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 勝負師
「葉楓？！」
打開門的葉法善愣在了原地，連在廚房做飯的山冷雪，刀都是咣當一下掉落在了地上。
她沖了出來，滿臉驚訝的看著葉楓和他身後的那些朋友。
「怎麼，不歡迎嗎？」
葉楓笑道。
「歡迎！
當然歡迎！
楓兒，快進來！」
山冷雪連連招手，葉法善也是讓開了身子，讓眾人走了進來。
「有事情吧？」
葉法善在葉楓體內的那段時間，早已經知道了自己這個兒子的性格。
如果只是單純來拜訪，不會帶著這麼多的朋友。
這些朋友，只有在他需要幫助的時候才會出現。
雖然葉法善不知道依靠現在葉楓的力量還需要什麼幫助，但是下意識他還是問出了口。
「法善……」山冷雪有些責怪的看了一眼葉法善，似乎認為他實在是太冷漠了。
「兩件事。」時間緊迫，葉楓也不能太久留，所以也是直接開門見山：
「第一件，我希望你們能以我父母的身份，參加我的婚禮。
第二件，我希望你能教我下棋。」
葉楓看著葉法善說道，葉法善愣了愣，「下棋？」
「我遇到了一點麻煩。」葉楓等兩人都坐下，便是簡單的把事情說了一下。
「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
我對古圍棋有一定的研究，但是真的和丹朱比，那有些小巫見大巫了。
所以，我希望你能教我一些。」
葉法善哈哈大笑：「那你算是找對人了！
哪怕是唐朝當時的勝負師，都不是我的對手！
放心吧，得我傳授，和那丹朱，絕對有的一拼！」
葉法善畢竟歲數實在是太大了，此時更是滔滔不絕的講起了一件曾經的往事：
「當時，唐玄宗嗜好圍棋，翰林院中僅僅棋待詔便有近百人，雲集了普天之下棋藝頂尖的國手。
而其中最為名不見經傳，卻又最為傳奇的，便是人稱「勝負師」的楚天。
楚天自幼聰穎過人，三歲見其父與他人對弈，竟能比比畫畫指出棋盤中的錯招，被視為神童。
傳說他五歲那年，與父遊歷琅琊山遇到大雪困阻，父子二人在松樹之下避雪休憩，他睏乏之際在父親懷抱中熟睡，夢中見兩仙人在松樹之下對弈，坐北向南者白髮銀須，坐南向北者赤發紅須。
二人弈戰正酣，竟沒有發覺一旁觀戰的楚天。
那一局棋玄妙無比，遠非常人所能理解，直殺得難解難分，最終陷入僵局，兩位仙人長老良久也未再落子。
此時一旁觀戰的楚天童心大起，拿起一枚白子投入棋盤之內，兩個仙人竟然同時拍案叫絕。
因為這看似無心的一子落下，竟然解開了一場殺局！抬頭再看下棋的人竟然是一個小童，不禁大驚失色。
那赤發紅須的老者輸了棋局，神色惱怒，拂袖駕雲龍而去。
白髮銀須老者倒是大喜過望，指了指留下來的棋盤，問楚天願不願意接續下一盤。楚天心想，下下也無妨，卻沒想到這一盤棋一下就是十年！
那盤棋千變萬化，好似整個世界上所有棋局的總和。
楚天幾次想要從夢中醒來，卻實在熬不過棋道中的誘惑，繼續落子。
十年之後，楚天終於下完了最後一顆棋子，此時已經無棋可下。
那白髮仙人也只剩最後一顆白子，如果仙人此時落子，楚天便要輸了。
但那仙人卻將棋子投於地上，撫掌大笑，隨即在雲頭一點，招來一隻白鶴，跨了上去。
此時楚天與那老者已經師徒情深，他跪地懇求仙人留下。
仙人言說自己乃是上界北斗，與楚天有一段緣分，所以才在此等候，此時機緣已盡，不得不去。
臨行之前，仙人問了楚天最後一個問題：「何為棋道？」
楚天不假思索地回答：「即是勝負。」
仙人笑而不語，指點著楚天前額后，便駕鶴飛空，轉瞬間消失於雲間。
楚天一覺醒來，發覺自己依然在父親懷中，樹冠之外雪還沒有停歇，於是將夢中所見告知父親。
父親本不信他所說的故事，但撥開樹下枯葉，果然發現一枚晶瑩如冰的棋子！
這才信以為真。
那天之後楚天就改了名字，從此這世上多了一個叫楚天的不敗棋手！
但楚天之父怕兒子少年得志太過驕狂，從那天起就禁止他與外人對弈。
楚天十七歲那年，父親病故了。
三年之後他守孝期滿，正式踏出家門，遊歷天下。
同年，與國手趙松石對弈於松江，十三局全勝！
一年後，與國手柳康年對弈於平湖，五局全勝！
同年，與國手袁如真對弈於長安，五局全勝！
袁氏吐血於棋盤之上，從此歸隱江湖，不再與人下棋。
兩年之內，楚天戰無不勝，海內馳名，旋即入選了翰林院，成為棋待詔之首。
有同僚勸楚天與皇帝下棋時，必須要故意輸掉，否則難免有一天迎來殺身之禍。
沒想到楚天不屑地看了看同僚們，說出一番驚世駭俗的話來：
「那是你們的棋道，我的棋道中只有勝負。我只為了勝利下棋，即便是面對皇帝，也是如此！」
之後唐玄宗李隆基曾一連七晚召楚天入宮對弈，雖然一連輸了七晚，但依然對楚天大加讚賞，賞賜金銀綢緞無數。
同僚對他多有嫉妒，屢次向他發起挑戰，可最終都敗下陣來。
楚天不僅僅棋盤上不輸給別人，對那些手下敗將更是極盡揶揄之能事。
甚至會在規定雙方思考時限的對局之中旁若無人地睡覺。
對手聽他鼾聲雷動，便故意悄悄落子以消耗他時間，可棋子剛剛一落，他便從座上跳起，飛也似的下一子，然後回去繼續酣睡，最終大勝對手，讓人恨得咬牙切齒！
彼時翰林院棋待詔之間一談起楚天，都是鼻子中哼出兩行怒氣，罵道：「此人眼中只有勝負，除此之外不通人性！」
久而久之，他便得了一個「勝負師」的「雅號」。
他也不理會這名字中的貶義，反而自得其樂，依舊在棋盤上將同僚們打得落花流水。
但出乎人們意料的是，楚天這種目空一切的人竟然收了一名弟子。
此人最出名的一戰，也是因為這個弟子所引。
某一夜長安大雪，楚天從妓坊中大醉而歸，路遇一夥在屋檐下避寒的乞丐。
乞丐們在玩雙陸的遊戲，其中一個十五歲的乞兒連戰連勝。楚天在一旁看了很久，也許是見那個乞兒心思聰慧，當下便把那個叫玉奴的孩子帶回了府中，對外宣稱那是他的弟子傳人。
從那天起，與楚天對弈的人總會在他身邊看到一個捧著茶壺的孩子，一雙眸子星星似的閃亮。
從府中下人們傳出的話來看，楚天並未教過玉奴下棋，只是讓他每天服侍起居，或者在一邊侍奉棋局。
可那個孩子果然聰慧無比，只是看了三年的棋局，竟然就慢慢找到了門道。
那時候長安城的酒肆茶樓里棋風甚盛，所以玉奴也不缺對手，漸漸在坊間闖出了名號。
可得知這個消息的楚天卻勃然大怒，將玉奴訓斥了一通，而後命他在家閉門思過，而且每日要跟楚天下一盤棋，一天下不贏，就一天不能出門。
玉奴的棋力再高也只是個孩子，每天都要被楚天在棋盤上折辱一番，然後再眼睜睜看著師父得意揚揚地出門花天酒地。
如此這般，又過了三年。
玉奴雖然依然是輸，但是給楚天造成的麻煩卻越來越大，有幾次眼看就要贏下來了，可惜最終都功敗垂成。
面對楚天每天的調笑折辱，玉奴最終不堪重負，與一直密謀要推倒楚天的其他棋待詔勾結在了一起，偷偷離開了楚府。
幾乎所有棋待詔都樂於看楚天的笑話，所以玉奴很快也被推薦入選了翰林院，和他的師父一樣成了一名棋待詔。
在入選翰林院的第一天，他就當著所有棋待詔的面，向那個他一生都想要打倒的敵人發起了挑戰。
據說那天楚天的臉色很平靜，手裡還揉搓著那枚他帶了二十幾年的白玉棋子，半晌之後依然沉默不語。
人們都預想楚天此時必將失態暴怒，卻沒想到他忽然放聲狂笑，那眼神彷彿是把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嘲笑了個遍，然後拿起桌上的挑戰書拂袖而去。
那是一場並未在史冊上有過任何記載的對決，因為實在太過慘烈，所以被皇帝下令從史書中刪除了。
那一日，大明宮前的廣場之上搭起了高台，高台背後是一面巨大的棋盤帷幕，手持高桿的士兵們時刻準備著將高台上的棋局重現在帷幕之上。
皇帝已經登上了對面的城頭，和他心愛的妃子一邊飲酒，一邊等待著棋局的開始。
本次對決的主人公從不同的方向走來，在高台之下停駐。
當年的乞兒此時已經穿上了華麗的官服，嚴陣以待；而他的那位老師卻一身白袍輕裝，手裡捏著一把細竹扇，還抱著一隻不知道從哪裡撿來的懶貓，一臉輕鬆愜意的神色。
玉奴最終還是向楚天行了禮，可楚天卻輕輕一笑，彷彿沒有看到一樣，徑自走向階梯。
不過他沒有看到的是那帷幕之後，三百名嚴陣以待的棋士。
他們每個人面前都有一副棋盤，台上下的每一步，都將被傳達到這裡。
他並不是在和玉奴一個人戰鬥，而是和三百零一名長安城中頂尖的棋手在較量！
鳴鑼之後，棋局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