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感情不睦卻不吵架其實是婚姻里的大忌,婚後第一年閻如謹也曾想過,無論這段婚姻是如何促成的,既然已經結了婚,成為了夫妻,想要長久的過下去,就該積極解決兩人之間的問題,讓鳳樓對他改觀,即便是用吵架的方式溝通,也好過一味的沉默、退讓。
鳳樓本質上是個很善良的人,雖然脾氣糟糕,心胸卻不狹隘,不會死死抓住別人的過錯不放。婚後對他的忽略無視多半源於粗心大意,鳳樓渾然不覺,他則謹記著是自己以怨報德,強求了鳳樓和這段婚姻,理該多承擔一些,故此從一開始就扮演著弱勢忍讓的一方。這讓鳳樓像個被縱容慣了的孩子一樣,不高興就朝他發一通脾氣,氣的狠了直接摔門離開,自己氣消了就雨過天晴了,若無其事的回家來,一切照舊。
閻如謹知道癥結在哪裡,也試過去糾正,可他才一付諸行動就引起了強烈的反彈。說不好是他糾正的太遲了,還是他時刻謹記的立場影響了鳳樓,結果就是他稍稍收回一點縱容,鳳樓就遭到了莫大冒犯欺壓似的,反過來責怪他無理取鬧,說他不懂體諒人,存心找他麻煩。
閻如謹沒有用沉默退讓息事寧人,兩人吵了一架,鳳樓認定他無理取鬧,不可理喻,最終摔門而去。不知是氣頭上不專心,還是雨夜行車的關係,兩人少有的爭吵險些釀成大禍。
閻如謹接到電話匆匆趕過去,為了躲避打滑的車輛撞進隔離帶的鳳樓像只剛從河裡爬上來的大狗,頭髮衣服濕噠噠的淌著水,身上披了條不知誰拿給他的毯子,用責怪中帶點委屈的眼神看著閻如謹,問他:「還鬧嗎?再鬧你就守寡了。」
饒是驚魂甫定,閻如謹也不由得被他那副既狼狽又委屈的模樣逗笑了,雨水落在臉上,就像在笑著流眼淚。從那之後,閻如謹再沒試過去糾正什麼,連想都不去想了。
公寓樓下,已經走出去的閻如謹回望著仍站在車邊和他對峙的丈夫,喉結動了幾動才發出聲音:「鳳樓,我發燒了。」
閻如謹雖不會主動吵架,卻也不會說軟話求和,更不要說像那些年輕可愛的小omega似的撒嬌乞憐。但他現在實在沒力氣應付鳳樓那些惱火不滿,只能用這種方式儘快結束這場單方面的爭吵。
鳳樓楞了一瞬,接連迎了上去,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手下的熱度讓他多少有些自惱。虧他剛還說什麼病了不會說嘛,結果真要他說出來自己才能意識到他在生病,搞得好像他在為難欺負一個病人似的。
鳳樓把自己的大衣從車裡拿下來,兜頭裹住閻如謹,擁著人進了公寓樓。
電梯上行那點微弱的離心力竟讓閻如謹一陣頭重腳輕,感覺轎廂里的燈光在頭頂上晃動。
鳳樓把人攬緊了些,這才想起問:「家裡有退燒藥嗎?還是送你去醫院?」
閻如謹說不用,家裡有常備葯,他吃過睡一覺就沒事了。
鳳樓低頭看他,那張天生缺乏血色的臉並未燒到泛紅,依舊是沒有溫度般的冷白色,不知是在發燒的緣故,還是因為剛從寒冷的室外進來,略深的眼尾暈出一點水光。這樣被他扶抱著,就像強壯的人類alpha從外面抓了只病弱吸血鬼回來。
其實閻如謹生的很好看,他外祖母是白人,雖然黃種人的基因更加強勢,給了他一頭黑髮,但膚色、瞳色、立體深刻的面部輪廓,還是能看出混血的影子。至於好看到什麼程度,用鳳賢的話說就是:鳳凰配瞎狗,白瞎啦!
夫妻倆回到家,鳳樓笨手笨腳的幫閻如謹換上睡衣,把人塞進被子里,又去打了盆水,濕了毛巾給他冷敷,再去廚房燒熱水。找退燒藥的時候遇到了困難,翻箱倒櫃好半天,水都快燒開了,葯還沒找到,被自己蠢的冒火。
閻如謹太了解他了,躺在卧室聽到開關抽屜柜子的聲音,就能想象他此刻的表情——擰著眉,輕咬著牙齒,兩手噼里啪啦的翻找一通,砰地一聲拍上抽屜,轉戰下個抽屜,就像一隻刨了幾處都沒找到先前埋下的骨頭的大狗。
閻如謹被自己聯想的畫面惹得有些好笑,正要出聲提醒,被自己蠢的冒火的大狗先開口了,扯著嗓子問:「咱家藥箱放哪了?」
閻如謹:「陽台櫃里。」
鳳樓嘟噥著「藥箱放陽台幹嘛?」去了陽台,也不想想他家這鴿籠大的小公寓,大點的鞋櫃都放不開,他還要空出個柜子給貓用,要保持整潔,收納和藏東西沒兩樣。
鳳小六隨了鏟屎的,也是只沒什麼眼力的瞎貓,竟然邁著貓步跟上去撒嬌。
鳳樓光顧著翻柜子了,沒留意它湊過來,關上櫃門一撤步,差點踩死它,煩躁道:「去去去,別礙手礙腳!」
鳳小六討了個沒趣,回到客廳轉悠了一圈,慢悠悠的去了卧室,渾不知它正是害得閻如謹燒成這樣的罪魁禍首,扒著床沿喵喵叫,讓閻如謹掀開壓緊的被子放它進被窩。
鳳樓找到葯,把恰好燒開的熱水拎下來,倒了一杯,看著熱氣氤氳的杯口頓了下,又端起杯子倒進了冷水壺,敞著蓋子搖晃幾下,估摸著能入口了,再倒回杯子里,稱得上難得一見的體貼了。
拿著水和葯回到卧室,正看到鳳小六撅著個禿屁股往被子里鑽,鳳樓放下水杯就是一巴掌,呵道:「惹了禍還想鑽被窩,給我滾出去反省!」
鳳小六沒被拍出來,反而滋溜一下鑽了進去,在被窩裡調了個頭,光溜溜的小身子團成半圓,緊緊貼著閻如謹。
鳳樓「嘖」了一聲,掀開被角,想給它抓出來扔外面去。
閻如謹卻將貓攏到了胳膊和身體中間,暈沉沉的說:「讓它在這吧,暖和。」
鳳樓沒聽他的,到底還是把鳳小六抓出來扔了出去,並帶上了房門。
鳳小六不死心,在門外徘徊不去,喵嗚喵嗚的抓撓房門。
鳳樓瓮聲罵:「滾!」
鳳小六約摸是聽出罵聲下的暴躁了,沒在執著於被窩。
鳳樓等閻如謹吃完葯,重新躺下來,投了毛巾給他敷在頭上,隨即七手八腳脫掉衣服,掀開被子上了床,側過身把人攏在懷裡,自言自語的嘟囔:「我不比貓暖和?」
閻如謹可能燒迷糊了,竟然閉著眼睛輕嘆了一聲:「狗更暖和,不發狗脾氣就好了。」
鳳樓詫異的支起頭問他:「你說什麼?」
閻如謹睜眼看他,眼神是不作偽的迷茫:「我說話了嗎?」
鳳樓定定的看了他一會,咕噥著躺了回去:「你剛才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閻如謹沒再做聲,重新閉起眼睛,心裡告誡自己:別再亂想了,這狗不傻,偶爾還是很敏感的。
藥效發揮之後,閻如謹出了一身汗。鳳樓出的更多,他感覺自己快被烤紅薯似的閻如謹一起烤熟了。被子和床單全都潮乎乎的,鳳樓沒什麼照顧人的經驗,也不知道起來換床乾爽被子,還覺得自己挺體貼,忍著難受不翻身,以免給閻如謹吵醒了。
閻如謹穿著睡衣,比床單被子還要潮,貼在身上很不舒服,而且他都捂出這麼多汗了,鳳樓還幫他拉被子,一直保持他只露半張臉在外面,好在他這次感冒不鼻塞,不然都容易被他難得一見的體貼悶死。不能說他傻,就只能說這狗死心眼了。
兩口子都難受醒了,先躺不住的是閻如謹,他暈沉沉的坐起身,開燈下床,披了件衣服出去了。
鳳樓還以為他去衛生間了,結果看到他搬了個凳子進來,放在衣櫃前,作勢站上去。
鳳樓騰地彈下床,兩手圈住站在平地上都不很穩當的病號,試探性的問:「閻如謹,你醒著嗎?」
閻如謹確實了解他,竟然瞬間跟上了他那跳脫如二哈的腦迴路,神情微有些無奈偏過頭告訴他:「我沒夢遊。」
鳳樓稍鬆了口氣,隨即奇怪的問他:「那你大半夜折騰什麼?」
閻如謹看著他的眼神無奈的更明顯了些,他真的不傻嗎?還是說他每次回家之前都把腦子摳出來放進單位抽屜里,隔天去上班再拿出來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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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每個悶葫蘆的內心世界都很豐富,說不定還住著個吐槽小能手,試問誰能把不帶腦子說的如此清新脫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