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女人蜷縮在柔軟的布藝沙發上,酒紅色的微卷長發懶懶地散落在脖子四周,她的眉如同新月一般明媚動人,她彎彎的睫毛很長,如同撲閃的刷子,她有著精緻的鼻樑,紅潤的兩唇、像極兩片淡紅色的含苞待放的花蕾的花瓣,熟睡中的她如同文藝復興時期沉寂的一尊美麗的藝術品。
天亮了。
一束清晨的陽光斜斜穿過窗戶,打在女人的眼瞼上,她的眉頭皺了皺,眼皮微動。
戚蘇萱緩緩睜開明亮的雙眸,似是受不了這刺眼的光芒,不禁把眼睛一眯往陰影處一縮,急劇收縮的瞳孔許久才適應這一切。
她緩緩起身環顧四周,眼中帶著茫然和遲疑。
這不是她的家,也不是她所認識印象中任何一個人的。
只見眼前是一個小戶型設計的客廳,棕色的木地板,牆壁是干潔的白色,上面掛著幾幅小框油畫,傢具整體以米白色調為主,米白的茶几下還鋪著一條棕紅色的大毯子,除此之外只有沙發是淺灰色的,布局十分簡約又不失品味。
她努力想回想發生過的事情,腦海中閃現出來的卻只有一些支零破碎的畫面和大部分的空白,甚至隨即而來的還有宿醉過後帶來的激烈頭痛。
「嘶……」她低聲輕呼,不由抱頭曲膝蜷縮起來,似乎這樣能稍微減輕一些這讓人苦惱的痛楚。
這該死的酒……
疼痛好一會才緩過來,戚蘇萱伸手往身下的沙發和茶几好一陣摸索,沒有發現自己想找的東西后,她的表情有些忿然,包包手機車鑰匙竟然沒有一樣在自己身邊的,這就讓人十分不快了。
這裡是哪裡?她在什麼人的家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努力想回憶著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卻想不起任何重點來,畢竟的確是喝得太多了點。
戚蘇萱心中有些不安,無論如何,她現在必須得離開,她得打電話給陳嘉慧。
「咔啦咔啦——」她起身,打開木門,使勁晃了晃外邊的防盜門的把手,卻發現是被鎖死了的。
難道是監.禁?
戚蘇萱眉頭一蹙,惱怒地把門搖得更激烈了。
「啪嗒、啪嗒、啪嗒……」
就在這時,戚蘇萱清楚地聽到身後不知道什麼地方傳來拖鞋拖沓的聲音,正由遠到近不緊不慢地正往她這邊走來。
戚蘇萱心中一緊,飛快地轉過身,瞥了一眼斜靠在旁邊鞋櫃旁的直柄黑色雨傘,毫不猶豫地一把抓了過來,冷著臉,眼中帶著些許警惕,直勾勾地盯著傳來聲音的方向,一副防禦狀態。
這時,一個身影從拐角處鑽出,戚蘇萱看了個真切。
「喂,可以把我的傘放下來嗎?你這樣很容易讓我誤會你想打我。」
眼前,一個女人正不滿地盯著她。
戚蘇萱打量,眼前的女人約莫二十幾歲,是個長得挺好看的女人,如果十分是滿分,她會給七分,另外三分是扣的穿著太沒品味。但是不得不說,漂亮的女人她見多了,但眼前的這個女人卻是她見過長得最出塵脫俗的,不妖不艷,卻能憑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輕易抓住任何人的眼球,這也是一種本事。
戚蘇萱覺得她有點眼熟,仔細一想,這女人她分明見過,而且就在昨天。
莫離束著高高的馬尾,脖子上掛著一條藍色的毛巾,額前垂下的髮絲和長長的睫毛上還懸著一些晶瑩的水珠,她剛才正在洗漱,聽到客廳有異樣的聲音便出來了。
她之所以這麼不緊不慢,是因為她一點都不擔心戚蘇萱逃走,原因是窮得快沒米下鍋的她,為了討回給這女人墊付的酒錢,她異常乖巧地聽從衛媛媛的勸告,把門窗都緊鎖住了,她自家的防盜門還有這麼一個可取之處——防盜門裡面和外面都有鑰匙孔,一旦用鑰匙鎖住的話,無論如何,沒有她手上的鑰匙,這門從裡面是絕對擰不開的。
說起來莫離還得感謝一下她前任租客。
前任租客是一對年輕夫婦,有個六七歲左右的小孩,像所有父母都擔心的一個問題,萬一自己老公去上班了,她自己轉身去買個菜,一不小心留在家裡的小孩胡亂給陌生人開門,給人拐跑了怎麼辦?又或者該如何避免自家孩子整天自己開門偷跑出去鄰居小夥伴們玩,作業也不做導致影響學習?養個孩子不容易,各種操碎心之餘,小兩口被小區的某大媽安利過這款防盜鎖后便毫不猶豫就換上了。
交房的時候房東和莫離提過一下這事兒,讓她如果覺得不方便,可以自己把這鎖換了,也是看她一個女生自己住,所以委婉地提點一下她的自我防範意識。畢竟前任租客雖然是把鑰匙給她了,但也不能保證人家沒留備份的,儘管已經搬走的前任租客也是規矩人家,不太可能會犯什麼事兒,但是房東也不想惹上什麼麻煩,既然後面有人繼續接手她的房子,保險起見,她也是要盡點本分說上一說的。
只不過莫離一個人住,住下來后便過上了忙碌的討生活工作,沒得什麼閑工夫去換鎖,便沒有怎麼把這回事放在心上,這會兒要用上了,才發現這鎖確實挺便利的。
「你想對我做什麼?」戚蘇萱語氣不善地質問她道,攥著直柄黑傘的手暗暗地越發收緊。
當時她見到這個人的時候是在公司,從被她拽出的樓層,以及她當時離去的方向,毫無疑問,她應該是去面試助理的,莫不是最後落選了,所以綁架她這個總經理搞報復或者威脅?見慣了各色各人的戚蘇萱,此刻腦子裡流轉的,首當其衝是一股陰謀論。
莫離自然是想不到她心中的想法的,既然戚蘇萱問到了,她也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把手利落地一攤:「還我三千五百九十八元,你就可以爽快的走了。」
戚蘇萱眉峰一挑:「還?」
「對,就是『還』。你昨天喝的三千多塊的酒錢,是我幫你墊的。」莫離沒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你認識我?」戚蘇萱終於放下手中的雨傘,從容地袖起了手,直勾勾地回望莫離。
莫離眉頭微微一皺:「不認識,怎麼了?」
「既然不認識,那你有什麼理由幫我付酒錢?敲詐也給我個可信度高的理由。」戚蘇萱高傲地把頭一抬,把縴手一伸,「看在你留宿我一晚的份上,我就不聯繫律師了,把包包和車鑰匙還我。」
這女人……真是令人生厭。
莫離臉上的不悅一閃而過。
本來昨晚為了照顧這死醉鬼,她就沒睡好過,沒想到這人醒過來后還反咬她一口,什麼?居然說她敲詐?講講道理,當初在酒吧是誰跟塊狗皮膏藥似的粘過來,扒拉都扒不掉,她都還沒說她碰瓷呢!
莫離黑著臉:「你不要太過分了,怕我騙你自己打電話去查。」
她最討厭好心辦壞事了,儘管她昨晚也不是什麼好心,是被逮著不給走的,她有什麼辦法,她畢竟是衛媛媛的人,如果不是不想衛媛媛難堪,不想搞砸了衛媛媛那同事的生日會,她早就報警了,還用辛苦自己一場把這女人給帶回來?
強忍住心中的怒氣,莫離摸出手機,啪啪一陣亂按,搜出了渡口酒吧的團購頁面,接著走過去,用力把手機塞到戚蘇萱手裡。
「看到這個客服電話沒有?你呢,手指就那麼啪嗒朝它按下去,讓轉接到前台,問問昨天是不是有個瘋女人發酒瘋不肯給酒錢,還大吵大鬧的,非抱著一個無辜吃瓜群眾死活叫人家曼梅。」莫離平日里什麼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一旦生氣,性格便格外的惡劣,雖然她並不是那麼容易生氣的一個人,然而眼前這個女人三言兩句便能撩撥得她額冒青筋,莫離覺得這絕對也是一種本事。
曼……梅?
聽到這兩個字,戚蘇萱美艷的臉頓時一僵,顯然是想起了什麼,但是對莫離的態度並不見好轉,她有些羞憤地瞪了莫離一眼,沒好氣地說:「行!我知道了!」
「我的車和包包呢?」她黑著臉接著問,她現在只想馬上離開這裡,雖然眼前這女人說的頭頭是道,但是她並不是一個單憑一面之詞就會輕易相信一個陌生人的人,查她肯定會讓人去查的,如果真的有欠了這人的錢,她到時候自然也會讓人聯繫她給她還上的。
只是她仍舊不能相信自己會這般出醜,以前也不是沒有喝醉過酒,但是也沒發生過這般荒唐的事啊,居然還有人幫她墊酒錢帶她回家?而且這個人還是去面試過她們公司的人,是不是居心叵測之輩,真的很難說,所以她覺得自個還是小心謹慎為好。
「誰知道,或許是落在酒吧哪裡了吧。依你的智商,也不至於會蠢到以為我能把你一個大活人扛回來,還能順手把你的車也給扛回來吧?」莫離暗自翻了個白眼。這女人的車鑰匙她倒是有的,但是這個陌生女人沒跟她算清賬之前,她一點都不想拿出來。
這女人,嘴巴真毒。這是戚蘇萱目前對莫離的唯一看法。
「手機借我,我給朋友打個電話。」看眼前女人的模樣,分明是想說你不還錢就甭想走人的姿態,所以戚蘇萱也不打算和她客氣了。
莫離一個眼神示意,意思請便。
戚蘇萱啪嗒啪嗒輸入一連串號碼,手機舉在耳邊,良久:「嘉慧,是我……」
莫離所在的小區安保管理還是不錯的,沒有門卡基本是無法進入小區的,所以當電話里的女人說她到了的時候,她就得把戚蘇萱往樓下送了。
莫離暗襯,聽這女人打電話時似乎也沒有給對方什麼暗示,應該不至於到時候和她朋友一起不給錢就一溜煙給跑了,何況這個是法制社會,莫離決定相信她一回,便放心地把戚蘇萱往樓下送了。
鬧氣歸鬧氣,但是莫離的本質還是好的,到了樓下,莫離推開厚重的玻璃大門讓戚蘇萱先過,戚蘇萱瞥了她一眼,袖著手毫不客氣地就過去了。
路上走著,戚蘇萱突然問道:「你昨天去過Amadeus?」
莫離遲疑地看著她:「你是怎麼知道的?」
戚蘇萱冷哼:「你管得著嗎?」
真是個神經病。
分明是這女人自己問的話,這會兒竟然還甩她臉色,莫離瞥了她一眼,於是也沒給她個好臉色看。
莫離走在前,戚蘇萱走在後。兩個大美女走在一起特別的賞心悅目,小區坐著聊天遛狗的人們的目光不少都被她們吸引了去,然而他們看不到的是二人隱藏的龐大氣場正如同龍與虎般,與周圍格格不入並且互相叫囂著。
這大概便是傳說中的同性相斥了,特別是兩個都漂亮的女人,一旦有什麼不對頭的地方,就更容易互看不順眼了。
越回想,戚蘇萱的臉色就越是鐵青,她堂堂Amadeus總經理,一向以優雅和高冷著稱,怎麼可能容忍知道自己酒後出醜黑歷史的人在自己身邊,什麼醉酒鬧事,什麼揪住人家不放讓人家付酒錢,統統都去死!
戚蘇萱心裡想著,打算回頭問問嘉慧是錄取什麼人給她當助理,不管是誰,反正就不能是眼前這女人,看著就來氣,就算她被錄取了,她也給她涮下去。
遠遠的便瞧見小區大門前停了一輛紅色的轎車,什麼牌子的莫離是不懂,但是這車子怎麼看怎麼貴她是懂的,隱隱的她的眉頭有些跳,決定一會離這車遠點,別碰一下,她那三千多塊就被抵消了,說不定還得往裡墊錢。
看到莫離和戚蘇萱二人出來,一個穿著小西服的幹練氣質標準OL女士打開門利落地走下車來。
莫離覺得這女人有幾分眼熟,定睛一看,忍不住脫口:「陳部長?」
昨天陳嘉慧的頭髮都束起來,看上去甚是精明幹練,今天她一頭波浪長發隨意地披散著,倒給她添了幾分不羈,是以莫離並沒能一眼就認出她,所以語氣間還有些遲疑。
陳嘉慧聽到有人這麼叫自己,也是一愣,認真打量了對方一下后,不由覺得有些好笑:「莫小姐,怎麼是你?」她聽說戚蘇萱遇到了點麻煩,便急急忙忙地趕過來接人了,看到對方是個熟人面孔,她便也放心許多了,別的她不好說,但她這看人的眼光還是不錯的,這莫小姐面相生得就極好,一看就不是什麼會找人麻煩的人。
「是啊,Z市可真小。」莫離苦笑,昨天直到回來也沒有接到通知,想來是沒有通過的Amadeus的面試的,沒想到第二天就遇到了人家人事部的部長,真是讓人百般尷尬。
「你們是不是還要噓寒問暖順便吃個便飯?快點把錢轉給她,我要走了。」戚蘇萱臉色不善地催促,這地方她是一刻都不想再待了。
「行行行,大小姐你先上車吧,剩下的我來處理好不好?」目送著戚蘇萱頭也不回的坐進車中,緩緩拉上了車窗,陳嘉慧無奈地搖搖頭。
「真是對不起啊,我家蘇萱給你添□□煩了。」陳嘉惠轉身不好意思地對莫離微微一笑。「您支付寶多少,我直接把錢轉給你。」
「不打緊,9xxxxxxxx@□□.com。」莫離懶得和那壞脾氣女人計較,掏出手機報了自己的支付寶賬號,順手從口袋裡把戚蘇萱的車鑰匙掏出來遞給陳嘉惠,解釋道:「她包包什麼的我沒見著,渡口酒吧的工作人員昨晚只給我一串她的車鑰匙。」
「好。」陳嘉惠溫柔的應道,接過車鑰匙后便打開手機利落地輸入了莫離的支付寶賬號。
「噔噔——」通知聲響起。
【您收到一筆5000.00轉賬】
嗯?這數字是不是多了點?莫離心頭一個大大的疑惑,忍不住向通知欄戳過去。
「哎!你……」看清楚上面的數字后,莫離連忙抬起頭想叫住陳嘉惠。
怎料對方已經自己在車裡和她揮手了:「行了,不用送了,我們走了啊。」
「不是啊,你錢給多了。」莫離眼睜睜地看著對方一腳油門飛快地開車一道煙離去了。
莫離低頭看看手機,又看看光速離去的陳嘉惠二人,有些擔憂:「這不會是賊贓吧……」
…………
「跑這麼快乾嘛,你沒給錢?」戚蘇萱有些彆扭地問。
「不是你催的我嗎?你堂堂總經理,分分鐘幾百萬上下,我哪敢耽誤。」陳嘉惠酸溜溜地道,她好心來接她,結果還要被擺臉色看,換哪個受得住啊。
「無聊。」戚蘇萱冷冷地白了她一眼,並不吃她這一套。
「助理的事情選的怎麼樣了?」她想了想,又接著問了一句。
「人選可多了,最後還不得看你喜歡什麼樣的。」陳嘉惠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什麼樣的都行,不是剛才那個人就好。」戚蘇萱蹙眉。
「真不巧,我特別喜歡她呢。」陳嘉慧笑的一臉得逞。
「你……反正我不喜歡!」
陳嘉惠訴苦道:「別逗了我的蘇萱大小姐,哪個你喜歡的能做得長久的,也不想想你多難伺候。你都逼走了四個助理了,戚叔他都盯上我了,就差當面質問是不是我搞的鬼,再不給你找個妥當的,下次走的可就是我了。」雖然她家父母和戚蘇萱家父母關係很好,她和戚蘇萱又是打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但是她不比戚蘇萱這個含著金湯勺出身的大小姐啊,她工作上要老是出問題,她是不好交代的啊!
「我看莫小姐就挺好,你昨晚拖著人家不給走就算了,還讓人家幫忙付酒錢,換著脾氣不好或者懶得管事的早一腳把你踹地上了,你還能舒舒服服睡人家裡?」陳嘉慧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苦口婆心試圖用三寸不爛之舌說服麵皮薄又傲嬌的戚蘇萱接受自己的建議。
涉及到金錢問題,陳嘉惠必定是打過人家渡口酒吧電話去查過了,大致了解了前後的事情經過。原本對莫離是不太重視的她,也不得不把莫離重新審視一番,至少品行看上去是值得信賴了,事情處理得也妥當,可見辦事能力也不差,至於學歷,是低了一點,但之前的那些學歷是夠高了,可是又有什麼用呢?一個個不是受不了戚蘇萱的那堆破規矩,就是被戚蘇萱變化莫測的脾氣嚇得哆哆嗦嗦的。這麼一回想,莫離那張淡漠的臉真是要多順眼有多順眼,一看就是個不會向惡勢力屈服的主。
想到此處,陳嘉惠忍不住偷偷抿嘴一笑,心裡顯然是有了一番安排。
戚蘇萱臉色鐵青地直直盯著她,陳嘉惠的表情她當然是盡收眼底,打的什麼算盤她怎麼可能不知道,但是她把她爸這個董事長都搬出來了,她區區一個總經理還能說什麼。
「那你就拭目以待,看她究竟能呆多久。」戚蘇萱氣不過,兩片薄唇微啟,咬牙切齒地給陳嘉慧下達了戰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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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