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布谷鳥行動

山裡有秘密聯絡站？

羊二栓看見，黃有財的臉上現出興奮的神色。其他的隊員，也都湊過來。

「來來來，大家幹活，邊干邊說。」

黃有財把一隻木杴扔給雷大嘴，大家去翻曬堆在牆角的酒糟。羊二栓和蘆花合作推磨。農家活兒全靠手工，隊員們全都操起傢具，大家邊干邊聊。

石山叔壓低聲音說道：「十字渡的9號聯絡站，傳來信啦，說是讓十五月圓那天，去接特派員。上級有重要任務。」

「特派員？」

「就這麼個口信，我也不明白。」

黃有財點點頭。

石山叔這個燒鍋坊，也是游擊區一個秘密聯絡站，編號是「10號」，八路軍秘密戰線的消息，很多都是這樣一站站傳下來的。

他們只負責傳遞信號，具體內容並不了解。

本月十五，去接特派員，這是個很重要的任務。

八路軍地方部隊一般都沒有電台，有重要指示或是統一行動，往往就派出特派員進行協調指揮，他們都身負特殊使命，區小隊這樣的地方武裝，就負責保護接送。

石山叔又說：「對了，老黃，我還聽了個信兒，今天上午，鎮上宋會長家裡大擺宴席，據說宴請日本人。門口派了一排黃狗子站崗。」

「哼，宋子楚那個漢奸，他宴請日本人，那不是常事么。早晚有一天，我要摸進鎮子里，宰了這個狗漢奸。石山叔，你繼續掃聽著點鎮上的動靜。」

「嗯。」

「奶奶的，宋子楚認賊作父，帶著鬼子殺人放火，倘若哪天落了單，一槍楔了他。」

（楔——方言，意思就是打擊。楔死他，意為打死他。）

他這句「一槍楔了他」說得豪氣無比。

石山叔慨嘆一聲，「是啊，要能殺了姓宋的，老百姓得放鞭炮慶祝了，想當初，鬼見愁在這兒的時候，沒少射殺鬼子漢奸，嚇得縣城裡、鎮上的漢奸頭目都不敢露面，那可真是——你敢露頭，就一槍楔了你，多豪橫！可惜呀……」

「叔，現在咱們二栓，就是當年的鬼見愁。」

「呵，那可好。」

他們扭頭瞅瞅正跟蘆花一起推磨的羊二栓。

此時二栓沒注意他們在議論自己，他推著磨桿，碾一口袋金色的黃玉面粒。石碾下發出「咯嘣咯嘣」的脆響。

蘆花說：「哥，你這桿大蓋槍，給我背兩天，行嗎？」

「這可真不行，我得扛著它打鬼子，再說——你還沒槍高呢。」

蘆花的嘴噘起來。

二栓趕緊安慰，「別急，等我繳一隻手槍，就送給你玩兒。」

「哼，你總是哄我。」

「絕不說瞎話，你等著就好了。」

……

迷谷鎮上。

新民會長宋子楚的宅院里，宴席剛剛結束。

宋子楚是本地大財主，家有良田百頃，奴婢成群，日本人入侵中國以後，他見風使舵，投靠了鬼子，當了迷谷鎮上的新民會長。

他兄弟宋子榆，也是漢奸，在青榆縣城當警備大隊長。兄弟倆在地面上跺跺腳，青榆縣四方亂顫。

宋子楚的宅子隔壁就是偽軍警備中隊的據點，兩排平房，中間修了個三層高的炮樓子，從炮樓頂上俯瞰全鎮一覽無餘。其實據點原來也是宋子楚家的院子，他為了給日本人「溜須」，自願貢獻出來的。

今天宋子楚宴請的，還真是「貴客」，是從縣城來的鬼子憲兵隊長龜山次郎。

龜山是個矮瘦子，身高不足一米六，瘦削的臉上一雙眼睛精光四射。

宋子楚是個大胖子，身高一米八，肚大腰圓象個彌勒佛，倆人湊一塊兒，那情景……肥豬旁邊站了個瘦猴兒，很有趣。

剛剛酒足飯飽，倆人坐在精緻的小客廳里密議。

花梨木八仙桌上泡著雨前龍井茶。

龜山是個中國通，不但會講中文，而且對於中國的歷史、文化都頗有研究，今天他也沒穿軍裝，而是和宋子楚一樣，穿了一身紡綢長衫，腳蹬禮服呢面方口步鞋。

「宋兄，」龜山把茶杯輕輕放在桌上，緩緩說道：「最近，本地土八路活動猖獗么？」

「幾個土包子，竄來竄去，成不了氣候。八路區小隊長黃有財，以前是我家的長工，窮得穿不上褲子，狗屁都不懂。嘿嘿。」

「不可大意，就在今天，八路的狙擊手，殺傷我軍三名士兵，只用了三槍。百發百中。」

「這……龜山太君，以前這裡確實有個八路神槍手，綽號叫做『鬼見愁』，十分厲害，不過，他已經在幾個月前，被我軍打死了。」

「嗯，也許八路還有別的殺手，你要加強偵察。」

「是。」

宋子楚腆了腆皮鼓似的大肚子。

龜山未置可否，揚著麻桿似的脖子，象是在欣賞牆壁上掛著的一幅山水畫軸。

宋子楚小心翼翼地賠著笑臉。

他覺得——面前這個瘦猴似的日本鬼子，從骨子裡往外透著一股陰氣，深不可測。

「宋兄，」忽然龜山一扭麻桿脖子，轉過頭來，壓低了聲音說道：「有件秘密公務，我要向你通報。」

「哦，」宋子楚畢恭畢敬把肥厚的粗脖子往前伸。

「近期，從東京大本營，來了一位皇軍重要人物，在青榆地區落腳，負責偵察、諜報工作，這兩天很可能要到迷谷鎮，請你全力配合。」

「是是，請問，這位新來的大太君……」

「他的姓名你不必問，就記著代號，叫做『獵隼』，此人來頭很大，並且喜歡單獨行動，神出鬼沒。他到此處要完成一件秘密使命，部署特工情報網，為強化治安做鋪墊，行動的名稱是『布谷鳥計劃』。」

「布谷鳥……嗯嗯。」

「宋兄，為了長治久安，共建王道樂土，帝國諜報機構，不遺餘力，計劃周祥，布谷鳥計劃非常宏大，派出去執行任務的『布谷鳥』有很多很多，不止一個青榆縣，包括整個燕山南麓，撒下了天羅地網。咱們都要聽從『獵隼』的調遣，為帝國大業服務。」

「宋某堅決服從命令。」

「嘿嘿嘿嘿……」

龜山發出一陣陰冷的奸笑，兩個黃豆眼射出兇惡的毒光。

「在獵隼的領導下，我相信，布谷鳥計劃很快就會全面鋪開，那時候，燕山之南，全面肅正的新局面，即將開啟，我們要把整個熱南冀東，都建成模範區。讓狡猾的土八路無處遁形。」

「一定，一定。」

「此刻，我們的布谷鳥，已經飛赴各個山區、平原、村鎮，他們在黑暗中，向著死到臨頭土八路發出凄厲的鳴叫了……哈哈哈……」

「嘿嘿嘿嘿。」

一胖一瘦兩張臉上儘是獷兇狠的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