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霍開疆生得極好,比尋常男子高出一頭,寬肩窄腰,從刀光劍影中歷練出一份堅毅疏狂。
剛才他在宮中,對戚雲裳爆發出那樣的殺意,面對楊乾也有些傲慢,這時卻像個尋常貴公子般笑著看蕭錦瑟。
蕭錦瑟愈加安心,說:「我已經不是皇后,霍將軍不用客氣。」
霍開疆揚眉一笑:「蕭大小姐。」
蕭錦瑟沒想到,威震四海的西疆戰神還能笑得這麼和煦。她默默點頭,表示接受這個稱呼。
「走吧,天晚了。」霍開疆策馬去車前開路,馬車就跟著開動起來。
蕭錦瑟緩緩舒出一口氣,說:「霍將軍千里迢迢來到帝都,休息要緊,不用特地送我回府。今日霍將軍救我一命,我蕭家銘記在心。」
「沒關係,咱們正好同路。鎮國公早就來信讓我去府上住,我恭敬不如從命。」
蕭錦瑟默然,看來蕭家與他的關係,比自己所想的還要親近些,這是好兆頭。
馬車緩緩走了一會兒,又聽霍開疆說道:「那個……發生這種事,你不要太難過了。那種地方,你呆一輩子不一定是好事。」
蕭錦瑟失笑,怎麼會難過?自己恨不得立刻宴請所有親朋好友慶祝自己重生歸來,從此可以改變蕭家命運!
霍開疆有一句沒一句地勸解起來,蕭錦瑟時不時回應幾句好讓他別擔心。
不一會兒就到了鎮國公府側門。
霍開疆下馬:「蕭大小姐,到家了。」
低沉的聲音,平和的語氣,簡單的幾個字,讓蕭錦瑟鼻子一酸。
她深吸一口氣,下了車,抬頭看再熟悉不過的府宅,忍住即將湧出的眼淚,回頭請霍開疆一起進門。
霍開疆也不推辭,與她並肩進了鎮國公府。
這是蕭家人起居的宅院,寬闊大氣,所有陳設與她記憶中的一樣,山石樹木都是按著她的喜好安置的。
蕭家僕婢正忙著給霍開疆收拾客房。管家看見突然出現的兩人,先是一怔,遠遠地行了禮,忙跑去叫來鎮國公夫婦。
鎮國公夫婦很快就攜手趕來,身後跟著兒子蕭承業,三人忙向蕭錦瑟行禮。
蕭錦瑟忍不住淚如泉湧,拉起父親和兄長,又撲向母親謝夫人,彎腰抱住她:「母親,我好想你們!」
謝夫人笑著嗔她:「這孩子,才幾天沒見,怎麼哭成這樣!」
蕭錦瑟哭了一陣,聽著霍開疆與父兄見過禮,她慢慢平靜下來,破涕為笑:「這不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么!」說完忙看了蕭承業幾眼,如今兄長還好好活著,她心滿意足。
謝夫人忍著沒笑:「都做皇后了,怎麼還這麼孩子氣!」
蕭錦瑟用帕子擦去眼淚,見家人身子都不錯,也就不用擔心自己的話刺激到他們,便不再隱瞞:「我和陛下和離了。」
這晴天霹靂砸下來,鎮國公夫婦都有些搖晃。
蕭承業忙扶住兩人,安慰道:「父親母親,這不是壞事,我們進屋說。」
鎮國公先緩過來,問她:「怎麼回事?」
蕭錦瑟知道父親擔心這事會牽涉到家族命運,甚至會動搖大梁安定,就把和離書遞給他,說:「父親放心,既然是和離,陛下一定不會追究蕭家。」至少在這兩三年內,楊乾不敢對蕭家下手。
謝夫人慌忙問道:「可是你哪裡做得不好,惹陛下生氣了?」
蕭錦瑟沒法解釋。上一世蕭家人冤死,自己重生憤而暴打了楊乾,這種事說給誰聽都會以為自己瘋了。
於是笑道:「兄長說得對,我出宮是好事,在這裡說不方便。霍將軍遠道而來,我們先招待將軍,晚些我再與父親母親解釋。」
鎮國公夫婦將信將疑,但擋不住女兒笑靨如花,於是一個招呼上霍開疆,一個牽了女兒,一家五口往招待客人的堂屋趕去。
代表宵禁的鼓聲在帝都上空響起,層層疊疊,波瀾壯闊。暮色降臨,蕭錦瑟喜歡極了這種寧靜。
然而一個不太和諧的尖利聲音響了起來:「哎喲,我說是誰回來了!原來是咱們的皇後娘娘!看你這打扮,該不會是被休棄了吧?!」
蕭錦瑟聽著那破鑼一樣的嗓音,冷笑一聲,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剛和家人團聚,她不想理那個蠢婦!
謝夫人卻止住腳步,扭頭看著來人道:「陳氏,這裡是鎮國公府,你大呼小叫的,也不怕丟人?」
陳氏是鎮國公的大嫂,才四十齣頭,面容消瘦鬢髮花白,活生生一個六十歲老太太,她身邊跟著一對二十歲上下的兒女,飛揚跋扈,把白眼翻到了天邊去。陳氏刻薄道:「丟人?我再丟人,也養不出能被陛下趕出宮的女兒!當初要是我們如意進了宮,怎麼會有今天的事?!」
她身後的少女瞥了蕭錦瑟一眼,又看見霍開疆,一時有些移不開眼,怔了片刻低下頭去,連連偷看。
陳氏的兒子蕭逸之把手從耳洞里縮回來,彈了彈耳屎,嬉皮笑臉道:「母親,錦瑟妹妹被趕出宮肯定不好受,咱們就別說這麼大聲了吧?有什麼事關起門來慢慢問唄!」
陳氏大笑起來,顴骨突兀得可怕:「這麼丟臉的事,他們可不會和我們說,還不如現在問個清楚!哎,你說我們怎麼就這麼倒霉,她被趕出宮,以後你怎麼娶妻,如意怎麼嫁人啊!」
蕭錦瑟本來不想讓陳氏母子三個壞了好心情,這時候終於忍不住嗤笑道:「我和離的事還沒宣揚出去,伯母還不趁今晚給堂兄堂姐定門親事!到了明天你可就哭都來不及了!」
蕭逸之恨恨指著蕭錦瑟道:「裝了這些年,你還是這個潑婦樣!活該被趕出來!啊!」
蕭逸之忽然慘叫一聲,接著捂住肚子跪倒在地,身前掉著一塊石頭,他憤憤抬起頭,就看見一個陌生男人正在悠閑地拋接一顆石子,挑釁地看他。
他搖搖晃晃起身,指著對方就罵:「這哪裡來的狂徒,敢在蕭家打老子!信不信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