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不知不覺，已過了兩個時辰，扶蘇陪著玥夫人回到了自己的宮中，已是用午膳的時間了。

「難得今日留到現在，就在這兒陪我用膳吧。」玥夫人心中的壓抑已經吐露了出來，扶蘇又在身旁，心情自然好了許多，說話都輕快了些許。

「母親有命，兒臣按敢不從。」說著，扶蘇隨後盤坐了下來。

用完午膳，玥夫人要小憩一會兒，扶蘇便退了出去。本來想直接回府，又想到父王昨夜遇刺，雖說無恙，扶蘇還是想去看看，母親吩咐不可聲張，且不提刺客一事便可。想到這裡，扶蘇又折了回去。

「這是什麼東西？」殿中的秦王剛剛用完午膳，在殿中踱了幾步正想休息片刻，不經意間眼睛瞟到了案幾角落裡的一個略帶紫色的物件。走上前去一看竟是一把短劍。又想起昨夜的事情，再看看這把劍，一陣寒氣襲來。

「陛下，這是……」一旁侍奉的趙高還沒答完話，便被打斷了。

「行了，朕知道了。把這東西拿出去吧。真要休息一下。」

「諾。」趙高回完，令人端著這把短劍，率著眾內侍退了出去。剛出大殿，碰上了前來探望的扶蘇。

「長公子安。」

「父王歇下了？」

「回長公子，陛下才打發奴才們出來，這會兒，準備歇下了。長公子若有急事，現在進去還來得及。」

「無事。你們先下去吧」

「那奴先告退了。」趙高說完，行了行禮，一眾內侍跟著趙高，逐漸退了下去。

「等等，這是什麼？」在一個內侍的手上，扶蘇忽然瞥見一把短劍，劍長一尺五寸，劍鞘上鑲著一圈紫玉，上面還雕琢著一隻彩鳳，這，不就是紫湘劍嗎？這把劍的主人，不就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那個女子嗎？怎麼會在這裡？出現在咸陽宮大殿？難道，昨夜的刺客，便是她？

「回長公子話，這是把短劍，陛下嫌礙眼，奴正準備拿去處理掉。」

「我看著這把劍倒是有些喜愛，既是要處理，不如贈給我吧。」

「這……」趙高有些猶豫，這把劍是刺客的兇器，陛下心中厭惡此劍，若是給了長公子，陛下哪日見到了，定會責備我處理不當，到時免不了挨罵。

「無妨，稍後我自會向陛下稟明此事。我看著這劍心中喜歡，自己要了來的，與你們無關。」扶蘇心下已然猜到，昨夜的刺客就是子兮，刺客的劍，父王看著當然心中不喜。父王既已下令，刺客一事他們也不便多言。扶蘇知道他們的擔憂，寬慰他們道。

「既是如此，還請長公子費心。」趙高答完，示意小內侍將短劍遞到扶蘇面前。

「有勞了。」扶蘇接過短劍，微微點頭道。

「長公子若無事，那奴們先退下了。」

「去吧。」扶蘇撫摸著紫湘劍，頭也沒抬，示意他們退了下去。

「子兮，原來你就是母親口中的那個刺客。是啊，若不是女刺客，怎麼能關去永巷那個地方？我早該猜到是你，我找遍這天下，沒想到你一直潛伏在咸陽，居然會在宮中？幸好，父王這次沒有追究賜死你，興許父王，也被你的膽識折服，欽佩你的勇氣，所以，才放你一條生路。」

「子兮，你是如此厭惡我嗎？為什麼這麼久，都讓我得不到你的任何消息？為什麼你明明潛伏在咸陽，卻不讓我見你一面？你說『與我為敵，非你所願』，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與你為敵，又何嘗是我所願？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不是秦人，做個楚國閑散野夫也好。可是生在亂世，誰能選擇？」

「在燕國的土地上找不到你，在楚國的山谷間也找不到你，我就該料到，你有朝一日，一定會來到這裡。在燕國最後一次見你，你的無助、你的悲憤，都牢牢記在我的心中。是啊，你從來沒有屈服，你想要報仇，去楚國學藝，來宮中刺殺，這需要多大的勇氣，而我，早該明白，你不會輕易放棄，我也早就明白，你恨秦國，你恨……」

扶蘇在大殿外默默站了許久許久。最終長嘆一聲，轉身離開了。只見他向著一個方向，疾步走著，沒有絲毫的猶豫。

「若是當初在燕國，我沒有偷偷躲在牆外，我鼓起勇氣去面對你，給你肩膀讓你依靠，任憑你打也好、罵也好，只要我站在你的面前，讓你有人可以傾訴，讓你不那麼孤單。如果當時我出現在你面前，我們也就不會隔著這些年，我也不用苦苦尋你這些年。是我不好，是我不對，我錯了。現在，你就在永巷，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退縮了。」

「子兮，等我。」

扶蘇找到了永巷主事，那是一名上了年紀的老宮人，這永巷裡的人，都習慣稱她為黎主事。這永巷裡住的，可都是犯了罪的後宮女子，多半是沒有出頭之日的。這永巷主事，手下就幾個打雜的宮女內侍，是個無利可圖的閑差，偏偏這個永巷主事，自己申請要調過來。

「永巷雖然無利，畢竟也無害。在正宮中伺候，隨時可能掉腦袋。倒不如這裡安靜自在。」這便是那老宮人申請來做永巷的真實想法。老宮人在宮中待得久了，見慣了今日富貴明日丟命的事情，看的開了，索性便向主子申請到了這裡。在永巷這些年，倒也是心安了許多。

平日里，是少有身份尊貴的人來這裡的，子嬰公子是個例外。他是個苦命的孩子，從小在永巷長大，對這裡自然會有些感情。他也是個懂事的主，雖常來永巷，卻從不逾越規矩，遠遠地望著，呆上一會兒就走，倒也無妨。扶蘇長公子倒是第一次來永巷，當他聽到內侍稟報長公子請見時，著實吃了一驚，不免有些慌亂。

「長公子安。」見到扶蘇，那主事欠了欠身子，行了個禮。

「黎主事不必多禮，快請起。」扶蘇上前扶住了那宮人。

「老奴冒昧，不知長公子此時前來永巷，所為何事？」

「我想知道些事情，還請黎主事如實回答。」

「長公子請講，老奴定當知無不言。」

「昨夜是否有名女子，被送到這裡？」

「確有此事。不知……」黎主事想起昨夜之情形，她本已歇下，不知道從哪裡送來個女子，衣著怪異，也不知犯了何事，只說關在這永巷。她心中雖然疑惑，卻也不敢多問。既不知所犯何事，那隻能一併對待了，今早，她還是送了些生活用品前去。

「如今人在哪個院子？」

「在凜冬苑。」黎主事不敢多問，扶蘇問一句，她只能老老實實答一句。

「還請主事帶路。」

「望長公子恕罪，老奴多一句嘴，這永巷中的人，都是有罪之身，現在又是夜裡，長公子現在前去，怕是於理不合。素聞長公子知書明理，是個識大體之人，此事……」

「今日來的，是倉促了些，還望主事海涵。我知道這永巷素日無人前來，你既是永巷的主事，這永巷的規矩，也得是你來定的不是。我如今來了，人是一定要見的，還望主事行個方便。」

「長公子，老奴不過是區區的主事，這永巷，不是老奴說了就能算的……」黎主事一臉委屈地說道。

「主事請放心，我只是與她見上一面，不會出什麼岔子的。出了什麼事，都有我擔著。」

黎主事沒有再說下去，這咸陽宮誰不知道，長公子扶蘇深得陛下恩寵，這長公子又素得人心，這天下遲早是他的，別人可以得罪，他確實得罪不起的。既是他執意要見，自己又何須阻攔呢？想到這裡，她也就寬心了。

「公子請隨我來。」

很快，扶蘇就被帶到了凜冬苑門口。

「到這裡就可以了，大門鑰匙留下，你先退下吧。」

「諾。」說完，黎主事遞上鑰匙，退了下去。「看長公子這樣子，像是很關心那女子，那女子究竟是何人，日間還在院中清掃，倒是個洒脫之人，糟了，永巷的規矩，進來的前三天，都是沒有吃食的，被關進來的，都是那些嬌貴的主，是吃不慣這裡的飯菜的。若是餓上兩三天，那便自然容易接受了。沒有特殊吩咐，都要按照規矩來的。那到現在，那女子已經餓了整整一天了，也不知……」黎主事邊走邊想，「哎，福禍難料，誰知道她是什麼人呢，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暫且也不想了，還是早早去歇息吧。」

主事走後，扶蘇又往前走了兩步，面對著這凜冬苑的大門，深深呼了一口氣，伸出右手，輕輕敲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