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做完心理建設,鍾皈重新走回書房。
傅南陌已經移到了桌子旁邊的沙發上,抬臉看她:「我不喜歡狗。」
鍾皈垂著眼皮,不吭聲。這人出身高門,又身居高位,就是坐著跟站著的她說話,氣勢也足得很。「怎麼關機了?」
鍾皈壓著咚咚亂跳的心,平靜道:「沒電了。不是約的明天嗎?」也不知從哪弄的鑰匙開的門。
她平時除了母親沒什麼需要聯繫的人,回家那兩天也不想聯繫傅南陌,乾脆就關了機。
「去做飯。」傅南陌皺起了眉。這女人怕真是吃錯藥了,先是突然跟他提離婚,現在又反常地無視他,飯菜沒有,連茶水也欠奉。
鍾皈看了他一眼:「沒買菜。樓下有飯館。」
傅南陌眼中閃過微愕。憑他浸淫商場多年的敏銳目光,這女人是對他不耐煩嗎?
比耐性,比沉著,鍾皈肯定自己不是眼前這個男人的對手。乾脆地在他旁邊坐下,直入正題:「既然你來了,我們就把事情解決了吧。我們的情況比較簡單,離婚協議書我沒寫,就口頭跟你說一下。這套房子還有其他彩禮,我要;我的嫁妝,還有你給的生活費,我也留著。其他的你決定。」
傅南陌坐直身子,扎紮實實地盯著鍾皈看。沒料到,後者也正瞪著他。往常溫柔痴纏得顯得獃滯的杏核大眼這會兒盈滿期待的水光,莫名地靈動起來。
傅南陌站起身,俯視著她,嘴角勾出笑意:「這麼急切,是遇到喜歡的人了?」
她喜歡誰他不知道嗎?這人真不是一般的惡劣,這麼狠地往她傷口上撒鹽。鍾皈忍不住又瞥了他一眼:「明天去民政局,可以嗎?」
「不行。」比起她的迫不及待,傅南陌顯得慢條斯理,甚至讓鍾皈產生一種自己像寵物一般被他逗弄的錯覺。
鍾皈沉思了一下,抬眼凝著他:「如果你覺得去那裡有辱你的身份,也可以安排工作人員到家裡,我沒意見。」傅南陌個高腿長,身材俊挺,極具壓迫感。她這麼仰著頭跟他說話,不管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都不自然,嗓音明顯的顫抖。
「你倒替我考慮得周到。」傅南陌拿指尖點點桌面,竟然咧了咧嘴:「說說看,原因是什麼。如果可行,我可以考慮。」
鍾皈掙了掙杏眸。這人聽慣彙報請示了,連自己想離婚都得給他遞交個可行性報告嗎?最嚴重的是他那字裡行間的意思,什麼叫可行?看她跟他離了之後,能不能更好地給他跟莫疏雨打掩護?
傅南陌對她一貫無情,以前的鐘皈無時無刻不在傷心難過中。現在鍾皈倒是沒什麼感覺了,只是心裡忽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覺得這婚不會像她預計得那樣好離。
「想好了嗎?」傅南陌又敲敲桌子。
鍾皈平靜下心情,定定地注視著他:「傅南陌,我想好好生活。」
「就這些?」
「你不是最討厭假話套話么?」
「成,那我也禮尚往來,跟你說點真話。」傅南陌收起笑,眼神銳利又冰冷:「鍾皈,我們結婚第二年,我提出離婚,你不願意,尋死覓活的,還鬧到我奶奶面前,害她差點中風。現在你想離了,憑什麼就以為我會同意?」
鍾皈抓住身側的抱枕,真想往他臉上砸。「奶奶生氣是因為你跟莫疏雨一直不清不楚,而且是莫疏雨先鬧過去的。說你只是一時糊塗,說都是她的錯。」鍾皈現在回味過來,才知道莫疏雨有多工於算計。她那時候知道自己身體還不行,名聲更不好,即使離了婚,傅家也不可能同意她進門。還有什麼辦法比留下愚蠢又聽話的自己更保險的呢?
「鍾皈,你不要狡辯,奶奶只是看你可憐。」傅南陌盯著她,目光越發森寒:「我跟疏雨的事,你比誰都清楚。拿這個出來說,未免自取其辱。」
「對,是我自取其辱,我活該被你們當作擋箭牌。所以我現在要對自己好一點兒,不要再可憐兮兮的了。」鍾皈還是沒忍住,終於將抱枕丟了過去。「你現在呼風喚雨本事了得,只要跟我離了,分分鐘就能把人娶回家。我們的關係外人也不知道,等離了以後,你再跟莫疏雨登了記,挑個合適的時機一公開,不是皆大歡喜嗎?別說是疏雨了,就是疏雪疏露疏霜的,你也是想養多少養多少。幹嘛為著跟我賭這口氣,跟自己的瀟洒日子過不去呢?!」
傅南陌很輕巧地揮開抱枕,意味深長道:「鍾皈,你藏得不錯啊。這麼些年我都沒發現,你竟然是個口齒伶俐的,心思也深得很。」
鍾皈心裡一咯噔,意識到自己有些著急衝動了。虧得還勸媽媽要平心靜氣的。
可是她確實一刻都不想拖下去了。低頭迅速地回憶,傅南陌有什麼死穴呢?長年刀槍不入的。莫疏雨吧,提了沒用,還會惹怒他。大眼睛轉了轉,倏地仰起頭:「哦--我知道了傅南陌,我們結婚這麼久,我乖巧聽話又賢惠勤快,你早就愛上我了。但是你自尊心強,不好意思主動跟我表白。又把對莫疏雨的愧疚當成了愛,所以才故意擺冷臉給我看。」
說著起身走到傅南陌身邊,抬手圈住他的脖子:「南陌,只要你承認對我有感覺,我就打消離婚的念頭,繼續無怨無悔地等你,直到你完全放下莫疏雨,跟我好好過日子。」
腳尖踮起,嘴唇慢慢靠近他的。
下一秒便被狠狠甩到一邊,咚地摔在地上,男人隨即大步走出。「明天上午九點,我帶人過來。」
這一跤摔得真不輕,鍾皈緩了十多分鐘才爬坐起來,腦袋還昏昏的。幸虧地上鋪了厚絨毯,不然她非摔成腦震蕩不行。
鍾皈揉著額頭翻出結婚證,看著上面兩人的合照,一臉寒氣的傅南陌和含羞帶喜的自己,琢磨著那人算不算家暴,要不要多討點補償。
然後爬上床攤著,感覺渾身都沒了力氣。她從來沒這麼跟傅南陌叫過板,也算撕破臉了吧,心跳就沒穩定過。尤其是最後那招,在他冷得能把人凍僵的目光里湊過去,自己都能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哼,他嫌棄,她還反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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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好眠,鍾皈不到六點就醒了。小區附近有24小時寵物醫院,她先帶著奶牛去打了疫苗,順便買了相關用具和狗糧,然後在早市的一家包子鋪吃了早餐,又帶著奶牛在旁邊的廣場上散了半個小時步。
早市擺出了鮮花攤子,各色各樣地映著朝陽掛著露水,招人得很。鍾皈當下就被招了過去,玫瑰百合梔子的,挑了一大捧。她喜歡香氣濃郁的花,總覺得沒有香氣的花是沒有靈魂的。
等爬樓梯的時候才發現,東西買得太多了,她幾乎抱不住。眼看著到了六樓,她連忙三步並作兩步地想跑上去,結果被最後一級台階一絆,控制不住地向前摔去。
鍾皈眼角瞄見樓梯口似乎有幾道人影,忙大喊:「快接住花!」
一個人伸手抱住那捧飛出去的花,另一個人從另一邊扶住了她。
鍾皈抬臉道謝,就看見傅南陌立在眼前,垂眸看著她,就像個睥睨天下的君王。「怎麼不接電話,說好了九點的。」
鍾皈張大眼睛看他:「現在還不到八點半。」她買花時問了老闆時間,剛過八點。早市離家很近,走路都不用十分鐘。
傅南陌冷哼:「我臨時有個重要會議。」
鍾皈眨眨眼:「那你進去等啊,不是有鑰匙?」
「丟了。」
鍾皈默了默,覺得傅南陌有點想找茬。但他一向隨心所欲,也犯不上跟他辯爭。反正自己也打算換鎖的。
開了門把三人讓進去,倒了兩杯水。「剛才謝謝兩位,等下也麻煩你們了。」不用說,這兩位是民政局的工作人員,傅南陌肯定一大早就把人家挖起來了。
傅南陌看著迫不及待取來結婚證的女人,若有所思。
她今天穿了條米色的長款針織裙,裡面套了咖色的襯衫,頭髮紮成馬尾,襯得整個人很清新,甚至有點嫩,不枉比他小了八歲。
不過他什麼樣的漂亮女人沒見過,不會因為這點變化就對她突然生了感情。倒是昨晚她那脾氣那膽識,忽然就對了自己的胃口。雖然氣得他出門就把鑰匙丟掉了,但回過味來,興趣就泛上來了。
傅南陌是什麼人?中常委傅老爺子的金孫,□□傅司令的獨子,炎華省委常委雲部長的外甥,家族生意做到海外,養尊處優已久。年少時為愛堅守過,可骨子裡還是桀驁隨性的。這些年太過順利,都有些無聊了。好不容易碰到個好玩的,就留著。哪天厭煩了,再撒手也不遲。眼前就有個他感興趣的事,這丫頭莫名其妙性情大變,還要離婚,不知道有什麼大計劃呢?
鍾皈哪能想到他的九曲迴腸,認真地聽著工作人員說明事項,仔仔細細地把自己的寸照貼在離婚證上。「傅先生,鍾女士,經審查,兩位財產問題已處理妥當,且協商一致,願意解除婚姻關係,符合《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關於離婚的登記條件。現准予登記,併發放此證。」
程式化的嗓音在鍾皈聽來宛如天籟。她接過離婚證,摸著上面的紅印和鋼印,在聲明書上籤好字,眉尾都要翹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