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此乃謊言（上）

林所長的離去，並不能阻止雷歷與小夥伴享用午飯。面對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已經吃了整整一天泡麵的某人胃口大開，直吃到肚皮發脹才罷休。

除開在所謂『建檔』上爭取到自主權，午餐時間最令雷歷開心的，莫過於他發現自己開始恢復力道控制一事。「快看，我好像——」

吧唧的脆響，打斷了青年的發言，也迫使他把後半句話咽回肚裡。注視著被攔腰拗斷的一次性衛生筷半晌，某人默默將其丟進垃圾桶，蛋疼地嘆了口氣。

「我說過，你需要適應新的身體，這會花費一點時間。」很清楚身邊人在意之事，女孩倒沒去嘲笑雷歷的行為，反而安慰起對方來。「起碼剛剛吃飯時，你沒把桌子弄塌~~」

明知小夥伴的言語更多是心理作用，但雷歷不得不承認，聽了CLARK31的安慰，自己內心的焦躁緩解了許多。「借你吉言吧。」訕訕然回了一句，他嘖嘖嘴強行轉移了話題。「下午有什麼安排嗎？」

「我要去工地，合辛商會的工匠技術合格，但缺乏建造傳送門的經驗，必須時刻盯著。」事關本職，女孩立刻切換為思維縝密的謀划者，一五一十向雷歷彙報起來。「今天要搭蓋基座，如果一切順利，當天就能完成。」

挺快的嘛，想想兩天前還是片荒地的現場，某人不禁有些感慨。「辛苦了，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嗎？」

「目前...沒有。」螓首微微搖晃，CLARK31邊思考邊回應道：「你實在閑得無聊，就到工地上里逛逛吧，酌情誇獎他們兩句，這樣有助於提高工作效率。」

然後快進到被掛電線杆？不知對方是調侃還是真這麼想，雷歷一時間無言以對。默默翻了個白眼，與小夥伴步行從飯店返回住所，他走了幾步冷不丁想起件事。「對了，漢娜需要登記嗎？」

「應該要吧。」

「那照片怎麼辦，拍張戴防毒面具的行不？」

「你換位思考下覺得妥不妥？妥你就做唄——」沒好氣地反駁著，女孩精緻的五官驟然繃緊，朝正前方抬了抬圓潤的下巴。「那是誰？」

設身處地去考慮，立刻放棄了自己的提議，正琢磨著怎麼幫骷髏小姐弄到張照片，雷歷聞言隨意瞥了兩眼。「那是一號樓1705與1706的業主，姓周…呃不對，姓李，她丈夫姓周。」

「沒見過。」

「她平時住她兒子那，這裡的房子是租出去的。」眯起眼打量著另個身影，確定沒在記憶中找到符合的形象，雷歷根據經驗很快有了判斷：陌生人應該是位租客。

嘴上進行著對話，二人腳步並未因此減緩，須臾間抵達了小區入口。覺察到他們接近，正與身邊人嘀咕的瘦小婦人眼前一亮，主動向雷歷招手示意。「喲，小雷~」

「中午好，李主任。」微笑著予以回應，發現對方頻頻向自己身邊投去好奇的目光，清楚她關注點的青年主動開口道：「她就是我在群里提到的顧問。」

「她看起來還未成年——」眼見CLARK31神情有『晴轉多雲』的趨勢，兩鬢皆是白髮的女子自嘲地笑了兩聲，順勢對身邊人招了招手。「別害羞，快過來啊。」

「小雷，這是我新找的租客，名叫鄭小莉。」臉上帶著很有感染力的笑容，被雷歷喚作『主任』的女性率先開口，向雙方介紹起彼此身份。「小莉，這位是業委會的亞歷克斯·雷，你叫他雷歷就好。」

「你好。」微微頷首致意同時，雷歷好奇地打量著面前之人：身高目測約一米七，名為小莉的女性有一頭烏黑的披肩發，寬闊額頭下是水汪汪的雙眸與高聳的鼻子。臉頰與下頜處有些粉刺，眼窩內凹且泛黑的她一副無精打采模樣，直到雷歷打了招呼近五秒鐘，才後知後覺回過神來。

「呃，你，你好。」

怎麼感覺一臉仙氣，是熬夜熬多了嗎？礙於初次見面，雷歷不想過於窺探對方隱私，只能把交涉對象又換了回來。「主任，鄭小姐的手續都辦了嗎？」

「辦啦辦啦，我又不是第一次租房子，小雷你放一百個心就好~~」朝門衛室的桌面努努嘴，李姓女子顯得胸有成竹。「東西我剛剛給老錢，他正在記錄呢！」

眼角餘光看見門衛室里的老人戴上眼鏡，正專註地抄寫著文件，雷歷不由信了幾分。「東西齊備就好，否則林所長有怨言，大夥也會很麻煩——誒對了，鄭小姐是做什麼的？」

又變得心不在焉，被所有人注目好幾秒的女性茫然地託了托鼻樑上的鏡架，這才支支吾吾道：「我，我在騰龍網路科技，負責美工……」

所以是藝術家？難怪黑眼圈那麼重，估計作息不規律吧。心頭彷彿有一根刺，總感覺哪不對勁的雷歷接過門衛遞來的文件，翻了翻發現沒有問題。

身份證，畢業證書，體檢報告，個人檔案，就職單位的工資單……儘管全是複印件，但手續齊全真實性也沒問題，雷歷甚至在裡面找到了鄭小莉導師的評價。

「呃，請問有哪不合格嗎？」牛仔褲運動鞋加襯衣，打扮樸素的女人微調著眼鏡位置，語帶緊張問道。

「沒有，我隨便看看。」心中的不安依舊強烈，但自己終究不是房東，雷歷也無法以『我覺得你不對勁』為由拒絕。或許只是神經過敏吧，畢竟昨晚只睡了三個小時，疑神疑鬼也正常，暗暗安慰著自己，雷歷擠出笑臉答覆道，順帶朝二女腳邊的幾個皮箱指去。「鄭小姐，我幫你把行李搬上去吧。」

「誒！？」瞳孔微微收縮，被詢問者下意識抬起胳膊，似乎想阻止青年觸碰皮箱。「我，我自己來就好……」

「沒事，反正我們一個梯位，舉手之勞而已。」控制力道以免把目標扯碎，雷歷一扛一提輕鬆拿起倆個半人高的行李箱，大步流星朝樓道走去。「對了，裡面有易碎品嗎？」

「沒有，都是些衣服。」阻攔失敗的女子稍稍一愣，趕緊拎起地上剩餘的箱子，三步並作兩步追了上去。跟在青年側後方進了樓道，幾度欲言又止的她最終按捺不住，輕輕呼喚著對方姓名。

「雷，雷先生，東西我自己拿就行……」

「但鄭小姐你總共就兩隻手，這麼多行李不方便吧。」笑嘻嘻反駁了一句，在電梯間停下的雷歷摁下按鈕，隨即履行起自己『樓長』的義務。

每層樓有一個公共小垃圾桶，各家各戶要把垃圾裝袋投放，禁止隨意丟棄；

租戶一樣要加入業主群，重要事項隨時通知，原則上禁止發小廣告；

午夜后及午休時間禁止擾民，尤其是功放音樂或辦party；

可以養寵，但要栓繩；

公共區域禁止晾曬被褥和食物，以及類似東西；

電動車停在入口，有人統一管理，禁止私自拉電線安插板……

每次小區有租戶到來，雷歷都要去科普以上知識，以免新來者違反規定。「消防通道在那，嚴禁擺放雜物。」率先走出電梯，把行李箱放在地上的青年一手扒住電梯門，一邊對戴眼鏡的女性傳授經驗。「我醜話說在前面，被逮住第一次警告，第二次以後就是罰款，第五次要通報批評的~~」

眼鏡后的雙眸透出意味深長的光線，鄭小莉並未回應背對自己做介紹的雷歷，反而湊到正欲走出電梯的李主任。「房東，你們小區的業委會這麼熱情嗎？」

提問者的聲音並不大，但雷歷的感知早已今非昔比，自然聽了個一清二楚。「熱情說不上，生活所迫罷了~」側跨兩步讓出位置，目睹老人拿出鑰匙慢慢開鎖，某人表示自己的做法更多是從實際出發——

租客們來自天南海北，在原住戶們看來是『外人』，本就有些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而來租房的，十有八九是年輕人，且工作壓力比較大。快節奏的生活，讓他們無暇了解小區制訂的要求，以至於違規了都毫無自覺。

倆個因素加在一起，就導致租客與其他業主們頻頻產生矛盾，讓業委會疲於奔命。偏偏後者沒有法律效力，遇到此類事件也只能調解、勸導為主，讓雷歷傷透了腦筋。「前面我和你說的那些規定，租客違反后與其他住戶產生矛盾乃至衝突，我印象深刻的就超過三十起，還不包括我忘掉和印象不深的。」

發現鄭小莉神情怪異，以為她懷疑自己的說法，雷歷聳聳肩表示信不信由你。「所以我改變了做法，每逢有新租客，就當面和他說一遍注意事項，省得事發后——箱子放這裡可以嗎？」

「可以。」用力點著頭，鄭小莉第一時間衝上前，用手在箱子表面摁了幾下才放心。「還好沒壞……」

「咦，你不是說沒易碎品嗎？」

「呃，其實是我買的制服，畢竟剛工作嘛，手頭閑錢不多呵呵呵~~」

微微皺起眉，雷歷只覺得心頭又升起難以描述的違和感，彷彿一個聲音在提醒自己，鄭小莉的真實想法並非如此。「奇怪啊~」喃喃自語注視著對方背影，青年默默咬住下嘴唇同時，覺察到袖口被人輕輕拉扯。

似有所悟低下頭，與抬起頭的蘿莉四目相對，某人這才醒悟到自己居然遺漏了小助手的存在。「有事？」

「那個裸猿，鄭小莉，」以眼神示意正在李主任帶領下參觀每個房間的女子，CLARK31神情十分嚴肅。

「她撒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