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盛開在我心裡的花
你是盛開在我心裡的花
莫名地就心生喜歡了。喜歡他走路的姿勢,喜歡他伏案的背影,喜歡他說話的聲音,喜歡他爽朗的笑,甚至他素樸的衣著,簡單修剪的短髮,她都喜歡。
那樣無遮攔的喜歡,似一泓蕩漾的湖水,滿滿地盈於心田。彼時,她二十五歲,剛剛大學畢業,他亦不過三十齣頭,兩人都正是躊躇滿志的大好年華。
她知道,他是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才生,是公司重點培養的骨幹。還知道,他已成家,妻子是他曾經的同窗,是一個美麗而賢惠的女子,在一所重點高中任教,他們的幸福令人羨慕不已。但這又何妨呢?她只是那樣默默地喜歡他,不曾奢求什麼,更不曾表白什麼。潛滋暗長的喜歡,是悄悄流淌的小溪,只有春風和明月知曉,只有青山白雲知曉。
暗暗地喜歡他,的確是很美的事情。沿著散落了些許花瓣的石板小徑去辦公室,她神清氣爽,步履輕盈,彷彿又回到了草色青青的十六歲,滿眼都是絢麗的花朵,都是繽紛的詩句。偶爾,遠遠地看到他高大的身影,她會駐足在一叢丁香花前,假裝那不過是彼此雲淡風輕的偶遇而已,直到他跫跫的足音遠走,她仍失魂地站在花前,彷彿小小的幸福剛一萌生,便被一陣疾風劫掠。
暗暗地喜歡他,輕鬆中夾著淡淡的落寞,理智中藏著點點的衝動。獨自的時候,她會細心地對鏡梳妝,將新衣一件件地換來換去,想著哪一件會讓他眼睛一亮,哪一件會讓他驚訝失聲,所有的辛苦都變成了滿懷的甜蜜。她一個人慢慢地品味,像午夜的那杯濃咖啡,點點滴滴都是意猶未盡。
由此,她謝絕了愛情。獨自守著一份無言的喜歡,悠然地看花開花落。
有時,她不禁自問:這樣無由頭的喜歡,是不是有些自作多情呢?很快,她便搖頭否決。喜歡就是喜歡,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的喜歡,那樣明亮,那樣自然,欲說還休,怎一個「情」字了得?
而他,始終帶著一副命運在握的自信與從容,以無可挑剔的優秀,走在事業輝煌和家庭幸福的道路上,並不知道她的那些喜歡與他有關。也許他也感知到了一點點,卻沒有過多地在意。也許在他眼裡,她不過是一個有些可愛的普通女子而已,他匆匆向前的目光不會停留在她身上。
他近乎冷漠的淡然,非但沒能減弱她的喜歡,反而讓她感覺到他的執著與洒脫,感覺到他脫俗的純正與高雅,她心中的喜歡越發強烈了。夜深人靜時分,那些奔涌的喜歡,甚至潮汐一樣地撞擊心扉,一下又一下,那決堤般的潰敗,讓她剎那間拋卻了所有的矜持與羞澀,像一個任性的小女孩,大聲地喊出了那個金子般的字眼——愛。
只是,當陽光灑進小屋的時候,她又收攏起恣意流淌的愛,甚至連同那些喜歡也一併收藏起來。一臉若無其事地上班下班,一身輕鬆地逛街、會友、旅遊,沒人發現她在他面前遮掩的那些喜歡,更沒人知道她在他背後那些膨脹的喜歡。
當喜歡的小樹,在她那方不為人知的心田中快速地生長起來,日漸枝繁葉茂時,她在眾人的驚訝中,突然選擇了遠走異國,去了沙漠連綿的西部非洲。此時,她已過了三十歲的生日,許多簡單的外語單詞都交給了遺忘。而他,已是公司最重要的部門的經理,他與妻子、女兒牽手過馬路的景象,是公司里人們津津樂道的幸福寫照。
從一個陌生的國度到另一個陌生的國度,她像一隻被命運追逐的螞蟻,辛勤地做義工、做導遊、做商人,孤獨過,落魄過,也成功過。但她始終一個人承受著生活里的種種苦辣酸甜,只是把自己的快樂傳遞給國內的親人們,從沒有提及那些刻骨銘心的痛苦。
西部非洲漫卷的風沙,吹皺了她的肌膚,卻始終無法吹散她心中那沉甸甸的喜歡,她常常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想起他令她喜歡的種種的好。儘管她沒去打探過他後來的情況,但她相信他一定依然被幸福簇擁著。而這,就足夠了。
守住自己心中的那份喜歡,只需站在那個美麗的距離上,靜靜地看著他一天天地走在幸福的路上。無論是與他同在一家公司工作,還是她在異國他鄉漂泊,她一直恪守著這樣堅定的信條,有些痴得發傻,也有些認真得可愛。
世事無常,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一直被命運寵愛的他,也會遭遇人生的滑鐵盧,也會碰上足以令其一蹶不振的慘敗。那年,他辭去了那家大公司的要職,雄心勃勃地要開創更大的事業,一次不慎的投資,卻讓他陷入巨大的困境,欠下銀行數百萬元的貸款,正焦頭爛額時,他的妻子又在一次車禍中失去了雙腿。
再次四目相對時,她心裡涌過一陣陣的疼痛:真是世事弄人。僅僅十幾年的光景,那個曾經英俊洒脫的他,竟蒼老得令人不忍面對了。他的頭髮有些斑白了,眼神黯淡了,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弱不禁風了。那一刻,她真想抱住他,大聲地告訴他:「我一直默默喜歡的人,絕對不是這個樣子,絕對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然而,她最後只是淡淡地勉勵了他一句:「我相信你會站起來的。」
不久,她把這些年來所有的積蓄都拿給了他,做他東山再起的資本。起初他堅決不肯接受,她便說算是暫時借給他的,他什麼時候掙到錢再還給她就是了。他不解地問她為什麼要這樣,她仰起頭來,只輕輕地回答了兩個字——喜歡。
喜歡?望著她盈滿深情的雙眸,他語塞,一時無法讀懂那重若千鈞的兩個字。
是的,那橫亘歲月的,內涵豐富而又尋常的兩字——喜歡,在她的心頭縈繞了這麼多年,她都無法清楚地解釋,他又怎麼會陡然明了呢?
深深的喜歡,是愛嗎?是讓生命遠離滄桑的綿綿的愛嗎?無論是深深地掩藏在心底,還是輕輕地呼出,她都真切地感受到有一種無言的幸福,正沿著那兩個字,穿過遼遠的時空,始終新鮮如初地簇擁在自己的身邊,那樣美好,如花,絢麗地綻放。
(文/崔修建)
她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是這浮躁的世界靜謐的一隅,
即使因隔著遙遠的記憶,她的面容和身影都已朦朧,
但他會永遠記得看到她時那種寧靜喜悅的心情,
有如春暖花開——那是年少時最美的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