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月亮落下來

外套還帶著穆清身上的暖意，披在許檸的肩上有點偏大，把她整個人都牢牢地包裹在裡面，就像他俯身用雙手將她環抱起來一樣。

許檸縮了下腦袋，把鼻子藏進外套的衣領里，偷偷地嗅著衣服上殘留著的他身上好聞的冷香，高興得眼角眉梢都雀躍了起來。

「穆清，你是特意來找我的嗎？」

見她不接手帕，穆清也不在意，把手帕展開，挑起一束黏在她脖頸上的頭髮，輕輕擦拭：「你應該叫我穆哥哥。」

「我才不要，你才大我幾歲呀，你這是占我便宜，我就要喊你『穆清』」，許檸歪理一大堆，示威似的又多叫了幾遍「穆清，穆清，穆清！」

穆清無奈地搖搖頭，唇色很淡的嘴角勾起一點輕微的弧度，手上的動作卻沒停下。

許檸乖巧地任由他給自己擦乾頭髮，從他手間的縫隙里眼也不眨地盯著他，忍不住舔了舔唇角。

穆清長得可真好看啊。

和他的名字一樣，「吉甫作誦，穆如清風」。溫潤得像一塊美玉，清朗得如一陣微風。一個人一生中能把白衣穿得好看的時光是非常短暫的，不過一陣雪的功夫。

若真是這樣，那穆清就一定是山頂上、梅花花蕊里、溪水石上的那一抹最乾淨的白雪，許檸是這麼覺得的。

直到手上的帕子已經無法再吸附更多的雨水了，穆清才收回手，垂下眼眸看著她：「小檸，你怎麼叫我都可以，左不過一個稱呼罷了，但是你爸爸要知道了，必定又要念叨你。」

是了，也只有在提及父親這個角色的時候，他才會出現在這裡。

「難怪了。」許檸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然後垂下腦袋，靜靜地俯視著自己的鞋，鞋底沾了些污泥，將原本乾淨的白鞋邊染得有些難堪。

她抬腳，在地上蹭了蹭，看著那點污泥在光可鑒人的地板上劃出一道長長的痕迹，遮蓋住了她倒映在地板上的眼睛。

真噁心。

許檸面無表情地想到。

後退一步，久久無法閉合的電梯門終於得已閉合。許檸歪著腦袋，沖電梯外面的穆清揮揮手：「穆清，拜拜，我突然想到我的家庭作業還在學校忘記帶了。」

穆清沒有阻攔她。

宋沛之在樓下等了很久。今天的電梯像是出了問題，始終停在一個樓層，一點反應也沒有。看了眼手腕上的手錶，實在沒有耐心再等下去，他決定還是爬樓梯算了，三十幾層罷了，就當是鍛煉身體了。

就在他推開一側的安全通道，打算一手拎著書包，一手拎著菜籃子爬樓梯的時候，旁邊的電梯「叮」的一聲下來了。

嘖。

宋沛之用舌尖抵了下腮幫子，眉宇間浮現點點不耐，還沒等這種煩躁的心情成型，待看清從電梯里出來的人時，就全部煙消雲散了。

「檸檸姐？」

許檸覷他一眼，走到門口看了眼外面絲毫沒有收勢的大雨，樹懶一樣，歪著頭慢慢地思考了一會兒，轉身走向宋沛之，經過他，進了安全通道，還不忘和他說一聲「謝謝」。

被當了免費開門的服務生，宋沛之也不生氣，只是跟著許檸鑽進安全通道。

身後跟著這麼一條小尾巴，許檸早就習慣了，也沒理睬他，徑直往前走。

她站在上面，一腳跨在樓梯高處，另一隻腳踩在幾階樓梯下面，校服裙子很長，一直到膝蓋以下，可她這麼一站，藍色的裙擺勾在彎起來的那條腿上，露出一點大腿上雪色的肌膚。

可偏偏她還在一下一下地往台階上蹭著鞋上的泥，細白的長腿不斷地晃蕩，帶動著裙擺一起蕩漾，不時地蓋住一些雪艷，又露出一些。

濕漉漉的裙擺墜著重量，打在纖細的小腿上，淋漓出一片隱約的水光。

少年愣住了，站在原地不敢動，眼睛瞟上瞟下，就是不敢往她身上瞟。

好在許檸也沒有爬樓梯的打算，只是上了幾步台階，找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下了。

「你直愣愣地站在那裡幹嘛。」許檸瞟他一眼，「臉怎麼這麼紅，是生病了嗎？」

宋沛之身側是樓道的光源，外面的光從窗口透進來，直直地刺進站在樓道間的少年的眼中，把他原本淺淡的瞳孔染成了褐色，連濃密纖長的睫毛都被鍍上了一層金光，顯得毛茸茸的。

許檸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置：「過來坐著，姐姐看看你是不是發燒了。」

宋沛之人高腿長的，一步就踏了上去，也不記得奶奶叮囑的要趕緊把菜送回去的話了，乖巧地挨著她坐下。

許檸把手往他額上一貼，又往自己額頭上貼一下。

這麼近距離地看著她，連臉上細小的絨毛都看得見，宋沛之覺得自己臉上的溫度好像又高了一點。

「好像確實是發燒了，算了，你別在這坐著了，快回去讓你奶奶給你煮碗薑湯，喝點感冒藥。」

宋沛之好像沒聽到的樣子，反問她：「你手怎麼這麼冰啊？」

許檸聳了聳肩，拍拍身上披著的外套：「沒事啦，我有這個了。」

只一眼，宋沛之就知道這件外套是誰的，

許檸喜歡許父的得意門生——穆清，對他來說從來就不是秘密。他也曾經打著奶奶的名號溜過去給許家送東西的時候，偷偷看過這位在許檸嘴裡被神話的人物，摸著良心說，確實不錯。

但是比起他，好像還差了一點吧。

宋沛之盯著許檸踩下的濕潤鞋印，嘟囔了一句：「他們都說我也很帥啊。」

「什麼？」許檸沒聽清楚，側頭去看他，被打濕后顯得更加烏黑的長發垂下來，在她雪白的臉頰旁邊輕輕盪著，一雙眼睛清透又漂亮。

「我說，你也很好看啊。」不知道為什麼，宋沛之突然就慫了。

「那是，翻遍整個郁城，就沒有比我還漂亮的。」許檸挑了一下眉毛，粉黛未施的臉蛋洋溢著青春和肆意：「小屁孩，別的不懂，眼光還不錯。」

「我不是小屁孩，我才比你小3歲而已。」

「3歲就是我已經在學一加一等於二了，而你還在流鼻涕尿床。」

「...」

許檸自顧自地笑了一會兒，注意到身邊的沉默，側過頭去打量他。

許沛之的身量還沒有完全長開，身上還有著少年人特有的單薄，肩胛骨在薄薄的襯衫里，撐起一點倔強的弧度。

她琢磨著這點弧度，還沒來得及伸手碰一下，腳下堅實的地面突然裂開，失重感瞬間包裹著她迅速下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