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不入

葉雪時非常激動，他沒想到這就知道了對方的名字！

不僅是名字，就連對方的班級，他都知道了，這位果然是學長啊。他往前又走一步，臉幾乎貼在玻璃上。他仔細看公告欄上的消息，看著看著，嘴巴張成O，公告欄上有這位萬里學長的考試成績，還說祝賀本校學生萬里榮獲全市聯考第六名的好成績。

這位學長，數學滿分，英語滿分，物理滿分……其他幾門學科即便不是滿分，卻也沒有扣幾分，唯有語文，只有98分！語文滿分也是150分，這位學長是偏科吧？葉雪時算了算，但凡語文能考到100多，說不定這位學長就是全市第一了吧！

葉雪時的嘴巴張得更大。

好厲害，卻也好可怕啊！

他不是沒有見過學習成績好的人，他的好朋友龔沛就常年都是全校第一，但他原先的學校，用的教材也好，教育方式也罷，都與這裡截然不同。他的同學們幾乎將來都會出國念書，他們考試要參考的科目太多，並非唯書本論，最後取的是綜合分。

他雖然是第一次來老家，卻也知道老家是著名的「狀元之鄉」，不僅僅是這個小鎮，整個城市都以學習刻苦著名。小鎮的生活條件不如城市，用功的學生這麼多，試卷據說是全國最難之一，可是這位萬里學長還能這麼厲害，那就是真的厲害了！

葉雪時作為一個小學渣，不由生出更多敬佩之情。

敬佩著敬佩著，他又盯著那張五寸照片看起來，看得異常投入，以至於他根本就沒在意這張紙上的時間，那已是半年多前，是萬里還沒輟學時，在學校參加的最後一次考試。

葉雪時看得有些出神，直到耳邊的音樂聲漸漸停止，課間操結束了，葉雪時才匆匆地回身上樓，回到座位，他正襟危坐，裝模作樣地拿本書看，等了大約五分鐘，班裡同學們笑笑哈哈地都回來了。見到孤零零坐在教室里的葉雪時，先進來的那幾位同學頓了頓，繼續說笑著往裡走，都沒有看到葉雪時似的，更是沒有跟他說一句話，哪怕打個招呼。

葉雪時低下頭，將頭埋到書後，心裡有點難過。

他雖然從小到大都不是學習好的孩子，可是老師、同學都很喜歡他，家裡人更是無比寵愛他，他經常出國參加比賽，比賽成績也都很好，他也常被媒體採訪，可以說，他一直都是眾星拱月地在大家充滿善意與喜愛的眼光中長大的，他不明白，為什麼來到新學校，大家卻不喜歡他，還表現得這樣明顯。

他的自尊心又不允許他主動去和別人說話。

「葉，葉雪時——」

葉雪時抬頭，看向身邊坐下的夏妍，夏妍滿臉抱歉，小聲道：「不好意思，你昨天剛來，是我沒有想到，我會和胡海他們說好的，以後不會了……」

葉雪時的視線往下瞄，夏妍的雙手緊張地絞在一起。

他心中嘆氣，他不覺得自己嚇人啊，為什麼不論是誰跟他說話，都很不自在的樣子呢？

他搖頭，笑道：「沒關係的呀！」

少年的笑容天真、甜蜜，而又爽朗，彷彿雪后晴空。

夏妍臉一紅，低下頭，不說話了。

葉雪時更詫異，這又怎麼了？他是又說錯什麼？為什麼她會臉紅？他眨了眨眼，視線里，前桌的季琳琳也在偷偷打量他，他回過頭，季琳琳又迅速轉過身去。

他再無奈嘆氣，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和這些同學相處才好。

不過葉雪時從來都很少真正生氣，人家夏妍都跟他道歉了，他也沒什麼好不開心的。

畢竟他剛來第二天，大家不適應也是應該的吧！

葉雪時調整好心情，從桌肚子的書包里又翻出來一盒巧克力，遞給夏妍：「給你吃！」

「……不，不用了——」夏妍臉更紅。

「吃吧！」葉雪時硬塞到她懷中，笑著問，「班長，我可以問你些事情嗎？我剛來，很多事情都還不知道。」

「你，你問……」

「你知道高二八班在哪裡嗎？」

「在西邊那棟樓。」

「跟我們不在同一棟樓嗎？」

「對……」

葉雪時琢磨了下，西邊那棟樓距離他們有點遠，課間時間來不及，那隻能等其他時候去找那位萬里學長了！

他還想再問夏妍是否認識另外那幾個同學，老師拿著課本進來了。

東安鎮的教學強度很大，教材也完全不同，葉雪時學得非常吃力，後來他就再沒有時間去煩惱同學們為什麼不喜歡他這個問題，他滿腦袋都是漿糊。尤其化學、歷史、數學這三門課程的老師，年紀比較大，上課時完全不說普通話，都說當地方言，他幾乎聽不懂。

一個上午的課上下來，他已是面目獃滯。

東安鎮地方小，中午放學后，走讀的學生幾乎都回家吃飯。

他也回家，劉叔開著車在校門口等他，他暈乎乎地爬上車，也沒有功夫去在意身後眾人的眼光。

他原先就覺得上學好難，可是也沒有難成這樣，如今簡直是地獄級別的難度！

蘇暄看到他那副樣子心疼壞了，葉雪時連吃兩碗飯，還堅決要背一篇文言文再睡午覺。

蘇暄有心阻止，他握緊拳頭道：「我答應媽媽你要認真學習的，來到新學校，我也不希望別人看低我！我會好好學習的！」

蘇暄既心疼又驕傲，其實她根本不需要她的寶寶這樣辛苦，她更是自責，若不是要找到他們的孩子，葉雪時又何必跟來這裡吃這份苦？蘇暄心情異常複雜，甚至不敢再面對葉雪時，轉身離去。

葉雪時用功半個小時，也只背完文言文的第一段，書蓋在臉上，他躺在床上直接睡著了。

蘇暄心疼他，沒有叫醒他，直接給葉雪時請假。

下午三點多，葉雪時打著哈欠醒來，迷迷糊糊地拿過手錶一看，嚇得立即爬起來，跳下來就往外跑，蘇暄都沒攔住，葉雪時撒腿就往學校的方向跑。

蘇暄看著他忙亂的身影，既心疼又覺得好笑。

葉雪時來到新學校的第二天，就這般兵荒馬亂、糊裡糊塗地度過，上完下午最後一節課，他頭昏腦漲地趴在桌子上，待他回過神，教室里已經沒人，他強坐起身，慢吞吞地把書包收拾好，獨自下樓，往校門口走去。

快走到校門口時，「喂！」，他繼續往前走，「喂！你等等啊！」，有人拍葉雪時的肩膀。

葉雪時回頭：「你叫我——啊是你們！」

「哈哈哈是我們啊！」林淵上下打量葉雪時，見他沒精打采，身後還背著書包，誇張問道，「你背著書包幹什麼？！」

葉雪時納悶：「放學回家啊……」

林淵愣了愣，與陳小東他們對視一眼，「哈哈」笑出聲，林淵更是朝葉雪時豎大拇指：「你牛逼！」

葉雪時更不懂了，不過林淵也沒有解釋，又翻出那個錢包，遞給他：「吶給你！我們昨天真的是逗你玩的！」

「不不不……」葉雪時擺手，「你們臉上有傷也是真的，你們真的去醫院看一下吧！」

林淵無言以對：「我說，就算我們真有傷，我——」

「少爺！」校門口等著的劉叔大步跑來，擋在他面前，戒備地看著他們，「少爺，這些是你的同學？」

「少爺？！」陳小東怪叫一聲，幾個人更是誇張大笑。

劉叔擰緊眉頭，葉雪時趕緊道：「劉叔你不用緊張啦！他們是我同學，有話跟我說呢，已經說好了，我們走吧走吧！」葉雪時拉著劉叔，轉身朝林淵他們笑笑，立馬就往校門口大步走。

葉雪時迅速爬上車後座，車子也已經開離校門口，呆站著看的學生還是不少。

林淵掂著手裡的錢包笑道：「我也真是頭一回見到電視劇里的場景！現實生活中還真有少爺啊！」

陳小東還踮著腳往車子開走的方向看去，口中說道：「這小子真有點意思啊，他都不上晚自習的？就這麼背著書包走了？大城市裡上學都不用上晚自習嗎？真好！」

「嗨！說不定人家跟校長都打過招呼了，真能不上晚自習呢？」

「錢包怎麼辦？他死活不要。」

林淵眼珠子一轉：「好幾天沒去工地上看里哥，我們把錢包給他，他來還吧！」

陳小東笑道：「哈哈哈哈也是！里哥好歹還收了人家獨角獸的創口貼呢！就該他來還！說不定那小子還能再給他貼幾張獨角獸！」

「哈哈哈哈哈！」

幾人再大笑，其他同學又是嫌棄又是害怕地瞄著他們，不客氣地被陳小東瞪回去：「看個屁看啊！再看揍你！」

校門口因為葉雪時閃亮離場而聚集來的學生，全部一鬨而散。

車上，葉雪時拜託劉叔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媽媽，劉叔猶豫，葉雪時道：「他們真的不是壞學生啦！真的！媽媽身體不好，我不希望她再為我擔心。」

劉叔就是鄧阿姨的丈夫，他們來到東安鎮的真正目的，他自然知道。

的確，據他老婆說，夫人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這樣的事不說也罷，雖然那幾個學生看起來跟小混混似的，他們難道還真怕了？

劉叔道：「我不告訴夫人，可是少爺啊，那幾個學生一看就不好相處，你往後可離他們遠些，萬一他們要幹壞事，你一定要告訴我。」

「知道啦知道啦！」

回到家，洗手吃飯，葉雪時吃飽立即回房寫作業，往外拿書時，發現少了個本子，想到在車上時打開過書包，是丟在車上了？葉雪時起身，打算去車上找本子，一出房門，聽到媽媽在打電話：「是，我是葉雪時的媽媽。」

是老師打電話來？

葉雪時立馬豎起兩隻耳朵，往外走去，再聽到媽媽說：「王老師你好，我們先前就和成老師說好，我們家孩子不上晚自習，對……」

王老師是英語老師，成老師是語文老師兼班主任。

晚自習？

葉雪時趕緊跑到客廳，恰好蘇暄剛放下電話，回頭看到他，還沒開口，葉雪時先問：「媽媽，是王老師打電話過來？晚自習？什麼晚自習？」

蘇暄笑道：「東安中學要上晚自習，王老師不知道我們不上，打電話過來問你。」

葉雪時撓撓頭：「那昨天為什麼沒有上？」

「昨天晚上下大雪，不太安全，你們才沒有上晚自習。」蘇暄伸手給他，將他拉到身邊，溫聲道，「天太冷了，晚自習一上就到十點，咱們不去上。」

「可是——」葉雪時想了想，「其他同學都上，我怎麼能不上呢？」

蘇暄還要再說，葉雪時已經站起來：「而且我還沒有上過晚自習呢！我想去！」

「天太冷，教室里又沒有空調——」

「沒關係的！我不怕冷！」葉雪時笑起來，「我沒有上過，很好奇！媽媽你就讓我去上晚自習吧！在家裡我也不會寫作業，還得你教我，不如我去學校，問問其他同學或者老師！」

蘇暄還想再勸，葉雪時已經回身去穿衣服、拿書包，興緻勃勃道：「決定好了！我要去上晚自習！」

他迅速穿好衣服，戴好帽子，背上書包就出門，蘇暄著急跟到門邊：「叫老劉送你。」

「不用啦！我已經認識路了！媽媽你放心吧！」葉雪時將鞋穿好，回身笑得燦爛，「我這次一定心無旁騖，好好學習！我要成為媽媽的驕傲！」

蘇暄的心被他笑得軟透了，到底沒有阻止他，葉雪時開門跑進陌生的夜裡。

蘇暄擔憂的眼神緊隨她，鄧阿姨適時道：「您放心吧，少爺這麼懂事。」

「我是怕他又摔一跤，或是——上回嚇死我了。」

「上回那也是意外，咱們以後再不去了，就這小鎮上這點雪又算什麼呢？」

蘇暄不得不被勸住，畢竟葉雪時早就跑了。

小鎮的夜晚非常安靜，尤其是下雪時，葉雪時深吸一口氣，空氣冷冽而又清新，與城市中完全不同，反而有種他熟悉的味道，他覺得自己又多喜歡這個小鎮一點點。

他離學校越來越近，學校里早已開始上晚自習，路上除了他沒有別人。

他加快速度，奔跑在漫天的雪花下，甚至伸出雙臂，心情無比飛揚。

快到校門口時，他看到前方有個人，個子很高，一身黑色，夜幕下也看不太清。

他著急去學校，也沒有太當回事，收回手臂，飛速地從那人身邊跑過，擦肩而過時，他下意識地側臉看了眼，對方的臉藏在帽子里，他只能看到對方高挺的鼻樑，他心道，鼻樑好高呀！

等他跑出去十多米，他才後知後覺地頓下腳步，回頭看去。

恰好對方走到路燈下，並且也抬頭往他看來。

葉雪時心中欣喜，立即大聲喊道：「萬里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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