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封魔窟是么,朕去定了
「景歷七年七月十九日戌時至二十日卯時初,陛下於長壽殿寵幸玄衛統領謝玄。」
晨曦之下,長壽殿外,一唇紅齒白的綠衣小太監對毛筆哈了口氣,在一本淡黃封皮的精緻小冊上,唰唰記了下來。
看到殿門打開,張全領著幾個忠心宮人送來熱水,小太監掩下激動,規規矩矩的對張全行了個禮。
張全微微頷首,甩了下拂塵再次敲打:
「你是雜家一手提拔上來的,就應當知道咱們這位陛下的脾氣。
「雖然帝王一切言談舉止,都要事無巨細的寫在起居註上,但在咱們這樣陛下這兒,只能記大事,有些不該記的別記,不然就算雜家青睞你,雜家也不會保你。」
小林子連連點頭,「謝師父提拔。」
然後捧著起居注,殷切的走了上去。
「師父您老人家看看,我記得可對?」
張全瞥了小太監一眼,便抬起下頜,目不斜視,悠悠說道:
「帝王寵幸情況乃是大事,孕育皇子皇女后才好依據起居註上的記錄,來斷定孩子的父親,然後再看是父憑子貴,還是子憑父貴。
「這件事,就算陛下也挑不出什麼錯處。
「好了,還不將東西收好,這可關乎皇室辛秘,要是落到外人手裡,你我甚至長極宮所有的宮人都活不了!」
小林子惶恐的應是,緊張的將墨跡乾涸的冊子,放在了貼身的衣服里。
張全見他還算上道,把拂塵甩到另一邊,親自接過身後小太監手裡托盤,穩穩的向殿內走去。
女帝身邊有玄衛統領親力親為,張全弓著身子,侍立在寢殿門外。
待到沐浴的動靜完了一會兒后,他才低頭垂眸,挪著步子朝里走去。
臉上揚著恭敬諂媚卻不惹人討厭的笑,不敢直視此刻的聖顏,故意壓低著尖細的嗓音,低低說道:
「陛下,補藥來了。」
托盤裡的東西,自然是遞到謝玄的面前。
謝玄對碗里的東西心知肚明,張全遞來的時候,他的臉上並沒有任何反應。
修長精瘦的手指伸向托盤,將當中盛有四五口湯藥的玉碗端了出來,用湯匙攪動著吹了吹,奉到了女子的嘴邊。
「陛下,補藥。」
女子一身月色衣裙,及腰的青絲半乾的披散在身後,膚白細膩,隱隱透露出水光,正如那出水芙蓉。
鳳瑾挑了下眉,神色帶著探詢。
謝玄見她遲遲不張嘴,眸子閃了閃,過了一小會兒后又堅定起來,軟著聲哄道:
「陛下聽話,張口——」
鳳瑾眼珠轉了圈兒,看著面容冷毅的男子,嘴角勾起抹興味的笑。
雖然她不想受懷胎十月的苦,但這並不妨礙她逗弄對面的人。
「阿玄,你不想要一個你與朕的孩子么?」
鳳瑾笑得輕挑而散漫,嗓音里卻帶著蠱惑的味道。
她的話如雷電一般擊在謝玄的心上,端著葯碗的手險些不穩,他強壓著心臟劇烈的起伏,卑微的低下了頭。
想,如何不想?
是個男人都希望自己心愛的女人,為他生下一個孩子。
孩子綜合了他倆最優的特點,看一眼就能讓人知道相愛兩人的模樣。
但是,他並不奢望。
神明肯為他低眸就已經足夠,多的,他不敢想。
更何況那種奢望會讓神明落淚,會讓她疼痛萬分,會讓她九死一生……
「陛下乖,聽話——」
謝玄用內力將涼了的湯藥暖了暖,獵獵夜風般的嗓音,有著不易察覺的小心和疼惜。
「我不想看到陛下受苦。」
他寂寂的補充了一句。
在靠近神明的路上,他從來都是如履薄冰。
鳳瑾疊著修長玉腿,慵懶的坐在床沿處,指尖慢慢撫上男人因常年殺伐而變得粗糲的大手,古銅色的肌膚上,每一道或淺或深的傷痕,都是他拚命留在自己身邊的證據。
是功勛,是苦心,是愛到不顧性命的證明。
「罷了。」
鳳瑾輕輕一笑,不再逗弄這痴情的人,撫著他的手背微微用力,便順著他將湯藥飲到了口中,緩緩咽下。
喉嚨才剛剛滾動,一方乾淨的手帕就被呈到了面前。
真是貼心呢!
她微抬下頜,用眼角的餘光瞥著他,姿態高傲而閑散。
謝玄將玉碗放回托盤,將手帕捏出一個小角,彎下腰,將手帕極為輕柔的點在了殷紅的唇角,擦拭著上邊為數不多的葯漬。
鳳瑾起身,揮退了張全。
謝玄知道是時候了,於是低聲說道:
「陛下,我一會兒便出發了,我不在的這幾日,還望您能好好照顧自己。」
想了想,他忍不住叮囑道:
「無聊的時候,你依然可以像往常一樣,帶著小玄子和饅頭上街溜達。不開心的時候,你可以拿小玄子撒氣,它一向親近你,又皮實得很,抗揍。
「想吃什麼就讓張全吩咐御膳房的人去做,張澤是您提上來的御膳房管事,他一定能做出符合您心意的膳食。
「我早已向張全與立春提點過,您的衣物與床上用品該如何的替換清洗,就算我不在他們一樣能伺候好你。
「如果……如果你要是想……」
耳尖浮粉,睫羽輕顫,眉目間縈繞著掙扎與痛苦,嗓音也越發的低落。
「你可以傳召他們,攝政王比較強勢,你與他是同類人,只要有人肯稍微退讓,就不會有爭得鮮血淋漓的情況。他對你的愛做不得假,只要陛下你偶爾對他軟言幾句,他會對你千依百順的。
「楚丞相有著文人的清高,有著自己恪守的底線,或許在你將與他的關係宣告天下之前,他不會有逾矩的行為,不過他卻可以給你風花雪月的浪漫。
「沈谷主對醫術痴迷,你總是有事才找他,沒事兒就不搭理他,他對你存了一肚子的悶氣,他為人率真小孩子心性,你要是真心實意的去哄他,就不會有問題。
「至於顧將軍,陛下對他更多的是親情和友情,因為這些年對你錯誤的怨恨,讓他極為愧疚,但他不知道如何彌補,所以你越是讓他去那種危險的地方,他的心越是安定。
「西北邊疆什麼的,他就算拼了命也會為陛下守好的。」
不知不覺間,竟說了這麼多的話。
謝玄轉頭朝窗外看去,晨霧散,日出升,霞光萬道,美如夢幻。
不知他還有沒有歸期,這人間的盛景,他要努力的記在心裡。
「講得這麼仔細,你是在說遺言么?」
鳳瑾的表情無端的陰沉下來,狹長的雙眼微眯,隱隱透露出暴戾。
他對她的吩咐記得可真清楚,將另外幾人的剖析得如此徹底,如何相處,如何哄人迴轉心意,還真是恪盡職守!
「你是不是忘了,朕說過,你是生是死,都只能被朕捏在掌心,不得自由!」
鳳瑾右手一伸,憑空抓來謝玄藏在角落的分天劍,拖曳著裙擺往外走去。
「謝家此行,朕也去!」
「陛下不可,」謝玄瞬間從低落的情緒中抽身而出,驚懼的朝倩影追去,「封魔窟萬分兇險,陛下,你不能去!」
鳳瑾只回了他一抹危險邪笑。
「封魔窟是么,朕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