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星火之歌
青山綠水，隔水庭樓。
兩道身影並肩走在如同明鏡的湖水上，水中倒映著天空與他們的影子，一道青衫，一道白衣，隔著一段距離。
休養了三日，宇也的傷勢已經好了大半。
木屋之中，古香古色，有衣著藍裙跟青裙的貌美女子脫了繡鞋，席地而坐，有說有笑，談論著什麼，然後又相互打鬧在一起，一會兒臉赤，一會兒腮紅。
長廊外，女孩坐在水雲梯上，低頭看著湖面。
女孩裹著碧玉小裙，裙裾落到膝蓋下，露出兩節象牙般白皙的小腿與青雲繡鞋，秀髮齊肩，一雙眼睛像星空一般明亮，精緻無暇。
麻衣老者在她身旁坐下，笑容和藹，麻衣老者越看越喜歡，覺得她很完美，比他如今遇見的任何人都完美。
「小姑娘在看什麼？」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在看天。」
女孩的聲音很好聽，她的聲音飄蕩，彷彿天上有明珠在碰撞似的。
麻衣老者輕笑，點點頭，低著頭看天讓人無法理解，但是在湖面低著頭看天便很容易理解了。
天空湛藍，通透明亮，一塵不染。
但是與之相比的湖面便複雜得多了，有水，有碧荷，有躍出水面的魚，還有各種各樣事物的倒影，比如那片天、靈蜓、幻蝶，還有人的影子，所以此刻低著頭便比抬頭有趣得多。
「小姑娘叫什麼名字？」
三天了，麻衣老者竟然還沒有知曉她的名字，這很奇怪，但是再想也不奇怪，因為這是他們的第一次交流。
女孩忽然警惕起來，像是在提防其他人搶走手中的棒棒糖。
「我還沒有名字，不過阿庭給了我一個稱呼。」
麻衣老者忽然來了興趣，「哦？原來如此，沒有名字，卻有稱呼，只在你們之間，誰也搶不走？」
阿落古怪地看了麻衣老者一眼，這老爺爺說話好奇怪啊，不過想想差不多便是這個意思了，她很喜歡這個說法。
「這樣吧，你悄悄告訴我那個『稱呼』，我不跟他人說，也不用那個『稱呼』稱呼你，只喊你小姑娘，所以那個『稱呼』還是只屬於你們兩個人的，怎麼樣？」
麻衣老者此刻便像那個誘惑小女孩棒棒糖的其他人，一個老人要棒棒糖能幹嘛呢？品嘗一下味道？回憶一下童真？莫不要甜掉了一口老黃牙。
「這樣如何？我們一換一，你跟我說，我便幫他治療身上剩下的傷，讓他完全好過來怎麼樣？」
「你真的能夠治好阿庭的傷？」阿落問道。
果然，事物一對一的交換往往才是最能夠說服人的。
「當然，不過我得先跟你說，就算不需要我出手，他的傷過兩天也會痊癒……」
「阿落。」
麻衣老者一怔，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似乎是女孩說得太快讓他愣住了，一時間沒有轉換過來，仔細看看神情又有點嚴肅，可能是臉上的皺紋多了些。
「落下的落還是落下的落？」
在麻衣老者說話間，天外有群光落下，也有星光被落下。
「是阿落的落。」
……
君子如玉，含而不露，說的便是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名為元守宗，他面容神俊，頭戴玉冠，身材修長，整個人如同青松挺拔，有一股道不出的非凡氣韻，一襲白衣，勝過人間四月雪。
「怎麼，要打一架？」宇也開口。
「不欺負你。」元守宗笑道。
「那意思便是約架了。」
「那便約在將來。」
說完，兩人便沿途而返。
水岸，阿落站起來，向他招手。
李家姐妹從裡屋跑出來，李雪柔藍衣仙裙裹體，身軀飽滿，肌膚雪玉，目光盈盈，「宇公子這麼快便要走了嗎？」
宇也笑著點點頭，「嗯，李姑娘有緣再見。」
李雪柔紅唇輕抿，柔柔一笑，再多不舍也只能埋在心底。
「好，宇公子也是，有緣再見。」
李青寧看著她姐姐，欲言又止。
宇也又向那位麻衣老者行告別之禮。
麻衣老者笑道，「剛才我跟小姑娘做了個交易，作為交換我出手為你治療傷勢。」
宇也看向阿落，阿落對著他點頭。
宇也有些惘然，而後謝絕了，「竟然是她跟前輩的因，那便是她與前輩的果，這樁因果前輩還是在將來還在她身上吧。」
麻衣老者苦笑，覺得自己虧了，欠下了好大一個人情。
半路上，阿落跟宇也講起她跟老者說話的內容。
「我是不是說錯了？」
阿落問道，「是落下的落還是落下的落？」，面對麻衣老者的詢問，她當時只覺得好複雜，便隨口回答。
「沒有，你說得很好，非常好。」
宇也嘴角瀰漫笑意，忍不住撫摸她的秀髮，說了兩聲好，那麻衣老者身份不簡單，是當世聖人，口含天憲，不經意間便是讓人明道問心，窺探出未來命脈的走向，宇也不知道回答「落下」與「落下」這兩個答案會有什麼樣的後果，但是「阿落」很好，非常好。
阿落就是阿落，一直都不會變。
看著他笑，阿落覺得很享受。
……
兩天之後，宇也跟阿落來到一座燦爛的古城。
城名火如，乃是下界與諸天的樞紐之一，佔據在一個十分特殊的位置上。
下界又被稱為凡界，並且並不是唯一的，在寰宇之中，這樣的世界多如鴻毛，可能只是一塊存在邊緣的大陸，也可能是一片神秘的空間、小世界等等。
空！
火如城十分龐大，城中有四塊主大陸，廣闊無垠，空中浮島萬千，有的被靈霧籠罩，有的被神光包裹，一條條青雲大道從城內延伸到城外，而外圍城牆就像是一座長城橫掛在天際，雄偉浩瀚，連接天地，站立在古老的城牆上往外看，星空就在眼前，無數的星辰閃閃發亮，宛如伸手就能夠捉到。
並且，站在這座古城的城頭還能夠看到一個十分特殊的景象，那便是無時無刻都有龐大的流光群飛過，五彩斑斕，璀璨耀眼。
那些是形形色色的生命，從火如城四周飛過，從上界到下界，從下界到上界，從這頭到星空的彼岸等等。
「好漂亮啊。」
阿落睜大著眼睛，臉上露出羨慕與嚮往。
那是生命的光華，有著無窮的奧妙，是世間最美麗的存在，沒有之一。
女孩的情緒感染到了宇也，這種感情他也是有的，被藏在內心的最深處。
一個東西被埋藏起來無非是不想想起，而又不能夠或者是不捨得丟掉。羨慕與嚮往之物，無非是他人擁有而自己沒有的東西。
嘩嘩！
天穹明亮，諸星流過。
兩人坐在城頭，肩並肩，宇也教女孩「觀星」。
「天上的星星有些是真的，有些卻是假的……嗯，但是看起來都是星星。」
「南方的星辰之所以看起來最耀眼，是因為我們現在的位置最接近南極天。」
「那顆形狀像一朵盛開的花，時而閃爍青光時而閃爍藍光的星辰叫做……有一個極為美麗的故事……」
阿落忽然對這個世界露出更大的嚮往，因為從他口裡道出的這片星空，這個世界，太美好了，讓她想要親自去看看，跟他一起。
阿落髮現每當他看到天穹的東方時，嘴角便會收攏，眼角便會淺笑，他心裡寄託的東西是在哪裡嗎？她真的越來越了解他了。
宇也一邊說著，一隻雪白的小手忽然伸過來，晶瑩的指尖抵在他的眼帘，指肚溫暖滑膩，還有幽幽的馨香，絲絲縷縷纏繞他的心，又像是要把他的心撥開。
嗯，還是嘴角那個味道，阿落心裡想著。
「以後我們會一起去看嗎？」阿落問道。
宇也忽然語塞，他從小便是一個人，一直都是一個人，他覺得往後應該也會是一個人，因為從小到大沒有人能夠真正陪著他，沒有人能夠真正懂得他。
如今，有人跟他說了「以後」。
以後，是怎樣的一個光景呢？
他會有以後嗎？
阿落在等著他。
宇也看向她。
兩雙眼眸都漆黑如墨，平靜之中卻有星光泛起，然後如星空噴涌。
他們一起笑了起來，從最初的嘴角淺笑，到笑出聲音，到捂著肚子哈哈大笑，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可以笑得那麼喜悅，笑得那麼瘋狂，不用在意任何人，也不需要想任何事。
叮叮！
叮叮！
他們的聲音跟火如城的風鈴聲混在一起，瀰漫到星空中，星空中群光劃過，發出如同星玉碰撞的清脆響聲，所有的聲音交織，化為一首迷人的歌謠。
「嗯，拉鉤。」宇也伸出手。
阿落小嘴忽然翹起，「小孩子才拉鉤呢。」
可是，他們就是小孩啊。
孤零零的小孩。
相互依偎的小孩。
「拉手手。」
天籟響動。
宇也拉著阿落的手。
在宇也的眼中，女孩忽然變成了女子，秀髮垂落，俏臉仍是那般的動人，薄薄的唇瓣有著櫻桃的香味，肌膚滑膩，葇夷雪玉，胸脯鼓鼓，玉腿修長，碧羅裙下的弧度也開始變得妙不可言，彷彿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就像未來。
希望就像黑暗之中的星火，星火燃起來了，才能夠看清路繼續走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