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加冠禮畢，被眾人追捧了一天，雖說乏了，倦了，但是要保持公子的禮節，賠著笑臉，一一回應，好不容易歌舞表演完畢，扶蘇得了空，便悄悄回到了府中，早早歇下。

第二日醒來，如往常一樣，洗漱一下，在園中練了練拳腳，休息片刻，回到房中用膳。然後更衣，入宮。

長公子加冠禮，舉國同慶，今日本無須入朝議事。只是多年的習慣，但凡自己在咸陽，定會每日入宮，向父王及母夫人問安，今日，也不例外。

到了宮中，秦王剛剛用完早膳離開，玥夫人正準備出去透透氣。

「兒臣給母夫人請安。」

「扶蘇，你來的正好，你父親今日不得閑，你也不用去向他請安了，陪我一起出去走走吧。」

「是，母親。」

「這段時間你們也都辛苦了，今日我和公子出去走走，你們都不用跟著了，都下去休息吧。」玥夫人對著身後的內侍們，不緊不慢地說道。

「諾，謝夫人恩。」這些內侍也是玥夫人身邊的老人了，侍奉玥夫人多年，深知她們這位主子的秉性，也就沒再言語，紛紛退了下去。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四下無人之處，扶蘇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母親今日臉色有異，是否身體有恙？」

今日入宮，扶蘇明顯感覺到異樣。往常母親用過早膳，總要挑些竹簡看看，亦或是品品茶，又或者就靜靜地坐著。總是會到下午，才願意到宮中轉轉，到院中賞賞景，信步走走。母親向來是個淡然從容之人，今日神色，卻有些飄忽不定，心不在焉。

「母親？」扶蘇的話問出去，許久並沒有回應。玥夫人還在自顧自地走著，彷彿根本就沒有聽到來自扶蘇關切的問候。

「嗯？」玥夫人終於被扶蘇稍稍加重的聲音驚醒，一臉疑惑地轉頭看著扶蘇。

「母親今日神色不大好，是不是近日為我加冠禮之事勞累了些？不如，還是回宮休息休息吧。」

「我身體無礙，我兒不用擔心。」玥夫人看著扶蘇，宛然一笑，那笑容，分明有些勉強。

「母親，可是有心事？」

「無事，只是覺得今日那如玥宮壓抑的很，在這園中走走，倒是能透透氣。」

扶蘇不再言語，陪著玥夫人，一路安靜地走著。

「倒是有些時日，沒有這般自在的閒遊了。往日在這園中賞景，多少得應付著別人，今日你陪著我，愜意很多。」

「兒臣不孝，日後定多抽點時間，陪母親多走走。」

「那倒不必，你長大了，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況且你是長公子，如今已成人，再常來這後宮，怕是落人詬病。今後，你也不用日日都來請安了。」

「謹遵母親教誨。」

「你既已成人，你的大婚，也該提上日程了。」

聽到大婚，扶蘇的心咯噔一下，如今，他都到了適婚的年歲了。轉眼間，已經兩年再未見到她了。「是父王的意思嗎？」

「是我的意思，但是，也絕不是我一個人的意思。你知道的，前兩年，你父王向我提起過你的婚事，李丞相家的長女，王老將軍家的嫡孫女，還有蒙家的女兒，這些都和你年齡相仿。」

「母親，兒臣才剛剛成人，大婚一事，是不是，提的有點急了。」

玥夫人頓了頓，嘆了口氣：「兩年前，我可以向你你父王說，扶蘇年齡還小，尚未加冠，過早為家庭瑣事煩累，讓人於心不忍，不如多讓他歷練歷練。那時，天下初定，你父王也無暇再過問。現如今，天下已定，諸事皆順，就算我不提，過不了多久，你父王自然會提。」

「母夫人，恕兒臣直言，父王若是當面提及，兒臣怕是也要忤逆父王的意思了。」

玥夫人怔了怔，有些詫異。她的這個兒子雖說很有自己的想法，也會為些事情執著。可是既已成人，大婚自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態度如此強硬，難道？兩年前，她向他轉達大王的意思時，他不同意，她還以為，他只是單純的年齡尚小。現在看來，自己這個做母親的，還是疏忽了。兒子的心思，自己竟也猜不到了。

「扶蘇，你告訴母親，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玥夫人正色看著扶蘇。

「母親，兒臣……」扶蘇的臉，噌的一下有些發紅。

扶蘇的表情自然逃不過玥夫人的雙眼。今日她本不悅，只想出來走走散散心，心中本是感慨萬千，思緒紛飛。

昨夜大王險遭不測，就在那麼一瞬之間，她們的命運可能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索性，大王無恙，她們後宮這些女人，也能安安穩穩。可是，誰能知道，下一個意外什麼時候到來？這咸陽宮中，能出現第一個刺客，就會出現第二個、第三個……，幾年前，荊軻可以在眾目睽睽之下，在朝堂之上，刺殺大王；然後現在是一個弱女子，都敢隻身入王宮行刺，這天下之人，大抵都恨透了這咸陽宮的正主，這高高在上的秦王了吧。又想到人生苦短，福禍難測，眼前的兒子也已成人，若是能看他成家，那自己這一生也算是少了一樁憾事。

原來扶蘇一再拒絕婚事，竟是因為已有了心儀之人。這也算得上是一件喜事了吧。這一生，可以和喜歡的人長相廝守，大概，也是極其珍貴的吧。她的路已經餘生過半了，所求不多，但願兒子可以安安穩穩，閑散自由，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喜歡的人，想做的事。

「即是已有心上之人，那是最好不過了。兩情相悅，日後必定能夠琴瑟和諧，母親也能放心了。」

說到這裡，玥夫人的心思不禁有些雜亂。「兩情相悅……琴瑟和諧……這樣的日子，究竟已經離自己多遠了。」

「心上之人？兩情相悅？」聽到這裡，扶蘇有些無措，心中默默念道：「心上之人？她確實是我的心上之人，讓我心心念念，讓我魂牽夢縈。可是，我是他的什麼？我是他的仇敵，她的殺父仇人之子，她的亡國滅家之將……於我，她是心上人；於她來說，我卻是她的心頭恨……」

一陣涼風襲來，玥夫人回過神來，看到陷入了沉思，玥夫人不禁起了疑惑：「是哪家的女子？出身倒也無妨，你父王也不是古板之人，只要你們彼此相悅，母親定會為你操勞，這個你不必憂心。」

看著玥夫人殷切的目光，扶蘇心中有愧。

「母親，兒臣心中，確實有人。可我們，並非兩情相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