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賀緋出奇地好得很快,頭上的傷迅速結痂,只是那麼大面積,以後痂掉了,恐怕也會有痕迹。
這期間,他也跟孟氏和賀輕兮熟悉了起來。有原主的記憶,賀緋面對孟氏還好一點,但對上賀輕兮,總是忍不住彆扭。
雖然欺負賀輕兮的是原主,不是他。可這幾日被賀輕兮照顧的是他賀緋。
「大哥,我給你煮了糖水雞蛋,你快來吃吧。」
賀緋看著小姑娘瘦小的個頭,想起對方才十歲出頭,他搖了搖頭:「我不餓,你吃吧。」
賀輕兮卻搖頭:「這是給大哥的。大哥不吃,那我拿回去蒸鍋里,大哥餓了再吃。」
賀緋:………
賀緋摸了摸鼻子,「我去看看」他實在叫不出「爹」,於是改口:「我去正房。」
賀輕兮頭也不回應道:「嗯。」
賀緋出了房門,仔細地打量著這個小院子,賀家跟他想象中有點不一樣,不像農家,但也不像地主。
院子里有點亂,但東西少,所以看著還好。
小廚房外面還有一口水井,旁邊有顆桂花樹。不過現在還沒到桂花盛開的時候,但翠綠的枝葉也給這個小院起到了很大的裝飾作用。
牆角放著一把小鋤頭和一把鐮刀,有七八成新,平時應該沒怎麼使用。
後院也沒聽到禽畜的叫聲,賀緋想起前幾天吃的雞肉,該不會是這個家裡最後的家禽吧。
賀緋腦子裡想東想西,很快到了正房門口,他敲了敲門,裡面傳來一道虛弱的聲音:「誰啊?」
「是我,賀緋。」原主叫賀飛,他叫賀緋,音同字不同。
那是算命給他起的,有些文縐縐,花了他奶兩塊錢,賀緋自個兒也挺喜歡。
「進來吧。」裡面又傳來了聲音。
賀緋推開了門,然而還沒細看,就被屋裡濃郁的藥味兒逼停了。
屋內光線很暗,窗戶被關得死緊,如果細聞,還能從藥味兒中聞出一些霉味兒。
賀緋陷入沉默,就這密不透風的糟糕環境,確定是給人養病?
他上前幾步,發現賀父的臉色很差,他皺了皺眉,剛要說點什麼,賀父先開口了,「你也這麼大了……咳咳……該…該懂事了……」
「以後……別跟你……你那些狐朋狗友……一起…」
「他們會害了你…咳咳……」這麼幾句話,賀父都說得斷斷續續,像一個老舊的風箱,呼哧呼哧大喘氣。
賀緋垂下眼,乖乖應是。
然而看在賀父眼裡,又心疼了。自己的兒子自己清楚,平時多麼張狂,不可一世,何曾這麼服軟過。
他的視線落在賀緋的額頭,那裡有好大一個疤,可以想象之前兒子受傷有多嚴重。
「咳咳,咳咳咳……」賀父情緒一激動,整個人都咳得撕心裂肺。
賀緋趕緊給人順氣,連連保證:「我,我以後肯定改過自新,重新做人。您彆氣了。」
賀父用盡全身力氣抓住他的手,諄諄告誡:「飛兒,聽為父一句話,好好念書,咱們賀家才能恢復昔日榮光。」
賀緋心裡莫名,嘴上應是,又哄了幾句,等賀父再次睡下,賀緋才離開。
他搬了個小馬扎坐在院子里曬太陽,腦子裡不停翻看原主的記憶。終於在記憶旮沓地兒找到了一些東西。
他起身朝他住的屋子……旁邊那間走去。
房門沒鎖,他稍微用力,屋門推開了,一陣霉味兒混著灰塵撲面而來。
賀緋沒防備,猝不及防被嗆得直咳嗽,站在一邊順氣。
賀輕兮聽到動靜,從屋裡跑出來,發現藏書的屋子被打開了,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大哥……」
賀緋一抬眸,就對上小姑娘含淚的雙眼,他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有話好好說,別哭。」
賀輕兮哽咽道:「我不哭,我高興。」
「大哥,你終於想通了。」
賀緋一時不知道怎麼接茬,轉移話題:「屋裡的東西估計都發霉了,拿出來晒晒吧。」
「好!」
孟氏回來的時候,就發現院子里擺滿了書,她眼皮子抽跳,「輕兮,輕兮。」
「娘,您叫我。」賀輕兮在水井邊洗菜,聞言應道。
孟氏眉頭緊蹙:「誰讓你把這些書拿出來曬的,你不知道你大哥看到這些書就會想起以前的傷心事嗎。」
「可是,這就是大哥讓曬的啊。」
孟氏一下子語塞。
賀緋從廚房裡出來,「怎麼了?」
孟氏目瞪口呆,「飛兒,你,你怎麼在廚房。」
「君子遠庖廚,這裡不是你該待的地兒,快回屋歇著。」
賀緋無語:「所謂君子遠庖廚,是說君子不忍心看到被宰殺的牲畜,所以才不去廚房。」
孟氏:「什麼?」
賀緋心裡一咯噔,描補道:「我之前曬書的時候,無意間看到的。」
「是嗎。」孟氏接受了這個理由,她繞過晾曬的書籍,走向賀緋。
「娘今天去賣了一個細鐲子換了銀錢,回來時買了你喜歡的燒雞和鹵鵝,快來吃。」
賀緋喉嚨微動,「稍等,飯馬上就做好了,再炒個素菜。」
孟氏:「你傷剛好,別忙活了。輕兮你去做。」
她拉著兒子就要走,賀緋掙脫了她,「我想嘗嘗自己的手藝。」
孟氏很溺愛兒子,說得通俗點,就是典型的重男輕女。
果然,賀緋這話一說,孟氏就不吱聲了,還想幫忙。
賀緋怕露餡,對她道:「你去正房看看吧。」
孟氏以為賀父怎麼了,果然不再多留,把燒雞和鹵鵝放下,就匆匆去了正房。
賀緋讓賀輕兮去燒火,他手腳麻利的下油炒菜,把燒雞和鹵鵝宰了裝碗。
賀輕兮都看傻了,「大哥,你……」
「喔,之前在外面時,別人都不動手,只有我上了。」他話說得模稜兩可,任由小姑娘自己腦補。
賀輕兮一下子就想多了,覺得大哥的朋友真不是好人,這麼欺負她大哥。
她也不想想,之前賀飛怎麼欺負她的。
賀緋和妹妹把菜端上桌,賀父的那份單獨拿托盤裝著,孟氏過來的時候,眼眶還是紅的,看著賀緋時,一臉欣慰。
賀緋頭皮發麻,不知道孟氏又腦補了什麼。
賀緋有點受不住,主動提出給賀父送飯,結果等他回來時,孟氏和賀輕兮都心疼地看著他。
賀緋:………
「吃飯吧。」賀緋坐下,夾了一塊雞肉吃。
孟氏和賀輕兮安靜地吃著,偶爾會看肉麻兮兮地他一眼。
賀緋:他忍了。
飯後,賀輕兮去洗碗,孟氏叫住賀緋,帶著他進了廂房。
賀緋靜觀其變,孟氏拿了一個紅漆木小盒子過來,推到賀緋面前。
「飛兒,你把它打開。」
賀緋照做了,然而看到盒子里的金瓜子碎銀子,瞳孔還是微微縮了一下。
這,這跟原主的記憶不符啊。
原主的記憶里,賀家窮得叮噹響,要不然之前,他也不會慫恿著孟氏賣了賀輕兮換錢。
孟氏對自家兒子的濾鏡一萬米厚,後面見兒子沒提,就輕易略過此事。
她卻不知,哪是她兒子不想提,而是壓根沒機會了。
孟氏淚眼盈盈,拿手帕按了按眼角,柔聲道:「你爹都跟我說了,他相信經此大難,你已經痛改前非,所以他也不再讓我瞞你。」
「飛兒,你全心全意地念書吧,咱們家還供得起你。」
賀緋一時間愣是不知道怎麼接話,有些恍惚地應了聲「好」。
孟氏聞言,眼淚又流了出來:「如果我們賀家沒有敗落,何至於此。」
賀緋此時此刻,總算是明白古人常說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是何種意思了。
「可以跟我說說賀家的從前嗎。」他輕聲詢問。
孟氏哽咽地應了一聲,看著盒子里的金銀,眼神懷念:「我們賀家以前也是京城裡有名的大戶,你祖父位及吏部尚書,來往者數不勝數。」
「那個時候,我出行宴會,多得是官家夫人來巴結我。」
賀緋心裡思考了一下,吏部尚書,好像是負責官吏的管理,考核,升遷的一把手,那的確值得人巴結。
他沒有忙著追問,靜靜聽著孟氏述說。
孟氏感慨了曾經的富貴榮華,然後才失落道:「後來你祖父參與奪嫡之爭……」
到底為人兒媳,孟氏不好多說。
賀緋卻是明白了,自古以來,這種事屢見不鮮,看賀家如今形勢,想來是賀家當年站隊錯誤。
屋內陷入了沉默,良久,賀緋遲疑道:「既是如此,那我念書」
「不妨事。那位不會追究的。」孟氏篤定道。
賀緋對此存疑。不過他沒在此時問出來。
賀緋把盒子蓋上,推回給了孟氏:「我去把外面的書翻個面。」
「好好,你去吧。」
下午的時候,賀緋就在院子里清點書籍,一共兩箱子書,對讀書人來說,恐怕不異於白銀數百兩了。
賀緋翻看著,裡面有四書五經,詩集,遊記,雜記,還有不少批註,奈何都是繁體字,賀緋看得很艱難。
孟氏翻開了一本雜論,撫摸著上面的批註:「這是你祖父親手書寫的,旁人想借閱一眼都難。」
賀緋瞄了一眼,密密麻麻的繁體字,看得他腦殼都大了。
他趕緊移開視線,發現賀輕兮抱著一本遊記看得津津有味。
「輕兮會識字?」
賀輕兮抬起頭,傻乎乎地望著他。
孟氏笑道:「飛兒你忘了,輕兮是你爹給開蒙的。」
然而誰也沒料到,賀父的身體每況愈下,孟氏要照顧丈夫,照顧兒子,自然而然忽略了女兒。
幸好賀輕兮好學,偶爾會拿著書來問她,她就順勢教了。
只是後來賀飛長大了,痛惡念書,不準家裡出現書籍,致使那些珍寶蒙塵。
賀輕兮臉色微紅,不好意思道:「個別字不認識,我整段看下來連蒙帶猜,大致也能看懂。」
賀緋來了興趣:「輕兮哪個字不認識,我看看。」
賀輕兮小手一指,賀緋麻爪了,因為他也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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