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精緻奇巧的被裡香球
人貴自知,得有敬畏心。杜沅領會得如此深刻
「阿沅,你去年做的桂花醬可還有?近來總覺著沒胃口,就饞你那桂花香,想得我晚上直咽口水哩」杜戌娘瞧著氣氛不對,岔開了話題
「姑母您坐,我給您裝去」杜沅笑得清淡克制,不達眼底
轉身出去,她對著後院那顆遍開白花的李子樹,佔了好一會兒
害,真是越發活回去了
到底是接受的教育,認知,觀念不同。有什麼好置氣的。這是時代的悲哀,時代的桎梏,鄭氏是這個時代女性的一個縮影罷了
她長舒了下,整理了情緒,才進屋去打包了一罐子,又順帶裝了些果醬。放在了竹籃子裡頭
很多事情,懂事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杜沅乾脆去了醫學院,侍弄葯圃,藍草長勢很好。黃精等蜀地常見慣用的藥材都分片栽著,長勢很好。
「阿沅?真是你呀,今日怎麼過來了?」紫芝一身翠青學子衫袍,提著個籃子,放著幾樣小工具和簡易筆記本
「好歹身上還掛著秦爺爺徒弟的名頭,得來應個卯呀」
紫芝蹲下身子,一面添肥鋤草,一邊和杜沅說草藥
「阿沅,你,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可是慕少艾了?」紫芝打趣
「也是,今年咱們杜大姑娘也是十歲了,是可以相看人間備著了」
「你這促狹鬼,表姐才是,瞧表姐這坦蕩模樣,是許了哪戶人間呀?」
「尚未。爹娘疼我,我也願意在這葯園子裡頭呆著,若真要嫁,那也得贅來我家,一起打理這葯園」紫芝說得坦蕩,
「姑姑他們,當真同意?要你做主?」
「嗯,這還有假?」
「那,表姐,你今日可有去看堂姐?」杜沅不好直接問
「錦娘?還是上月表嫂娘家來人,我去才見了,這些日子倒沒見過,怎的了?」
「那日,我聽姑姑和我娘說,伯娘欲和單縣令家結親『」
「單家?單縣令家小郎君都到議親的年紀了?」
「長得如何,不若清明蹴鞠時,下帖子邀了他家,也讓表姐悄著瞧瞧?」
「哎呀,我們都見過,就去年隨著縣學蹴鞠隊,帶著家裡小星兒來的那位單衙內」
!!!
紫芝也愣得真情實感,好一會兒沒說話。略鬆動了眉眼,才回神。幾次張嘴,都沒出聲,欲言又止
姐妹倆互相看著,都懂了對方眼裡的無可奈何,難以置信
「還有一事,旁人都不知,於堂姐名聲有關。」
「去年中秋和堂姐去放燈,我撞見過一個郎君,堂姐對他有幾分青眼。那人放話說要考取功名,我年初二月上,偶然撞見那郎君和烏衣巷的紅筱姑娘有牽扯,出入都東張西望,遮遮掩掩的。那郎君有個妹妹在綉院,和堂姐頗親密」
「我的天爺啊!」秦紫芝也給這離奇的事件驚到了
久久不能回返
「那,那要如何是好?」
「表姐和那人,可有牽扯?可有私相授受?那,哎呀。不行,我得去上一趟」
「哎哎哎,表姐,你且等等」
「我暗地裡找了人跟著那郎君,再有兩日,就能有信兒了」
「等聽了回話,再動作也不遲。」
「這郎君不是個好拿捏的,也不知他所求為何。得先摸清了他的底牌,才能一招制敵」
杜沅約了紫芝,也就放心地回去了
這兩天,鄭氏幾次都暗自打量女兒,幾次張嘴,也終究沒開口說話
杜沅仍照常,陪著小杜仲讀寫畫畫,這會兒,小孩兒正忙活著玩兒銅球呢,去年許家年貨禮物送來的,瞧著是一樣精巧物事,一個纏枝紋鏤空的銅球,散出一陣陣香氣,摸著又極燙手。仔細一瞧,原來銅球裡頭嵌了兩個銅環,可以靈活轉動。銅環中間一根細軸托著個銅碗,碗里燃了火炭,薰著香料。一家子都疑惑此為何物
還是杜辰更有見識,說這叫「被裡香球」,不論這銅球如何滾,裡頭碗口始終朝上,一星兒火渣都漏不出來,可以放進被褥裡頭熏香,冬天還能暖鋪。當時不說杜衡不信,杜沅也詫異提了質疑,哪裡肯信這球的神奇,一家子輪番不停撥弄,那銅球滾了幾十轉,裡頭銅碗果然始終穩穩朝上,就算裡頭盛了水,恐怕也照樣一滴都漾不出來。杜沅當時驚得說不出話,心想,若肚裡能吞下這香球,這些富貴人恐怕連肚腸都要先熏過香,才肯放出屁來。
古人的精緻我不懂。害,沒法兒比,咱這真是活得可太糙了
物事再精巧,也不過是個玩意兒。杜仲歡喜,家裡就拿了個讓他把玩
這技藝當真令人折服。
第二天傍晚,杜辰接到封信,在書房坐了一個多時辰,晚飯都沒出來。
到了約定的這天,杜沅換了男裝,和紫芝去了景明茶肆,等來了高二,高二拿錢辦事,又受過杜家的恩,他老娘大冬天摔在雪地里,是從遠山觀下來的杜沅姐弟救下的
此番,得了杜沅的令,去查那姓傅的,也是拿錢辦事。他懂規矩,拿了錢,杜沅才安心
高二回過話,走了
紫芝姐妹回了秦家,在紫芝的閨房。兩人才商量對策
照高二所說,這傅大朗君和烏衣巷的紅筱,不說暗通款曲,那也是眉目傳情,有些情誼在裡頭。這傅家不算富裕,農戶人家,薄田幾畝,勉力維持生計罷了
就傅家兒姑娘在綉院做活兒,杜沅有數,那姑娘至多一月三貫錢,這傅家大郎君哪兒來這樣多銀錢去討紅筱開心?流水一樣的物事送去烏衣巷?不說旁的,隔三差五就買上一食盒蛋糕,這也很了不得了
兩人相對,都從對方眼裡看出來了那個猜測
「表姐,為今之計,得讓堂姐自己斷!堂姐應是給蒙在了鼓裡。若說單家絕非好去處,那這傅家也不會是良人。我倆終究是局外人。這事,還是要堂姐自己衡量,你說呢」
「那你預備要如何做?」
「此事不宜聲張,那傅家妹妹多半是用了什麼借口騙取堂姐財貨。伯娘眼睛毒,容不得沙子。這事只能暗地裡解決。先讓堂姐看清那人的真面目,再說如何辦」
「你是說?可,可那畢竟是咱們表姐呀」
「表姐,錦娘終究是錦娘。你我都不是,我們都不能代替她做這樣的決定,不若,我們和伯娘有何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