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族曉春
安撫好秦阿且,易夙游才打量起船內。
兩個牢籠並列,角落放了各種雜物,還有一些白骨、燭台。地上和船身各處畫了許多動植物圖案,看上去非常雜亂。但是仔細觀察,還是能分辨一二。
束好頭髮的秦阿且看著也精神了許多,幾個孩子拉著他在一旁講話,無非就是關心他的一些話。
易夙遊走到樓梯旁摸了摸,上去的木門已被鎖死。外面又人多勢眾,貿然衝出去估計也是自殺式行為。
「姐姐,我們是不是出不去了?」沒了那牢籠束縛,真真也跟了上來,他看著那塊緊閉的木門目光暗淡。
「嗯。」易夙游應道。
可能沒料到她回答的這麼乾脆,易夙游轉身就見他一臉失望。
出於對危險的評估,易夙遊說的確實是實話,況且這裡都是小屁孩。
「那……那怎麼辦?」真真抬頭望著她,失望褪去,眼中充滿希冀,似乎渴望從她這邊能尋得答案。儘管她的回答讓人很絕望,但是剛剛她破門而出替秦阿且治癒的能力卻是有目共睹的。
易夙游看他目光清澈又不露絲毫膽怯,不由地移開眼看著人群中的秦阿且道:「順其自然。」
真真又茫然地看著她,在這種環境中,所謂順其自然,不就是坐以待斃嗎?易夙游的求生欲低到讓人實在沒有繼續話題的慾望。真真咬了咬唇,眼見她要返回牢籠那邊,他握了握拳頭,鼓起勇氣拉住她的衣袖。
停下腳步,易夙游疑惑轉身,不知道這個素未謀面的小少年想做什麼。
真真一手拉著她的衣袖,另一手放在唇邊,他咬了咬自己的手指又放下,然後抬頭鄭重道:「姐姐你能不能帶我一起離開?我知道沒有人會無緣無故救陌生人。但是,我想活下去。若是今日姐姐救我離開這裡,日後,我定會傾盡所有報答姐姐的。」
原來他扭捏了半天是在糾結這個,易夙游垂眸看著他道:「我並非好人。」
聽她這麼說,真真鬆開了她的衣袖,低著頭道:「對不起,是我失禮了。」
易夙游沒再看他,目光被地上各式圖案吸引住。她半蹲摸了摸,沙石的質感,紅色的粉末到處都是。邊緣堆滿了燭台和白骨,看上去像是用來擺陣的。
這時,易夙游肩頭一沉,秦阿且趴到她背上,臉蛋湊到了她脖子上蹭了蹭膩聲道:「夙游姐姐,你都無法自救又怎麼能來救人?」
聽他這膩人的語氣,易夙游就知道他又在鬧彆扭了。
反手捏住他的手,易夙游若有所思回道:「在救你和自救之間非要選擇其一,我覺得前者比較重要。」考慮到他隨時會點燃爆炸的小脾氣,易夙游想的非常認真。
秦阿且也就是隨口一說,哪知她還回答的這麼鄭重其事,他臉頰飛紅,毛茸茸的腦袋蹭著她脖頸道:「你哪學來的?我才不要你死,凈鬼扯!」
「阿且弟弟,你與你姐姐關係真好。」真真看著他那摟緊的手臂,目露羨慕。
秦阿且低聲一笑回道:「真真,你要相信姐姐,她會帶我們離開的。」
真真那獃獃的目光總算有了些靈魂,他不自覺走近拉住秦阿且的手道:「真……真的嗎?」
秦阿且點了點頭,他才不好意思的放下手搓了搓。
雖然看上去很文靜,但是他內心活動倒是挺豐富的。至少,在易夙游看來,真真的各種反應都有著極強的求生欲。
「這些是做什麼陣法用的嗎?」易夙游收回心思,摸了一把地上的紅色沙石問道。
秦阿且依依不捨地離開她後背,不情願地看了她手心一眼道:「嗯,這座船就是法陣的載體,這些都是靈砂,用來畫法陣威力很強。」
易夙游有些疑惑,平時看靈者都是以靈式直接做陣,而這個陣法卻是用傳統繪製的方式。
她在思考時,背上又沉重了些,秦阿且沒骨頭地黏著她,懶洋洋地半睜眼道:「這個是普通的傳統陣法,若是在海上航行如此久光靠靈式加持的法陣,一般人是吃不消的。」
原來如此,所以乾脆直接在船上安置好就行。因為這些靈砂散落的遍地都是,光站一角落也看不出整個陣法的全貌。
「這是什麼陣?」就算易夙游精通此道,但是用靈砂擺的就不一定了解了。
「縛靈陣,顧名思義專門用來束縛靈者的陣法。本來是用來懲戒一些巫族中的犯戒之人,使其無法使用特殊的靈式力量。一般來說這樣的陣法只算是略施警告,但是這船上的縛靈陣用過許多祭品餵養,威力比從前大許多。」秦阿且緩緩道來,就算如此,也不見他有半點緊張之意。
難怪隨地都能看到白骨,多半就是祭品了。
跟過來的幾個孩子聽到之後紛紛小聲嗚咽起來,生怕自己下場和那白骨一樣。
一個小鬼都挺難纏的,別說是一群。易夙游起身,看著他們道:「我想,你們應該不是祭品,不要慌。」畢竟要是拿來當祭品的話,也不至於留到現在。與其說是祭品,不如說此陣就是用來限制他們的,這群孩子光秦阿且一個算身負異數的,其他人應該也是不簡單。
在暴風雨中遇到釋梧已經是蹊蹺了,況且他不去漠圖而改道在這裡尋人,以他那種崇尚靈式之力的人,尋找的又豈會是一般人?
易夙游站起來講話秦阿且就夠不到她了,他只得撇了撇嘴兩手纏住她手腕靠在她身邊。
時間慢慢流逝,她的安慰還是有點效果的,至少在這條船上的時間裡,他們還是安全的。知道自己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幾個孩子抽泣聲漸漸停止。
真真輕呼一口氣,唯一的出口還是鎖死的,況且牢籠已破,等會那群人下來視察肯定會有一番鬥爭了。他憂心忡忡地看著秦阿且道:「阿且弟弟,若是一會他們下來了,你還是先睡著吧,你身體才好,我怕他們又傷著你。」
看著一個大窟窿的牢籠,易夙游摸了摸脖子,垂眸看了眼一旁的秦阿且道:「你想如何?」
她在徵詢他的意見,秦阿且彎唇一笑,轉頭朝真真道:「你放心,他們要是動我,我就讓姐姐打回去!」
真真愣住,看秦阿且充滿信心的眼神,他也放下了一直緊繃的神經。
秦阿且難得一見的有活力,看上去恢復的也不錯。易夙游輕笑,因為是易容的關係,所以看上去有些許僵硬,若不細看根本察覺不到。
但是秦阿且很敏銳地捉到了,她還笑他。若不是那易容有些礙事,他定要揉她一把。
「我這次快嗎?」易夙游心情不錯,和出港前簡直是天差地別。
從無主島到漠圖航線,她從未停止過腳步,秦阿且低下頭雙手緊緊握住她的手,又悄悄地將自己的一隻手塞進她掌心,慢慢十指交叉。
「快,我都還沒開始想你呢,你就找到我了。夙游,我總是不帶你一塊離開,是不是很差勁呀?」他輕聲細語,易夙游還是聽到了。
難得聽到他的懺悔,易夙游半蹲下身與他齊平對視。儘管隔著一層掩飾,她眼中光芒仍不減,就聽她說道:「阿且,再丟下我獨自去做一些危險的事,我會生氣。」
秦阿且明白,她這次是認真的。但是她坦然赤誠地說著不要丟下她的模樣,讓他著實無法抵抗。
他不自覺地向前一步,摟著她的後腦勺輕撫道:「乖啊,我怎麼可能會丟下你。」恨不得把她綁在自己身邊,怎麼可能丟下她?
被他這麼一弄,易夙游有些哭笑不得,所有的氣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其他人看他們兩個感情也太好了,都有些融不進去,等阿且主動離開她懷中,其他孩子才圍繞著他嘰嘰喳喳。
「阿且,你和你姐姐是親生的嗎?感情真好……」他們兩個的容貌相差甚大,很難想象是親生的。
「不是。」秦阿且雙頰緋紅,他難道還直接告訴這群孩子這是他愛的人嗎?
不是親生的關係還如此好,還不惜生命來救他,這自然是有些人無法理解的事。
幾人拉過秦阿且到一邊角落講話,不時抬頭望了望易夙游,好像和她有關。
大概是現在沒什麼危機感,他們一時忘了自己還是階下囚,聊著聊著就有了笑聲。
易夙游摸不著頭腦,對面的真真不好意思一笑道:「姐姐,孩子玩心大,忘性也大,難得短暫忘記傷疤開心會,還請不要介意。」
「你倒是挺懂事的。」易夙游出於禮貌朝他點了點頭。真真表現出來的儘管有孩子的天真,但是也有超出同齡人的成熟。這樣的進退有度,應該不是一般家庭能教出來的。
被她如此誇獎,真真反而不見開心,他看著人群中被簇擁的秦阿且道:「懂事又如何?還不是淪落於此,還不是出不去,光靠懂事根本無法解決事情。」
易夙游聞言走到他旁邊,看著他衣上沾到的靈砂道:「你是來自神巫一脈嗎?」
她離得近很多,真真才發覺她的氣勢很溫和,如沐春風般。他呼出一口氣道:「我是來自隱族曉春。」
這是易夙游已知的第二個隱族,這麼看來,這群被抓來的小孩來歷確實都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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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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