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侍寢

第一次侍寢

重熙的一天,是從被他母親揪著耳朵從床上拎起開始的。

「巳時正了!」徐國大長公主的尖叫如魔音貫耳,震得重熙虎軀一震、神魂出竅,「還在睡,還在睡!昨晚是不是又去不乾不淨的地方鬼混了!」

「母親大人息怒,」重熙久受徐國大長公主荼毒,早已熟諳滾刀肉流三大獨門秘訣:罵不動、念不熟、打不爛,懶懶打了個哈欠,默默在心裡例行抱怨下父親是怎麼忍母親這麼多年的,嘻嘻哈哈道,「您怎麼罵兒子都無妨,但怎麼能牽連陛下呢?這要讓外面不知道人聽了,不敢說母親您的不是,倒是要猜忌父親心有貳意了……」

徐國大長公主顫著手扔掉兒子的耳朵,抖抖索索道:「你,你昨晚又進宮去了?」

重熙得意洋洋地點了點頭,臭不要臉道:「怎麼樣,出息吧!」

「出什麼息呀!」徐國大長公主崩潰地尖叫道,「新人入宮三個月,皇帝一個沒有昭幸過,好不容易昨日回來,你竟又跑去宮裡摻和!」

「娘不想再被人陰陽怪氣地指著鼻子罵生了個只知媚君惑主的朝廷奸/佞了!」徐國大長公主一想到自己那慣會陰陽、皮笑肉不笑的大嫂刻薄起人來,指桑罵槐的勁兒呦,頓時兩眼一黑,只覺人生無望,「你要是個女兒家,娘還可以趾高氣昂地叉腰懟回去,你堂堂一介男兒身,要這歪門邪道的寵幸作什麼!」

重熙暗道:那可還是別了吧,就他表哥那隻要有女人稍微一近身就又頭暈又窒息、喘不過氣還大吐特吐的勁兒,他要敢真是個女的……重熙不由想到裴辭還在做皇子時,曾被人出其不意地「孝敬」過,登時吐得天昏地暗、面如金紙,一條命都去了半條。

算了,他表哥都這麼慘了,還是在心裡念點人好的吧。

「怎麼會呢,」重熙抬手給徐國大長公主順氣,把他母親天花亂墜一頓胡誇,只希望她能高興了放過自己的耳朵,「您可是先帝一母同胞的親妹妹、滿朝獨一份尊榮的大長公主、堂堂鎮北侯的髮妻,誰敢在您面前亂說呢?」

「誰再胡扯八扯的,咱大嘴巴丫子抽她。」

「難道我是個傻的么?」徐國大長公主幽幽望向重熙,嘴唇嗡動,無聲罵了句什麼,低落道,「能抽的自然抽了,這不是……」

——還有那不能的么?

重熙不由詞窮,心虛後退。

「我的命怎麼這麼慘呀,」徐國大長公主兩眼一翻,淚盈於睫,哭天喊地道:「母後去的早,父皇也沒活多久,唯一的皇兄當了皇帝,這也沒活得過我……哎呦,母后呀,父皇啊,皇兄呀,你們走的時候怎麼不帶上蓉蓉一起呢。」

重熙繃緊麵皮,心知接下來的必然是熟悉的老三樣:抱怨一把年紀不成器的兒子、念叨常年在外不著家的丈夫,哀嘆旁人命怎麼如何如何好。

當然,這個「旁人」,特指用徐國大長公主的話來說「死了皇帝老公還有皇帝兒子,死了一個皇帝兒子還有一個皇帝兒子接班」的某太後娘娘。

重熙聽得腦袋刺痛,隱忍著敷衍兩句,趁徐國大長公主不注意,逃命般從自己家裡跑了出來。

身後,徐國大長公主尤自憤憤地追著叮嚀道:「不許再進宮去了!」

「不行,還是得進宮,」想想又不對,復恨恨地改口道,「就偏要進,趕緊進,誰不樂意氣死誰!」

他母親是個沒有腦子、只知瞎叫喚的,重熙搔了搔耳朵,沒有理會,溜達溜達,溜達到了他「至交好友」蕭惟聞府上。

與馬上就要加冠卻仍一身白衣、身上沒個一身半職的重熙不同,蕭惟聞同樣年紀輕輕,卻已官至四品,深受器重。

徐國大長公主每見上蕭惟聞一次,都要嘰嘰喳喳念叨上至少半個月的「人與人為何有如此大不同。」

不比浪蕩瀟洒、一覺能睡到日上三竿的重小侯爺,同樣是昨晚伴駕到凌晨,重熙到時,蕭惟聞已一身玄衣,一臉肅穆地在案幾前處理吏部考功事宜好半天了。

「惟聞兄,蕭兄,蕭大人,」重熙嬉皮笑臉地湊到人前,狀若不經意地提議道,「走,進宮不?」

重熙進宮,倒並不為走前徐國大長公主的胡言亂語,單純是瞧他表哥被人太可憐了。

當然,入宮也得講究方式方法,就比如昨夜,重熙好心把人從華蓋殿那虎窩裡喊出來,皇帝一開始明明也很感激他。

但在明德殿坐了小半夜,皇帝看了多久奏章、處理了多少政事,重熙就鬥了多久蛐蛐、打了多少哈欠。

最後,皇帝實在忍不住了,委婉地向他表示:「朕叫你來是為朕分憂的。」

重熙一臉無辜地反問:「臣弟以為把您叫到明德殿來,就已分了陛下最大的憂。」

皇帝氣悶地閉上了嘴。

到底不是一道高台飲酒論英雄的時候了,重熙見好就收,非常替君分憂地偷偷喊了蕭惟聞也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今日重熙決定一開始就請蕭惟聞一起,從根源上杜絕皇帝被自己氣死的可能。

蕭惟聞眉梢微挑,掀起眼皮,不置可否地靜默半晌,冷不丁道:「陛下身有不豫?」

重熙微微一怔,繼而嬉皮笑臉地糊弄道:「蕭大人好聰明啊哈哈。」

蕭惟聞是個聰明人,毋庸置疑,從破落門戶一步步靠自己走到今天,自重熙認識對方的第一天起,就知道此子心機深沉、心思縝密,絕非池中之物,早晚遇風化龍。

重熙生性憊怠,好吃懶做,混吃等死,不想努力。

但他非常樂意作那一陣「風」。

但他本以為,聰明人蕭惟聞,是絕不會主動問出這一句的。

深宮秘辛,從來都是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無知,很多時候才是一種運氣。

重熙不欲多言,蕭惟聞也同樣沒繼續深問的意思,只收拾了案上文卷,淡淡道:「走吧,正好手上有吏部事想請陛下裁決,托小侯爺的福。」

二人簡單收整罷,踩著酉時正的點趕到明德殿前。

重熙本還想著,這回表哥得感激他了,他今天來得比昨日早多了,說不得連宣人侍寢這一步都能一併省下……不成想,重、蕭二人剛剛拾級而上、踏到正殿前的第一塊漢白玉石磚,珮環清鳴,暗香盈袖,有一極貌美的少女也恰好從殿東側的長檐下翩然轉身,三人在毫無預料地情況下撞了個正著。

這時候再躲回去避嫌就顯得過於刻意了,衛斐略一猶豫,福身見禮道:「嬪妾見過兩位大人。」

重熙這才回過神來般,恍然驚醒,連忙回禮道:「重某見過娘娘。」

與對女人避若蛇蠍的表哥不同,重熙少時便在脂粉堆里打滾,他母親徐國大長公主便是當年有名的洛陽第一美人,可以說,名揚洛城的大家閨秀重熙見過不少,江南秦淮的名伶伎子他更玩賞過一二……但從來沒有哪一個,能給他這般直叩心弦的悸動。

好像單單隻看上一眼,就已經不自覺地屏住呼吸,神迷目眩。

重熙喃喃地想:原來美色到了一地地步,當真是能直接殺人的。

好在這股悸動,在重熙規矩地別開視線、安分望地后,很快便緩解了許多。

但下一刻,一個念頭又在重熙腦海中迅速浮起,且愈演愈烈。

重熙想:我母親說的沒錯,太后當真是有病。

且病得不輕,病入膏肓,瘋魔瘋癲,藥石無醫。

他表哥內里是個什麼情況,旁人不清楚,那個當娘的自己還不知道么?

一批一批的新人選進來,除了能讓皇室面上稍微好看那麼一點點,還能有什麼?

容顏易老,韶華空逝,這些可憐的女孩子就這麼在深宮裡被無情地磋磨過一生。

她們進宮時有預料到過這一切么?

她們知道她們的存在,於皇帝而言,本身就是一種折磨么?

而這畸形的,扭曲的,怪異的,變態的一切,都僅僅只因為太后的一己私慾、固執己見,因為那句「陛下應當有后,如若不行,便是那些女人不行。換上一批再試。」

重熙牙關緊咬,想到避暑山莊無聲無息死去的那批女子,想到屆時病得虛弱到只剩半條命不到的九皇子、想到深宮中又新進的八個花骨朵般的無辜女孩兒……

重熙暗自怨憤,戾氣抖生,內里所想,衛斐卻半點不知。

她只默默哀嘆句不巧。

各種意義上的不湊巧。

果然,兩邊撞上,明德殿大太監張祿親去通稟后,出來只宣了重熙與蕭惟聞二人進殿。

「衛貴人,」張祿委婉向衛斐暗示道,「而今才酉時,兩位大人過來,陛下還有不少朝政要處理呢,您不妨錯錯再來。」

錯錯就沒有然後,衛斐一笑而過,只作未聞,笑著將手中提著的攢盒送了過去,柔柔道:「這是嬪妾親手為陛下做的八樣點心,縱朝政繁忙,陛下也要顧及自己身子。」

張祿抬手接過,笑著客套道:「娘娘有心了,老奴這就送進去。賴發,快送送衛貴人……」

「張公公太客氣了,」不待張祿說完,衛斐又柔柔笑著補充道,「嬪妾是奉太後娘娘的懿旨來明德殿侍奉陛下的。既陛下現有正事要忙,嬪妾在側殿等等就是,不妨事的。」

「這……」張祿猶豫起來,有心想說句這不合規矩,但方才衛斐又重重咬著字申明自己是奉太后之命而來。

張祿躊躇再三,求穩為上,只得恭恭敬敬地叫人領著衛斐去了側殿小坐,然後一五一十向皇帝稟明。

裴辭聽后也是一陣頭痛,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太後有多固執,誠然,他大可毫不留情地拒絕衛斐,但……裴辭想,可她又有什麼過錯呢?

裴辭心下莫名略微不忍。

於是,裴辭也只點了點頭,溫聲吩咐張祿道:「側殿偏冷狹小,朕這邊還不知要忙多久,著人領她去東暖閣歇著吧。」

張祿大為錯愕,愣了一下神后才慌忙領命而去。

「哎呀呀,」重熙咬了口攢盒裡的紅豆糕,嘻嘻笑道:「真是不錯,美人面前,陛下也是個會知冷知熱、能憐香惜玉的人了。」

重熙這人,他雖然好美色,但也不是個個都想採擷來褻玩一二的,更別提衛斐還是皇帝的女人。

他是震懾於對方的美,但在兩邊別過後,衛斐給他的衝擊就漸漸消減了。

重熙又是真心覺得新入宮的這些女孩兒都很可憐,還手賤拿了人家送來的點心吃,抱著些許莫名其妙的補償心態,順口調侃了這麼一句。

倒也不指望木頭表哥能被刺激得立馬鐵樹開花,但多少有替對方邀好之意。

重熙自認不像太后,早已不抱什麼不切實際的期望,但也許,也許,對他表哥來說,能有這麼一個噓寒問暖的人在身邊,也還不錯呢?

光只是看著,就很賞心悅目嘛。

重熙優哉游哉,咸吃蘿蔔淡操心地想了這許多,殿內其他二人半點不知。

裴辭掛心著東暖閣內的衛斐,一整晚都有些神思恍惚、心不在焉。

而蕭惟聞也不知因為什麼,今夜竟也頻頻出了好幾回錯。

這對於縝密細緻的蕭大人而言,在以往幾乎是不可能之事。

可惜裴辭今夜也完全不在狀態,君臣二人倒也半斤八兩。

而裴辭這股心不在焉,也在殿外再次傳來衛斐婉轉清脆的語調時,立時升騰到了頂點。

萬籟俱寂的深夜裡,衛斐那把婉轉動人的嗓子自殿外悠悠傳來,殿內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已經戌時末了,陛下還不歇么?嬪妾煮了暖身子的湯來,有勞公公再送一趟。」

裴辭一時沒忍住,臨時決定更改下計劃,突兀起身道:「朕看天色也不早了,不如今日就到……」

「陛下,」蕭惟聞也恰恰好在此時起身,捧著一宗文卷請示道,「不知宗□□……」

君臣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住。

須臾,還是重熙笑著打破沉默:「困死了困死了,蕭大人你是鐵打的啊,都半點不用休息的啊。」

蕭惟聞不為所動,只翻了翻面前的案牘,輕聲堅持道:「只剩最後的尾卷了。」

蕭惟聞眉眼低垂,與任何人相對的眸底,暗含陰沉。

他在賭,賭皇帝會重新坐下來把剩下的尾卷弄完,而不是著急忙慌地跑去別處自取其辱。

蕭惟聞唇角微勾,冷淡地想:這位陛下,他看得再透不過了。

文不能□□、武不可定國,不過粗通文墨,本也是被先帝放養的一不受寵皇子,唯一特殊的,也就是其中宮嫡子的身份了。

可惜上頭還有個心思深沉的親哥哥壓著。

但奈何,有時時運到了,躲也躲不掉。命好地登基為帝后,早先培養上的疏漏也日漸在方方面面體現出來,但好在,這位陛下也不並非毫無可取之處。

文不能出□□策,那便廣開言路、聽盡天下能人之言。

偏聽偏用一人,是懦弱無能、形如傀儡,可聽十人、聽百人、聽千人、聽萬人……那就隱隱有明君之質了。

而瑞王殿下廣交天下遊俠的好處也在此時慢慢彰顯出來,權臣縱然想用所瞞,碰上這麼個神出鬼沒的遊俠皇帝,也得抓瞎。

武不能定國心,但卻又那麼恰恰好地與鎮北侯府後人結莫逆之交,奠定了重啟鎮北侯府之路。

在很多人眼裡,這位陛下已不好說是真蠢假蠢了……陰謀家眼裡,那是苦心積慮、多年籌謀,在忠直臣心中,則是天命庇護,大智若愚。

但蕭惟聞作為經重熙親自引薦、僥倖走近皇帝的而言,他很早便認識到:其實以上那些,都是錦上添花的附帶而已。

這位陛下身上最讓人敬佩且難以企及的一點,是即便身居天下至尊之位,卻仍然非常非常的努力、認真、自律,勤奮,兢兢業業,宵衣旰食。

有些人,可怕不是他什麼都會,而是他做什麼事情都很認真、很努力、不恥下問,一直在學習,一直在進步。

所以,蕭惟聞很清楚,以這位陛下對自己的一貫的要求,他既開口提了這句,對方多半不會拒絕。

果然,蕭惟聞賭對了。

片刻僵持后,皇帝復又重新坐了下來,只簡單吩咐道:「讓她先歇了吧,朕這邊還有些沒弄完。」

蕭惟聞賭對了,但半點也高興不起來。

衛斐在東暖閣耐心等到煮好的湯來回熱過三遍,終於剋制不住走出殿門,沒有驚動服侍的小太監,第三次向君臣處走去。

半路繞過一拐角,夜色深,燈很暗,待衛斐反應過來時,來人已正正擋到了她身前。

衛斐猶豫了一下,避無可避,只得福身行禮道:「見過左中丞大人。」

蕭惟聞細細打量罷她神色,淡淡道:「你方才見我,好像半點也不驚訝。」

衛斐只平靜道:「左中丞大人深受帝寵、簡在帝心,常常伴帝駕左右,嬪妾時時聽聞,自然不驚訝。」

衛斐早料到有再見蕭惟聞之日,但也沒不意竟能這麼不巧。

「是么。」蕭惟聞短促地嗤笑出聲,別過臉,居高臨下地審視著衛斐冷靜的側顏,明明有這麼近,卻是……美人如花隔雲端。

「那你可曾聽聞,」蕭惟聞懷揣著一股扭曲的惡意,壓低了聲音,如毒蛇般嘶嘶低語,暢快道,「陛下身上,有隱……」

衛斐卻不想聽任何人用這種噁心的語氣詆毀那張臉,哪怕是僅僅只有一張臉也不行。

「我只知道,」衛斐微微一笑,輕聲截斷蕭惟聞,柔柔道,「倘若是我突逢變故、遭人退婚,我一定謹記昔日恥辱,卧薪嘗膽、奮發圖強,爬得要多高有多高,過得能多好就多好。」

「縱不能使對方後悔莫及、悔不當初,也至少娶上十房八房美人,絕不允許自己再犯賤地去惦記對方分毫,哪怕片刻。」

蕭惟聞彷彿被人憑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怒火夾著羞憤,騰地一聲,以摧枯拉朽之勢熊熊燒毀了最後一絲理智。

蕭惟聞扯了扯唇角,不無嘲諷道:「那你現在還不曾後悔么?」

——以衛斐的聰明才智,蕭惟聞不信她看不出皇帝身上有問題。

「坦白說,」衛斐誠懇道,「要不是您爬到了左中丞之位,還拐帶陛下南下,我早已經不記得你哪位了。」

懟走了蕭惟聞,衛斐出了一時之氣,回到東暖閣后,留給自己的卻是長久的氣悶。

她有什麼可嘲諷蕭惟聞的?她明明也……

更何況,她現在更是連個蕭惟聞都爭不過,衛斐不無嘲諷地想道。

而對內里官司一無所覺的裴辭處理完政務、回到東暖閣時,卻只驚訝於:都這個時辰了,衛斐竟然還守著一盞燈燭在堅持等自己。

裴辭登時內疚極了,歉意滿滿道:「不必一直等著朕的,早該歇息了的……快,進來給衛貴人鋪床。」

「有些事,是嬪妾應該為陛下做的,」衛斐起身,只幽幽道,「但總還有些事,是嬪妾自己想為陛下做的。」

所以,我等你,僅僅只是因為我想等你,沒有什麼必不必、該不該的。

裴辭心口微微一跳,臉又慢慢地燒了個通紅。

「什麼叫讓人為嬪妾鋪床,」衛斐復又逼近了一步,幽怨道,「陛下不與嬪妾一起歇了么?」

裴辭微微一僵,委婉地拒絕道:「無妨,朕去西暖閣那邊歇也一樣……」

「這本就是陛下的地兒,陛下若嫌棄嬪妾,大可攆嬪妾走,或者趕嬪妾去外間守著,」衛斐靜靜瞧著裴辭尷尬無措的臉,輕輕道,「哪裡有嬪妾留下、反逼走陛下的道理呢?」

「天太晚了,你現在回去,路上恐怕會被凍著,」裴辭好聲好氣地解釋道,「外間不是你睡的地方,不要任性,若真是睡了外間,明天定要有宮人說閑話了。」

衛斐輕輕地笑了一下,自嘲道:「陛下都避嬪妾如蛇蠍,嬪妾哪還有心思去在意宮人們說什麼呢。」

「不,」裴辭艱難地解釋道,「朕不是……」

不是什麼,下面的話裴辭卻不好說了。

他沒法對著衛斐說出口。

裴辭感到一種久違的難堪。

但衛斐也沒再給他胡思亂想的餘地,直接向前走了最後一步,一把撲到了裴辭肩上,輕輕環住裴辭的左肩,低低泣泣,如訴如慕道:「嬪妾是陛下的人,陛下就打算這麼把嬪妾扔到一邊、一輩子看也不看一眼么?」

裴辭茫然地想朕哪裡有看都不看你一眼了……但這話他更不好說出來了。

因為他感覺自己肩上濕濕的,是眼淚,一點一點滲在了肩頭。

裴辭的心像是被人冷不丁擰了一把,又酸又苦,既澀還疼。

「好吧,」裴辭糾結著無奈鬆口道,「朕留下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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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修,今天無更新,不用等了。

(今天單位聚餐,回來時候都九點多了,洗洗只想睡了,抱歉讓我鹹魚一天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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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貴人今天還想宮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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