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伏屍
解鎖成就:——袁術的青睞。
楊信心頭無奈:都怪我太過優秀……果然,像自己這般,美貌與智慧並重,人品與才華齊飛的男子,就像黑夜裡螢火蟲的臀尖,即便儘力隱藏,也是藏不住的。
當然,獲得袁術的青睞,你問他感不感動,他只能回答:不敢動,不敢動。
袁術在三國宇宙中的地位,那可謂是獨樹一幟,幾乎等同於尼古拉斯·趙四在鄉愛宇宙中的地位,是那種「裝逼沒輸過、打架沒贏過」的類型。
這位袁公路,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爛的典型,坐擁最好的出身(四世三公),最富庶的地盤(江淮),最能打的將領(孫堅:沒錯,正是在下),偏偏一次次作死,居然還膽敢稱帝,而最終遭圍毆而死,實在是咎由自取。
故而,對袁術的橄欖枝,楊信毫不遲疑地拒絕,也沒顯露身份。
他看不上對方,自不樂意認賊作叔,捏著鼻子叫那一聲「舅舅」。
……
鮑出稍稍屈身,湊到楊信耳邊:「少爺,要不要……」
「不必。」楊信搖搖頭,嘴角浮起一縷意味深長,「本就是出來尋找先零羌的,眼下有人自願當餌,哪能辜負人家的盛情?」
「可是,這樣的話,」鮑出皺著眉,面有遲疑,「楊黥的預案,那就要盡數泡湯了。」
楊信聞言一怔,心中暗道:這倒是,楊黥看見此處變故,怕是又要抓狂了……
「戰場形勢千變萬化,哪能事事順意?」他繼續搖頭,從容道,「計劃趕不上變化,這才是常態,正好,可以鍛煉他的應變能力。」
鮑出點點頭,不再多說。
兩人都十分順從,隨隊伍西行。
臨行前,楊信的手放在身後,做了個奇怪手勢,像是某種聯絡信號。
……
嘩啦啦~~
等到眾人走遠,不遠處,一座不起眼的小山丘側後方,一道身影緩緩起身,抖落身上無數的砂礫土塊,一雙鷹隼般的雙眼凝視遠方。
這是個少年人,渾身塗抹泥土和枝葉,青一塊黃一塊的,和周圍環境顏色完全一致,肉眼看去,著實難以辨別。
少年臉上生青疤,面容堅毅,正是楊黥。
不過此刻,他面色鐵青,滿臉的塗抹也掩藏不住。
「都起來吧!」
楊黥一聲令下,幾息之間,身後一道道身影漸次冒出,紛紛抖落身上泥塊,像是雨夜后冒出的蘑菇,出現得悄無聲息。
整整二十人,和楊黥裝束一致,渾身枝葉泥土,像是被北地的風沙所同化,完全融入這片戈壁。
——不動如山,難知如陰。
顯而易見,這夥人人數不多,卻是訓練有素。
他們一言不發,小心地和楊黥保持距離,避免觸霉頭。
少年們雖不清楚,楊信平日用來形容楊黥的「處女座」、「偏執狂」、「強迫症」等辭彙的具體含義,倒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楊黥的性格,審慎、縝密、一絲不苟,嚴謹得甚至有些苛刻。
每次戰前,他總會做足準備,反覆推演,考慮種種可能出現的變故、變數、變數,並作出相應預案,確保一切盡在掌控。
之所以如此謹慎,不是因為楊黥缺少急智,而是因為他相信「廟算」的力量,認為戰爭的勝負,早在戰前就已註定,也就是《孫子兵法》中說的「多算勝,少算不勝」。
故而,楊信麾下四人中,楊黥練兵不如高順,勇猛不如鮑出,也不像張猛那樣詭計多端,但每次作戰時,麾下傷亡卻都是最少的。
當然了,提前計劃的唯一缺陷,就是勞心勞力,會有大量無用功。
何況,楊黥也不是神仙,沒有未卜先知的本領,他再怎麼做足預案,也斷然算不到袁公路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
楊信這一動,就讓他殫精竭慮多日的預案統統作廢,空忙一場的楊黥,心情可想而知。
他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細細思量。
「頭兒,怎麼辦?」有人問。
「咱們也跟上!還是老規矩,嘴巴閉緊,留出安全距離,別被發現。」楊黥思索一陣,令道,「張仲,去通知高順,別在外遊獵了,和我們匯合;至於阿猛……算了,他們移動不便,繼續蹲守就行,說不準還能有奇效。」
……
「從兄,你為何執意要西行?」馬車裡,袁胤心下不安,忍不住發問,「那二人固然是升斗小民,但也是地頭蛇,他們的消息,或許可能是真的。」
他的看法一直沒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以自己兩人的尊貴身份,實在犯不著以身犯險。
袁術沒有回答,卻忽然反問:「知道逢義山之戰么?」
「嗯。」袁胤點點頭,如數家珍道,「八年前,段熲率軍萬餘,帶十五日糧,與先零諸種羌惡戰於逢義山。當時,他以長矛、利刃、強弩填充中軍,以輕騎兵為兩翼衝擊羌陣,一戰大破羌人,斬首八千餘,獲馬羊牛二十八萬頭,幾乎將先零羌滅族。」
「正是如此。」袁術點點頭,神色從容,一臉智珠在握,「這才八年,先零羌就能恢復元氣?退一萬步說,即便恢復元氣,他們有膽子妄動么?須知,如今的護羌校尉,可是段熲麾下猛將,『二虎』之一的田晏!」
「這麼說來,那只是些流言?」袁胤恍然大悟。
「流言這玩意,也只能騙騙愚民,因為他們愚蠢,無知,聽什麼信什麼。」袁術似笑非笑,語氣譏諷,「他們只通道聽途說,卻不知天下大勢,永遠只能被大勢裹挾著,身不由己,隨波逐流。他們出生井底,只有一孔之見,即使上天偶發善心,給他們機會,他們也抓不住……」
他這話,幾乎將自己等同於「上天」了。
「從兄高見。」捧哏演員袁胤贊同著,就差一句「高,實在是高!」,或者「先生真乃神人也」了。
袁術一向行事倨傲,目無餘子,自然不會壓低音量。
楊信距離不遠,聽得一清二楚。
他面色如常。
但暗地裡,楊信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這廝是得了不裝逼就會死的絕症了么?能不能說點人話了?
袁術在京畿的惡名,楊信是早聽過的。
當時,他為為長水校尉,好奢淫,騎盛車馬,以氣高人,人稱「路中捍鬼袁長水」。
卻不料,這見面卻還不如聞名,這貨比傳言中的更傲慢,更目中無人,更自以為是,也就更顯得愚蠢。
「羌人和漢人不同,漢人以生育恢復元氣,而羌人則是靠戰爭,靠掠奪人口、馬匹和物資,恢復更快;田晏是猛士,卻非良將,而段熲已右遷入朝為太尉,先零羌自然不會安分。」楊信在心中逐條反駁,卻也懶得和對方爭辯。
他很清楚,事實會說話。
不過,打臉來得太快就像龍捲風,連楊信自己,也都有點沒反應過來。
……
滴答!
滴答!
滴答!
風沙呼號,眾人則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那一滴滴鮮血滴落之聲,竟似也清楚可聞。
正前方,是一頭彷彿來自九幽黃泉的扭曲凶物。
此獠隱約是人形,由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屍體堆砌而成,足有丈余高,遍體散發著濃郁的腐臭氣息,有黑色血滴不斷滲下,滴答作響。
它彷彿是被被生者之氣吸引,緊跟著眾人,如同灌鉛的雙腳來回拖曳,每一步都無比沉重,在身後留下一長串血滴。
「伏屍!」郭多沉默良久,從牙縫中蹦出了兩個字,又道,「先零羌的——伏屍。」
西羌諸部林立,不崇儒學,不尚道教,只信奉巫蠱之術,往往各有奇特手段,變化無端,詭異難測。
即便在諸多羌部中,先零羌的「伏屍」也屬最詭異,最難對付的之一。伏屍初始不強,卻具備「成長性」,每吞食一具屍體,則會強大幾分,直至可以摧城撼山!
眼下,這頭伏屍體型有限,還不算不可阻擋。
但伏屍在此,自然也意味著,先零羌就在左近了。
袁胤臉色蒼白。
袁術則滿臉陰翳,他感覺自己像是挨了一記響亮耳光,臉上火辣辣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