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霸王
呼哧~~
呼哧~~
破曉時分,一道瘦小身影沿河奔跑,雖氣喘如牛,卻步伐穩健,而渾身已是汗水津津。
這身影正是楊信。
張奐的囑咐,他可一刻都沒忘記。
何況,弘農楊氏的天賦點都點在智力上了,身體素質相當普通,楊信想要成才,更得付出多倍的努力。
跑了一陣,一道身影自街角竄出,也不說話,悶頭跟在楊信身後。
來人同樣是個幼童,滿臉青澀和稚嫩。
他是張奐的幼子,名叫張猛。
張猛還比楊信小一歲,卻足足高出他大半個腦袋,且身量粗壯,孔武有力,有長成虎背熊腰的潛質。
張奐有三子,張芝,張昶,張猛。
不過,若將張猛和兩個兄長放在一起,恐怕會被懷疑姓王。
一則,張芝,張昶早已成年,而張猛是張奐任武威太守時所生,是老來得子,和兩位兄長年紀相差甚遠。
二則,張芝,張昶都是儒生,且都是書法大師,張芝被譽為「草書之祖」、「草聖」,張昶也號稱「亞聖」,腹有詩書,文質彬彬。
但張猛這小子,生來膀大腰粗,體壯如牛,一看就是熊虎之將的胚子,和「文弱書生」實在半點不沾邊。
楊信一向惜才,當然不願埋沒了這樣一個好胚子,靠著成年人的智慧,誘騙,咳咳,引導張猛一同訓練。
晨光初現時,兩人已跑了足足一刻鐘。
一名老者出現在前方。
……
楊信微微一怔,放緩了腳步:「儼伯,您怎麼來了?平時這時候,您可不會這麼早起的……」
老者名為王儼,是楊氏的家臣,相當於大管家。
「公子,趕緊回去。」王儼滿臉喜色,催促道,「喜事,家主回來了!」
「我爺爺回來了?」楊信一怔。
「爺爺回來了?算算日子,也不是休沐,並無假期……難道辭官了?」楊信心念幾動,點頭道,「好,我馬上回去。」
他才剛挪步,袖袍被身後幼童扯住。
撕拉~~
張猛年紀雖小,卻是力大如牛,楊信衣袖一緊,腳下趔趄,差點被扯翻。
「阿猛,怎麼了?」楊信轉頭,疑惑問道。
他暗暗搖頭,心中無奈:這就是傳說中的天賦碾壓么?
自己年長足足一歲,每日拚命苦修,起得比雞早,睡得比雞晚,訓練強度都不遜禿頭披風俠了,但和這三天打魚兩天晒網的小子一比,差距卻有越拉越大的趨勢。
張猛癟著嘴,滿臉寫著不滿:「阿兄,你答應過我,跟著你跑步,就有紅燒肉吃。」
「……」楊信哭笑不得。
張猛年紀太小,楊信用來誘惑他早起跑步的手段不多,曉之以情,不通;動之以理,不懂;暴之以力……咳咳,不開心的事情不要再提,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他選擇了美食的誘惑。
說來慚愧,身為一名穿越者,楊信沒能推進東漢的科技進程,玻璃、肥皂、火藥、水泥等他都一概不通,反倒化身中華小當家,大幅拔高了弘農楊氏的飲食水平。
在他的言傳,偶爾身教下,楊家廚子推出不少新菜品,無不是色香味俱全,這些日子來,把母親袁氏的口味都養刁了許多。
「記得我家庖廚的位置吧?」楊信拍拍他的肩,低聲叮囑,「悄悄進村,打槍的不要。」
「記得記得!」張猛連連點頭,喜笑顏開。
他沒有丁點「有始有終」、「持之以恆」的高尚情操,顯然也沒聽過車底歌神的那首「堅持到底」,也不繼續跑步了,一轉頭,已不見蹤影。
楊信摩挲下巴,心情有些古怪:這小子雖也算苦練,但吃得更多,又尤愛肉食,怕是要成長為那種「腰大十圍,膀闊三停」的恐怖巨漢。
……
回家路上,聽王儼講述前因後果,楊信恍然大悟。
楊賜不是辭官,而是陞官。
而且,還不是一般意義上的陞官,是一步登天的那種。
——帝師!
今年年初,漢桓帝終年三十六歲。
他在世時,宮女多達五六千人,卻未能留下一個子嗣,只能讓河間國的解瀆亭侯劉宏繼位。
而這位劉宏,就是日後鼎鼎大名的漢靈帝。
天子年幼,需要學習儒術,於是下詔給太傅胡廣及三公,要求他們選精通《歐陽尚書》、《桓君大小太常章句》而素有盛名的人。
三公舉薦了三人,都是天下碩儒,分別為宗室劉寬,汝南張濟,還有就是楊賜了。
也難怪王儼會一臉的與有榮焉。
……
堂內,端坐著一名年邁長者,雖鬚髮皆白,卻精神矍鑠,一舉一動溫雅如玉,氣質不俗。
「爺爺。」楊信規矩行禮。
他打量對方一眼,心中恍然:這麼看來,我這張臉和彥祖無關,純粹是家族遺傳……只是可惜,所謂有得必有失,和重生前相較,重生后的顏值,卻是斷崖式下滑了。
楊賜瞥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反倒端起茶碗,慢條斯理地喝茶。
楊信雙手垂下,眼觀鼻鼻觀心,一幅乖寶寶模樣。
良久,楊賜微微點頭,面露滿意: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自家這長孫被羌人擄走,多經磨難,不止身體健壯不少,心性看來也大有長進。
「我聽聞,你歸來后,每日跑步、跳遠、投石,甚至做了一座木人樁,苦練擊劍。」楊賜又喝了口茶,「子正想讓你學習楊氏家學,你卻言『志不在此』。那我想問問你,你志在何處?」
子正,是王儼的字。
「孫兒的志向,」楊信神情恭順,但剛一開口,就是語不驚人死不休,「是——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
這一番話,口氣極大,擲地有聲。
房間陷入安靜。
不止楊賜,就是王儼聞言,也是表情一僵。
楊信則神態自若。
他是故意為之。
弘農楊氏世代習儒,是經書傳家的儒學望族,楊信想要棄文從武,在族人看來,絕對是離經叛道之舉。
因而,為了說服家長,他早早做足了準備,要先聲奪人。
「天下承平日久,哪有什麼大廈將傾?」楊賜皺了皺眉,覺得這孫子,嗯,這孫兒口氣太大,有點危言聳聽。
「天下看似安寧,實則危若累卵。」楊信早有準備,口若懸河道,「北方,檀石槐一統鮮卑,大勢已成,年年犯邊;西面,西羌屢叛,抄掠三輔;南方,諸蠻難治,兵燹不止;東邊,夫余那彈丸小國,竟也敢侵我疆域,雖被擊退,野心猶在。這天下,何曾有過一日安寧?」
楊賜沉默,久久無言。
他沒法反駁,因為楊信所說都是事實。
……
別說楊賜了,楊信自己查閱時事時,也是嚇了一跳。
放眼大漢十三州,東南西北竟無一處安寧,再算上那即將崛起的太平道,這大漢真可謂內憂外患了。
末世氣象,不外如是。
「爺爺,朝廷不缺儒生,缺的是將帥。」楊信聲音鏗鏘,朗聲吟誦,「——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楊賜重複一遍,良久,喟嘆一聲,點了點頭,「子正,將那個拿出來吧……」
「那個?」楊信正說得有點口乾,聞言一愣。
「喏。」王儼點頭,託了個木盤,鄭重地遞到楊賜面前。
木盤上,是一冊污跡斑斑的竹簡,古樸陳舊,似乎還沾染著黑色血污。
楊賜起身,取過那竹簡,一面遞出,一面囑咐道:「抄錄一份,然後還回去,可別損壞了。」
楊信不明所以,接過看了一眼,竹簡上是兩個先秦古篆。
「霸王?」他疑惑地念出聲來。
「這是一卷煉體術。」楊賜道,「來自西楚霸王項藉。」
「楚霸王?」楊信面露駭色,旋即大喜,「爺爺,此物——從何而來?」
他又驚又喜。
項藉,可就是鼎鼎大名的西楚霸王項羽!。