懷念。
一瞬間,柳夫人的思緒穿透灰濛的光線,穿透地府的百年光陰。
春風拂蘇堤,花柳繁榮。翩翩襕衫的少年,乘舟逆日而來。
岸邊垂柳掩映的她,執著紈扇,既羞怯又好奇地望去。
少年男女相視,春光燦爛,亦是成為對方的襯托。
直到侍女提醒,她才轉身以避,卻又忍不住三頻回顧。
陡然烏雲密布,日收花折。陽光明媚,怦然心悅,萬般消散。
柳夫人收攏神思,音容冷峻,道:「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本就是理所當然。」
江芙退後幾步,接著轉身離去。
她身後傳來,似殷殷囑咐的慈和聲:「你因稚幼而無禮,我不怪你。你長大后,就會知我說得真切。」
柳夫人深深注視,小姑娘轉身時的筆直背脊。剎那,她看到的不是浸透的貴族儀禮,而是隱藏在身體里,比叛逆還甚的——反骨。
她覺得這很危險,像簇火苗,在人們倏忽間,茁壯成大火。令人粉身碎骨,卻又讓她想……
柳夫人的裙擺下,邁出半步,又後退瞬移消失。
江芙跑到府外,扶起鮮血滿面,倒在地上的書生。
她擦拭他鼻口的鮮血,眼眶微酸,視線已經有些被水霧模糊。她道:「書生哥哥,你怎麼樣。」
朱逢祥把盧氏女塞入馬車裡,朝書生臉扔下張帕子,俯視他,得意的笑,「盧秀生擦擦你的狗臉,你只配趴在我腳跟。」
他搖頭晃腦:「做人嘛,最主要的人,聽話!」
盧秀生強撐著起來,張口還沒出聲,就咳喘聲聲,血漬倒流。
江芙怕他異物堵塞口鼻,忙給他順氣,安撫他的情緒。
「來,學狗叫叫。」朱逢祥看他狼狽模樣,越發輕鬆愉悅,蹲身對視,「妹夫我高興了,就少打媳婦幾次。」
盧秀生的稍緩的咳嗽聲,在此時越發強烈。
守衛江府的鬼差們,心中也隱隱悲憤,也撇過去頭。
江芙忍無可忍:「你要知道,這世上有神鬼,自然就有天理昭昭,善惡因果。」
朱逢祥本不欲和這小姑娘有什麼怨隙,他又不是傻子。小姑娘的命格可比盧秀生貴多了。
但現在在陰間,鬼法比王法大,小鬼比貴人大。
他呵呵一笑:「小姑娘,你知道什麼是人間險惡嗎?而現在,這裡,比人間還……」
下一秒,他就自感黏膩的厭惡。書生連只雞都殺不動的手,死死握住他鑲嵌寶石的雲靴。
朱逢祥討厭他的眼神,更被他死纏爛打的動作激怒。手握成拳,就要垂到盧秀生的天靈蓋上。
江芙一邊捏起玉佩,一邊沖鬼差們喊道:「素聞柳大人治下嚴明,這裡有暴徒在柳府門前虐人,還不來清理門戶嗎?」
兩道青影如風速來,抬臂膀制住朱逢祥。他們厲聲叱喝:「休要在司官府前撒野!」
懷裡的人還在喘粗氣,江芙鬆了口氣。青龍沒有現身,但是柳知白的手下還是管用的。
她鬆弛的身體,稍稍後傾,背部衣衫濡濕一片。原來她已是冷汗淋淋。
「大哥!」盧氏女披頭散髮,衣衫破損從馬車裡,艱難鑽出來。
想是那馬車設了什麼禁術,才讓她如此艱辛。
盧秀生眼睛微亮,他抬起頭,向妹妹喚道:「阿眉。」
妹妹的眉毛生得好,以此為喜,小字亦為「阿眉」。
可是現在的她,再也無心畫眉梳妝。
千鈞之力壓覆,朱逢祥手臂作痛。他收了手勢,看了幾眼鬼差,道:「小將軍教訓的是。」
朱逢祥跨步走向馬車旁,把剛落地的盧氏女狠狠撞到車輪上。
看得書生急火攻心,又瞬間噴了幾口血。
江芙憤怒道:「朱逢祥,你……」
旁邊的鬼差也按捺不住,欲要上前。
朱逢祥打斷她,扭頭諷刺嗤笑:「我在揍自家婆娘。」
他字字高昂:「本朝有哪條律法,幽司又有哪條規定,丈夫不能教訓娘子?!」
說完他又一巴掌,扇在盧小妹印著車輻的臉頰。
他那一扇,明明沒有扇到江芙,卻讓她頭脹眼黑,深刻感受到侮辱與哀痛。
忽然她懷裡空了。
「阿眉別怕。」書生護住盧小妹的頭,他被揍得眼冒金星,嘴斜臉腫,整個都懵了。
可是他還死死捂住,懷裡的女孩。他本能記得,這是他妹妹,他最小妹妹,唯一的妹妹。
江芙沖兩個鬼差道:「你們還不管嗎?這樣下去,人和鬼命都不保了!」
玉佩並不會平白出龍身,到底要觸發什麼樣的媒介呢?江芙有些懊惱,沒有琢磨透。
「鬼命……是快不保了。」兩個鬼差不動,表情微滯。
江芙奇怪,轉身朝他們視線方向看去。
盧氏女的氣場完全變了,她長發飛舞,眼珠深紅,手指甲又長又黑,刺向朱逢祥的脖頸,一道黑紅的血從他身體流出。
「不好,怨氣衝天,要成厲鬼。」
鬼差沒方才如夢初醒,甩出袖中鎖鏈勾住盧氏女的脖子,使勁往後拉。
朱逢祥捂住流血不止的脖子,嘴裡咒罵:「欠打,應該天天給你鎖上縛魂勾。」
江芙扶起書生,她望向盧氏女,其容僵紫,神情猙獰,口中嘶吼。
怪不得盧氏女的首飾怨氣甚重,原來她自己體內也是怨氣甚重。
盧秀生要跑過去救妹妹。
江芙抿嘴,拉住他,搖頭。
盧氏女的情況並不穩定。
只見她拚命掙脫鬼差的鏈子,隱隱有掙脫之勢。
盧秀生看不得妹妹這麼受苦,他去幫忙掙脫鎖鏈。
「嘩啦」一聲,盧氏女掙開縛鎖,長長的指甲劃過盧秀生的臉頰。
鮮紅的人血,滴滴如紅花墜落。
盧秀生怔怔望著妹妹,一定不動。幸好江芙身材嬌小,她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盧秀生拉拖。
「你妹妹認不得你了。」江芙使出吃奶的勁拉開他。
兩個鬼差也擋在他們前面,重新拋出鎖鏈,然後左右兩側拉住盧氏女。
「可是,阿眉的眼睛是多渴望……」盧秀生痴痴道,「多渴望和我這個兄長相聚。」
江芙定睛看去,怨氣衝天的盧氏女,確實非常渴望他……們,紅色的眼珠里滿是對食物的垂涎。
江芙既傷懷,又被書生整得無奈。鬼愛吃人,吸人精氣,喝人血等,一直有傳聞。
不管怎樣,他們兩個香噴噴的食物,還是別刺激女·鬼了。
盧氏女朝江芙呲牙,口流腐蝕涎液。江芙不由拽著盧秀生後退。
看著撤開的二人,朱逢祥有些失望。盧小妹發瘋弄死這兩人,以絕後患,該有多好。
朱逢祥翻手,掌中浮現紅色勾子,接著一掌拍入盧氏女胸腔。
心尖被勾住,盧小妹四肢后傾,大腦震暈,大片紅血映入眼帘。她看到了自己還未腐化的身軀,被人劈開棺材,展露在人群里。
有認識的,不認識的人。
她被人破開胸腔,取盡心頭血。為什麼她覺得當時好痛,好痛,痛的死去活來。
她明明已經下葬了?
心臟的疼痛,讓她漸漸清醒。但看到正前方的朱逢祥,她又立馬發狂,恨不得啃食他神魂。
兩個鬼差對視,以眼神交匯:厲鬼若在司官府前化成,你我難逃罪責。
他們猶豫了下,對書生道:「得罪了,我等需按法則行事。不能你妹妹化厲·鬼。」
書生著急道:「你們什麼意思?」
朱逢祥皺眉,他好不容易將人弄下來,就這麼沒了。再弄一個,恐沒這麼容易了。
他道:「小將軍們莫憂。我能控制她。」他袖裡伸出只金鈴鐺,晃動幾下,盧氏女不再猙獰,整個人安靜下來。
江芙跟做過山車似的心,稍稍放下。不管他出於何種心思,總算是把盧小妹保下來。
「過不了幾日,她便會恢復正常。」朱逢祥笑道。
書生走上前,拂去妹妹臉上的灰塵。她不傷人了,也不會動了。
他將一直攜帶的珠釵,小心插在她發間。
妹妹亦是愛美,只體諒家中清寒,自己又讀書,所以沒有正經首飾。
他也是在她久病不起,鬱結床榻時,為她開顏,拿出平素手抄書掙得碎銀,給她買了只成色上好的珍珠釵。
她很是愛惜,臨終前也不想把釵埋入土裡,恐剝華失色。
他便作了珍藏。如今……書生抬首看妹妹,亂髻雲發里一隻圓潤珠子,熠熠生彩。
如今也算物回其主。
而盧氏女的紅色眼珠,突然轉動。
兩個鬼差陡然一驚。
再看去,她的紅眼珠漸漸轉為剔透墨色,膚色慢慢恢復潤滑白皙,指甲消短。
「哥哥。」她又清又柔的眼睛,凝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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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尼醬,球抱抱。╭(╯^╰)╮變成殭屍臉,也要愛我呦!
O(∩_∩)O哈哈~
下章解鎖冥王大人。
明天可能兩更,早晨和晚上各一章。爭取結束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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