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六章 殺妻
產房裡,瀰漫著淡淡的血腥之氣。
「老婆,你看,這是我們的兒子,眼睛像我,嘴巴像你!」
「老婆,你看,他的小手多麼有力,攥住我的手不肯鬆開。」
男人穿著一身漕幫的短打,並不似其他人家富少爺那般貴氣,面色黝黑,手中有著常年握槳的老繭。
路家的水運朝廷都要提一提的,官船雖然記在公處,但檢修都是包給路家的。
路家補船的手藝,從古至今都是獨一無二的。
懷中的嬰兒緊緊握著他的手指,驚恐地看著床上的母親。
哇哇大哭。
是,驚恐極了。因為床上的產婦,因為產後虛弱,已經開始顯形。
她很惶恐,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在剛出生時就見到自己這一面。她還沒有想好如何對他解釋。
男人看著妻子細長的尾,滿臉的鱗片。心如刀割。
他看著妻子用儘力氣保持著人形,只為多看幾眼剛出世的兒子。
終於,她還是支撐不住了,徹底幻形。
一條通體幽藍的大蛇,虛弱地吐著信子,溫柔地看著男人,和男人懷裡的孩子。
男人渾身顫抖著,往妻子的頭上看去。
大蛇的頭頂,沒有叉角。
是的,這是海蛇,不是龍。
海蛇要修行千年可歷劫化蛟,再修行千年可歷劫化龍。
他娶的,只是一條蛇妖而已。
丈夫抱著孩子,沒有逃走,他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緊緊地抱著自己的兒子。
「老婆,我記得,當初相愛時,你對我說,你從龍宮裡來。你還記得嗎?」
「沒錯,我是在龍宮裡生活。」
「老婆,我以為,我的家人都以為,你是那龍宮裡的公主娘娘。」
妻子沉默了。
「讓你失望了,我只是公主的侍婢。我對你說過,我是妖類,你可不必娶我。」
丈夫閉上眼睛,回想著兩人從前的朝朝暮暮。
是啊,妻子一直都在提醒他:她是妖,她是海里的妖,不是人類。要想清楚是否結為夫妻。
是他,是這個銅臭味十足的家,以為撿到了寶貝。敲鑼打鼓地把她娶回家。這要是路家有了龍女,從此以後水上水下都是路家的天下了。
誰知,她只是個侍婢?
天大的笑話。
「老婆,他們在外面,要燒死我們一家。」男人的眼淚順著兩頰落下來。懷裡的兒子,已經嚇暈過去了。
妻子嘆了一口氣,相信了丈夫的話。
路家人丁興旺,自己丈夫的這一輩,男丁眾多。燒死一個,還有數個。
妻子看著無奈的丈夫,和幼小的兒子,眼神變得冰冷而陰森:
「你出去和路家的人說,讓你和兒子平安終老,我可以自行了斷。如果他們動你們分毫,我就算是死了,也要託夢給公主,讓她淹死路家漕運局所有的男人。就算不走水路,我也要路家男丁逐代減半,直到斷子絕孫!如果不信,那就拿命去試!」
丈夫兩腿打顫,喏喏說道:
「我這就去跟他們說。」說著,抱著兒子踉蹌地走出了屋子。
他害怕得甚至忘了回頭看一眼自己的妻子,他甚至沒有對自己的妻子說:
「我們一家三口離開這裡,誰都不能死!」
這是個懦弱而無能的男人。
可是怎麼辦呢?她愛他,冷血動物的愛情,偏執而瘋狂。她就是要護他周全,哪怕去死!
男人抱著兒子,再回來時,是帶著路家的回話的。
大家同意了海蛇的條件。
但是,丈夫看到的,卻是一根蛇骨。
依然盤做一團,卻早已沒有了皮肉,她煉化了自己,不想讓丈夫面對自己被人切割而血肉模糊的樣子。
直到這時,懦弱的男人才發現自己失去了一生摯愛,整個心被剜掉了一塊肉。
他抱著兒子,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
舟寶聽完這個故事,眼角有些濕潤,多麼偉大的母親!哪怕她只是一條蛇。
但是,雖然感動。仍不能打消舟寶的很多疑點。
「路家的男人,真的有那麼窩囊嗎?我不信。還有,如果路家人真的遵守了諾言,為什麼路家現在越來越生不出孩子了呢?這些都說不過去啊!」
老頭兒嘴裡叼著一根竹籤,讚賞地看了一眼這個圓滾滾的小胖子。想不到小小年紀,竟然有這麼敏銳的心思。
「路家的男人,當然不窩囊。但是,在那種情形下,這個男人還是選擇了保全自己罷了。他又不想做那個負心漢,所以,他只好用恐懼和哀憐,去觸動自己的妻子。」
舟寶有些難受,心中煩躁起來。
「我覺得,他的妻子,也明白了他的選擇,並且成全了他。」
「是啊,任何時候,受傷讓步的,都是女人。所以才說,女人多痴傻,毀在薄情郎!」
舟寶抿了抿嘴,堅定地說道:
「我爸爸才不是薄情郎,我爸爸愛我媽媽,勝過愛自己。他為了我媽媽,改變太多,也犧牲太多。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這就是我章爸爸教我的。男人一生得一摯愛足矣!」
老頭兒詫異地看著身邊小小的一隻,感慨萬千。
「是啊,好的家庭,可以造就有愛的孩子。可是當時路家那樣的家庭,又會造就什麼樣的孩子呢?」
他站起身,看著衚衕的盡頭。
「路家的這個海蛇的孩子,長大了。他有著驚人的天賦去經商,習武。甚至一改小時候被歧視被忽略的境況,直接成了家主繼任人選。」
「他就是路奶奶的父親嗎?」
「正是,他到了五十多歲,才得了第一個女兒,就是路大姑。」
「啊?為什麼呢?」
「沒人知道為什麼。總之,路家的子嗣越來越艱難。」
舟寶再次重複了自己的疑問:
「既然路家沒有處死父子兩個,讓孩子安然長大,甚至繼任了家主。為什麼海蛇的毒咒卻開始一點點應驗呢?路奶奶有四個弟弟,而路昂這一代卻只有堂兄弟兩個,而路婷婷這一代,一個男丁都沒有!」
舟寶撓著頭,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舟寶猛然抬起頭,看著流浪老頭兒:
「不對啊,你剛才說,路家人丁興旺。那路奶奶的父親,就是當年襁褓里的嬰兒……那時他應該有很多叔伯堂兄弟才對,怎麼到了路奶奶這一輩,只有這一支的四個親兄弟呢?」
老頭兒仰天大笑起來:
「哈哈哈!你終於想到這個問題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